「夫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為什麼好端端的,老爺會入獄?」姜老爺的兩個小妾——辛姨娘和陶姨娘驚慌失措地跑到了姜夫人的住處,還沒進院門兒,坐在屋里的姜夫人就听見了她們的哭喊聲。
自從姜雨晨拒絕了忠義侯的爵位、執意求聖上下旨給他和徐心然賜婚以來,尤其是她倆的兒子都與官宦千金定下了親事,她們就越來越趾高氣揚了,姜老爺在家時,她們尚能在表面上維持著對姜夫人的尊敬,可姜老爺一旦不在家,她們就明里暗里嘲諷姜夫人,嘲諷嫡出的姜雨晨,主要是嘲諷他們母子兩個剜到筐里就是菜,娶誰不好啊,非要娶一個商戶之女,皇商還差不多。而食君之忠君之事的姜老爺向來都很敬業,不管是做工部侍郎,還是做易縣主簿,他都從不敢存半分懈怠,每天都是早早去衙門處理公事,若是事情少,辦得順利,就早早回家,若是事情多,辦得不順利,直到掌燈時分才回家,也屬正常。因此,姜夫人這段日子以來幾乎每天都在這兩個小妾的冷嘲熱諷中渡過,心情十分郁悶,由此而更加對兒子的固執產生了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也更加對表佷女兒徐心然的「狐媚手段」產生了一種厭惡的情緒。在她看來,若不是徐心然纏著自己的兒子不撒手,雨晨那麼听話、那麼孝順的一個孩子,絕不至于鬼迷心竅放著好好兒的忠義侯不做。
可是今天,已被姜夫人無奈接受的這種格局忽然打破了,而打破這個局面的人,正是造成它的辛姨娘和陶姨娘。
她們剛剛得知自己的丈夫被關在大牢里的消息,比姜夫人得到這個消息整整晚了半天。姜夫人早上已經去了一趟縣衙,找到了顧大人,請求見丈夫一面,問情事情原委。可顧大人不敢得罪位高權重、心胸狹窄的鄭大人,只得告訴她,姜老爺犯的事兒還挺嚴重,所以按律不能探視。
姜夫人怎麼求情,顧大人就是不敢松口。其實這也不能怨他,他雖然只是個七品知縣,可好歹也在官場上周旋了幾年,對于官場上的一些潛規則,那是了如指掌。對于姜老爺這次處理的彭家與楊家的土地糾紛一案,也是心知肚明,知道那是因為楊祖宏挑唆慫恿了鄭大人小題大做。他雖然替姜老爺不平,也對鄭大人的挾私報復十分不齒,可他到底還是沒有膽量敢不按照楊祖宏的意思辦事。所以,面對焦慮而驚慌的姜夫人,他是愛莫能助,只能暗示她,趕快到京城里去找與姜家交好的幾位大員,請他們出面斡旋,讓姜老爺早點兒出獄。
因為他很清楚,鄭大人決不敢要了姜老爺的命,只是讓姜老爺在牢里吃些苦頭,他好出一出心中的怨憤之氣罷了。
可姜老爺是個耿直的人,這次受了不白之冤,肯定心胸郁結,加上被關在牢里,就算他以知縣的身份吩咐了獄卒們照顧他,別讓他吃苦頭,可即便這樣,牢里的日子有又好到哪里去?而這易縣縣衙看著不大,卻也有楊家人在當差,畢竟楊家是易縣的大戶,難保哪一個就將自己照顧姜老爺的事情給捅出去,若是讓楊祖宏知道,恐怕姜老爺會受更大的罪。
姜夫人一個婦道人家,從來也不管家外的事情,這一次家里的主心骨兒被關進了大牢,她覺得天都要塌了,又見不到丈夫,只得回家來,讓女兒寫了一封書信,命心月復小廝快馬加鞭送往京城大少爺處,讓大少爺盡快想辦法。
剛剛送走書信,姜夫人才出了一口氣,就听見丈夫的兩個小妾呼天搶地地跑了進來。
「夫人,這事兒您可得趕快拿主意啊。老爺可不能一直在牢里關著!」辛姨娘一向嘴尖牙利,這會兒更是肆無忌憚地給姜夫人施壓。
陶姨娘自然也不甘示弱,被正房夫人壓制了這麼多年,丈夫在家時,她也無可奈何,因為不敢,可現在,她哪里能放過這個大好的反擊大房的機會?她緊隨著辛姨娘的話頭說︰「是啊夫人,這老爺出了事兒,您可不能就這麼干坐著,趕緊想辦法先把人從牢里放出來再說啊!」
姜夫人本就焦頭爛額,這會兒根本不想理睬她們,于是一言不發。
兩個姨娘一看都這時候了,姜夫人還在擺著正室的架子,心里的火氣更大了。
陶姨娘說︰「夫人,您倒是說句話呀,總不能咱們什麼都不做干看著老爺在牢里受苦啊!」
姜雨寧實在忍不住了︰「兩位姨娘,你們能不能消停一點兒?母親剛從縣衙回來。」
「剛從縣衙回來?」辛姨娘撇了撇嘴,「那有沒有帶回什麼好消息啊?」
姜夫人勉強說︰「沒有,顧大人說老爺的案子很嚴重,不許進去探視。」
「那你不會花銀子啊!」辛姨娘叫了起來,聲音大得足以讓姜夫人院子里和附近的所有下人都听見,「平素老爺給你的最多,這會兒老爺遭了難了,你就舍不得拿出來替老爺打點?」
「夠了!」姜雨寧畢竟是個孩子,不像她的母親那樣能沉得住氣。其實姜夫人也不全是因為能沉得住氣,而是實在疲乏至極,沒有力氣和這兩個小妾爭辯,況且她的心思這會兒全在丈夫身上,哪里有心情去理會她們?可姜雨寧並不明白母親的所思所想,以為母親軟弱可欺,被兩個姨娘嚇怕了,所以不得不替母親出頭,「你們不要再吵了!母親今天天剛一亮就去了縣衙,這時候才回來,你們就不能讓她休息一下嗎?何況母親並不是不舍得花銀子,而是那銀子根本就花不出去!無論是顧知縣,還是底下那些辦事兒的人,都不敢接銀子,生怕被牽連。母親苦苦哀求顧知縣,可到了兒也沒能見到父親。方才母親已經送了急信到京城,請我哥哥想辦法。」
「大少爺——」陶姨娘拉長了聲調,不屑地說,「他能想出來什麼好辦法啊?何況他現在有這個心思嗎?他的魂兒都被徐家那小狐狸精給勾去了。不過這話說回來呢,他現在若是忠義侯,老爺也不至于入獄了。」
辛姨娘一听此話,也拼命地點頭︰「對啊對啊。若大少爺如今是忠義侯,誰敢這樣對老爺?」
姜夫人越發地怨恨徐心然。
忽然,姜雨寧靈機一動︰「對了母親,二哥和三哥未來的岳丈家,一個是鴻臚寺卿,一個是左都御史,咱們請這二位大人幫忙,豈不是更好?」
焦頭爛額的姜夫人將滿懷希望的目光投向了辛姨娘和陶姨娘。
可是,陶姨娘首先退縮了。她瞬間收起了方才那咄咄逼人的架勢,猶猶豫豫地向後退了兩步,遲疑著說︰「可是……可是涵兒這不是才定親嘛,他和左都御史白大人的女兒還都沒成婚呢,這冒昧去求人家辦這種事兒,恐怕……恐怕不妥吧……還是大少爺那邊能靠得住,他如今在兵部,是李元帥的左膀右臂,又才在戰場上立了功,他出面的話,易縣有誰敢再為難老爺?」
「你……」姜雨寧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女孩子,雖然冰雪聰明,可在人情世故上到底不如兩個姨娘,方才听見陶姨娘一個勁兒地貶低哥哥姜雨晨,這會兒又听見這個女人自己推翻自己的話,將事情都推到了哥哥身上,氣得臉色發白,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正亂作一團,忽見姜雨瀾氣急敗壞地跑了進來︰「夫人和兩位姨娘都在這里呢。」
看見兒子一頭的汗,臉色也十分不好,辛姨娘急忙迎了上去︰「瀾兒,你這是怎麼了?」一邊拿了帕子去給他擦汗。
姜雨瀾一把打掉她的手︰「方才康府派人來退親了!」
「啊?!」辛姨娘還舉著帕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半晌,她才從極度的驚愕中回過神來,「為什麼呀?」
姜雨瀾垂頭喪氣地說︰「父親昨天傍晚被關進大牢,昨天夜里,康大人就知道了消息,今兒一大早,就派人往易縣來退親。這不,康大人派來的人剛走,撂下一封書信就走了。」
姜夫人說︰「把書信拿來。」
姜雨瀾將康府送來的信遞了過來。姜夫人一看,就明白是康家怕被得罪了鄭大人的姜家連累,所以緊急退親撇清自己。
陶姨娘十分緊張,也顧不得向姜夫人興師問罪了,趕緊跑回去問自己的兒子有沒有被左都御史白大人退親。
姜雨瀾雖然為康府退親之事而萬分沮喪,可到底,還是覺得父親最要緊︰「夫人,姨娘,康府退親,這不是件好事……這……」
「這當然不是一件好事了!」辛姨娘沒等兒子說完就接過了話茬兒,「你知不知道,為了讓你攀上這門親事,我花了多大的功夫?光是給媒婆的銀子就……」
「夠了!你有完沒完?」姜雨瀾忽然發怒,大吼一聲,「父親尚在獄中,你竟然還有心情在這里算計這些!你心里還有沒有父親啊?」
姜雨瀾本來想說的是,康家退親,這就說明父親是得罪了大人物,事情很嚴重,得趕緊想辦法。可是剛才被辛姨娘打斷了。
辛姨娘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兒,險些就要掉下來。
姜夫人終于暢快了一點,輕聲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我與瀾兒再仔細商議一下。」
辛姨娘懷著無限的怨恨與不甘走了,一路上都沒想通,為什麼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兒子會在這個關鍵的時候這樣對待自己。想來想去,只能解釋為他剛剛被康家退了親,心情不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