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樓的大戰幾乎毀滅了整個中街,當時無辜受牽連的百姓不下百數,也虧得雲清幾人臨機應變,讓隱娘帶著十二羅剎疏散了大部分人,才避免了整個東城遭殃。
而紫無名打完之後便消失了,這場戰斗本就是他先挑起,卻在最後來了個大消失。烈山無殤傷的很重,他慢慢地從斷壁中爬起,看著紫無名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齒,這還是他第一次吃虧,而且還吃得莫名其妙,整個過程他都在被動。
戰場的清理成了雲清四人的任務,百名士兵被拉到了現場處理各種遺留問題。花月帶著扣西兩人在烈山無殤身邊站定,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無奈的嘆了口氣。
「看你怎麼跟百姓們解釋吧額前的青絲在風中飄逸流遠,一身白衣傲氣仙骨,如若不是這漫天灰塵,到處殘壁的景象,真讓人以為見到了天上的神仙。
「他們是自討苦吃,與我何干?!」深吸一口氣,將胸中悶氣吐出,烈山無殤看了看破碎不堪的衣服,身上有幾處傷口還在冒著濃血。「我說月先生,你沒看見旁邊有病人麼?」作為醫生的他居然還站在一邊旁觀,動不動還嗚呼哀哉,看著眾生來個怨天尤人,也不嫌丟人。
「給你,為什麼對方不要了你的命呢!」遞給烈山無殤一包東西,花月滿臉鄙視,雖然這些人大多罪有應得,可是這樣不顧後果的行為他更不恥。花月隨即轉身帶著扣西兩人加入了清理陣列,怎麼著他也還是個醫生。
如今這墨城搞出這麼大的動靜,怕是洛奇已經知道,接下來又免不了一場口舌,劉步鐸的命還真是賤,給人家擦的事兒哪里都有他。
擦過花月給的藥,身上的傷口終于不再流血,此刻太陽已經高照,烈山無殤側臉望天,一瘸一拐的模索著朝城西薛貴族府邸奔去。
只是當他看見漫天大火時,頓時傻了眼,「怎麼會這樣?」
言路在薛府大門前站立,見烈山無殤終于來到便匆匆趕到他身邊。「主人,你怎麼才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們來的時候大火已經蔓延至整個府邸,听人說在大火燒之前,一個身穿紅色衣服的邪魅男人在府上進行了大屠殺,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那花辰呢?!」一把抓住言路的衣領,雙眼圓瞪,他的心在劇烈顫抖,他在害怕。
「我們找遍了所有尸體,沒有發現公子跟著烈山無殤過來的全是無閣的高手,在發現大火的瞬間便將所有的尸體翻開來進行一一確認,饒是那些高手,也大多數受了傷,可是仍然沒有發現浣花辰的尸體。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烈山無殤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可是繼而又擔心不已。浣花辰不在這里,那他就是已經逃到別的地方,可是這樣一來他要找到的難度就更大了。
從花月的話中烈山無殤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人將浣花辰擄走了,而且是在眾目睽睽,誰也沒有驚動,甚至連只鳥兒都沒有驚動。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個人會那麼做,但是直覺告訴他,浣花辰現在還好好的活著。
只要知道這點便已足夠。
言路一臉狐疑,這里邊沒有浣花辰,為什麼他的主人會覺得突然松了一口氣,難道他不知道也許浣花辰已經被那個紅衣屠夫給肢解了?
可是這樣的疑問言路沒敢問出來,既然他的主人已經恢復原樣,那麼別的,就順其自然,一切只要不影響他的主人便好。
劇烈的大火從北廂開始,蔓延到整個府邸,連那茂密的大樹也被燒得精光,那清澈的池塘此刻已經成了干涸的泥澡,微風一吹,仿佛就要開裂。
大火燒到半夜,周圍的居民沒有一個人想著去撲火,那場大屠殺還在他們的心里重復播放著,恐懼佔滿了他們的心。
冰冷的水滴落在身上,浸潤了身上的衣服,黏黏糊糊,難受至極。浣花辰動了動身子,卻感受到萬箭穿心般的疼痛,他的胳膊,他的腿,完全不听使喚。
努力的掙扎,卻越來越累,雙眼疲憊得睜也睜不開,在最後,听著似有似無的滴水聲,他慢慢的進入了夢境,夢里他回到了三年前。
大火,蔓延,噗嗤著在奔跑逃命的人中間咆哮,巨大的惡嘴到處吞噬,不論男女,不論老小,所過之處,必是一片灰燼。
鏡頭轉過中庭,轉過走廊,轉過後花園,在一處魚兒跳躍的淨水樓台,三個人相擁在一起。
「辰兒,快走,不要再回來!」絡腮大胡的精壯男人用力地擁抱著他一生最愛的兩個人,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這兩個人是他的命,是他的一生,可是今天他必須做出選擇。
「不,不要,爹爹,孩兒要跟你們在一起,嗚嗚,娘親,不要!」哭泣的臉上,幼女敕的稚氣還沒褪去,卻是那麼讓人舍不得,女人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突然又縮了回來,她不要猶豫,她要保護這個孩子,他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即使會一輩子會恨她。
「王叔,快帶辰兒走,快!」一把將浣花辰推開,男人將女人擁在懷里,滿臉微笑的看著浣花辰,他的心在痛,以後,就要靠他一個人在世上生活了。他還那麼小,什麼都不會,卻遇上這樣的滅門悲劇,如果上天真的可憐,就拿他的命來換取這個孩子將來的幸福吧。
「不要,爹爹,娘親,孩兒知道錯了,孩兒以後再也不偷跑出去玩了,求爹爹不要丟下孩兒,嗚嗚~~不要~~」王全含淚抱著浣花辰轉身就走,他不忍心再看身後的兩人,即使再舍不得,他也必須听命,這是老爺和夫人對他的信任,現在他能做的,便是帶著浣花辰逃出去。
「少爺,乖,听話,我們先走,老爺和夫人馬上就會跟上來他不善于說謊,但是為了浣花家,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騙子,不要,我不要,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十五歲的身體卻比一般人嬌小,浣花辰在王全的懷里掙扎,可是無論他怎樣撕咬捶打折騰,都沒能將王全的胳膊掰開,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爹娘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模糊。
周圍的哀叫,嚎啕大哭,錯亂的馬蹄在院子里奔跑,兵器插入**的聲音,靈魂孤斷的聲音,最後都匯聚成無助的驚恐!驚恐于這屠殺,驚恐于這世間的殘酷。
燒殺的大笑了,被凌虐的跪地求饒,崩塌的崩塌,毀滅的毀滅,整個天空被大火染紅。
十幾個黑衣道士站立一旁,院內聚集了不下二百來號人,跪的跪,哭的哭,嚇傻了的目無表情,呆愣的一動不動。事情來的太快,誰都沒有準備。
「開始!」一聲令下,一陣白煙從上空跌落,彌漫在院內,濃烈的煙霧將視線隔絕在半尺之內,一群拿著屠刀的惡魔悄悄進入人群,只听刀子割斷喉嚨的聲音,骨頭被捏碎的聲音接連不斷地傳出,不到數秒時間,原本哄鬧的院子,突然變得死寂。
什麼也沒有了,剩下的只是被血染紅的迷霧!
躲在牆角花叢後的浣花辰瞪大了眼楮,二百來號人,不到數秒,生命便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刻。驚秫,恐懼!他的靈魂在害怕!
「報!」一個黑衣面具手握利刃,刀尖上的鮮血還在滴落,他急匆匆地趕到院中騎著白色獸馬的高大男人身邊,恭敬的說道。
「說語氣不緩不急,卻讓人屏住了呼吸。男人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只是這個微笑在浣花辰看來卻是那樣的可怕。
「池邊發現浣花雷夫婦!」
「哈哈,走!」
听到浣花雷的名字,男人大笑了起來,此次的目的便是他們,還以為早就跑了呢,沒想到皇天不負有心人,竟讓自己走了狗屎運。
待男人走到池邊時,大火已經燒至整個內院,唯一留下的一塊淨土,便是這純淨的池中水。浣花雷擁著自己的妻子站在池邊,他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你們不該這麼做!」
「該不該這樣做那是我們的事,最重要的是,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白色獸馬背上的男人低頭玩弄著自己的雙手,修長的手指指甲寸長,溜尖的峰口比利刃還要鋒利。
「老天一定會懲罰你們的!」因為氣憤,浣花雷大吼了出來,就因為一己之私竟讓這麼多人冤死,就算做鬼他也不會放過這些人。
「哈哈哈,老天?!我就是天,不要忘了,你們的命掌握在我的手中五指在胸前慢慢握成拳頭狀,男人的眼神充滿了殺意,惡魔般的嗜血情緒充盈著他的雙眼。
「回去告訴你的主人,我浣花雷從沒有對不起他,只是他一再負我才造成今天這種局面,但是,我又豈能讓你們的奸計得逞?!」說罷,浣花雷轉頭看著懷里的人,一臉的溫柔,仿佛剛才的憤怒和悔恨不是出自他手。
「後不後悔嫁給我?」
「相公哪里的話,我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便是擁有你,擁有辰兒
「哈哈,老天待我不薄啊,那麼我們來生再聚!」
盈盈一笑傾人城,百媚縱橫。女人將柔夷搭在男人手中,滿臉幸福,她不悔,一生。
白色獸馬上的男人眼神驚恐了起來,因為瞳眸中的兩人在火光中突然消失,身上所有的衣物皮膚器官眨眼功夫變成了微小顆粒,成了血肉堆成的小山,風一吹便向四周飄去,如蒙蒙細雨,卻還保留著原有的體溫。
浣花雷夫婦自爆了,這是誰都想不到的問題。可是當時的情況根本不用那樣做,依他的功夫,帶著妻兒安全月兌身是易如反掌的事。
這或許就是責任,對浣花上下幾百號人的責任,沒有保住他們的性命,自己也不能苟活。
男人摘下了面具,一雙劍眉上挑,狹長的雙眼微眯,眼中滿是毒惡。看著面前已成血水的浣花雷,男人狠狠地將面具扔在地上,嘴中一口唾沫吐吐出。
「卑微的人,都是賤命!來人啊,把這灘池水全部收羅!」敢侮辱他的人,從未有好果子吃,就算你變成空氣,他也能想出辦法來將你打入地獄。
在黑衣面具搬動著池中水的時候,王全趁著守備松懈便帶著浣花辰從後門逃出,卻不想剛到門口,一根燃燒著的斷木突然滴落,將兩人攔腰壓在地上。大火竄上,兩人的衣服瞬間著了火。
浣花辰沒有哭,身上的衣服一層一層燒盡,連著那身女敕白的皮膚一並,開始慢慢翻卷融化,可是他不疼,他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王全拼命地想要將身上的斷木掀開,可是饒是他使出吃女乃的力氣,也沒能抽出身體。眼看著烈火燒至全身,疼痛已經將自己的神經麻木,情急之下他一把將浣花辰推了出去。
「少爺,少爺,你快走!」趴在地上被大火包圍的男人,使勁朝著浣花辰揮手,叫喊著讓他快走,可是被推出去的人,仍舊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經燃盡,火紅的皮膚顯示著大面積的燒傷。
眼前的男人又何嘗不跟那兩人一樣,為了他的命,不惜將自己的命全部搭上,不求任何回報,更沒有任何怨言。
「少爺,快走!」王全的聲音已經沙啞,大火將他的頭發燒成了灰燼,發出讓人饑渴的香味,此刻,浣花辰才驚醒,面前的王全已經被大火吞噬,連最後的掙扎都已免去。
跌跌撞撞地奔出後門,竄入無人的小巷,黑暗越來越濃重,他找不到方向,只能一步一步麻木的往前走。
一夜,他的家沒有了,所有的一切沒有了,平常他嘲笑說書的太夸張,講事沒有分寸,卻不想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卻比說書的來得還快。
黑衣面具追了出來,尋著絲絲蛋白質和血的味道將他逼到了懸崖,火把在黑暗的山上形成一條長龍,一直延伸到山下。
背後就是懸崖,前方就是敵人。只要退一步便能將這世間丑惡全部忘記,只要前進一步便能獲得永生。
哪一樣都是死,如今,他也這般了。那些救了他命的人該是多麼失望?
白色獸馬踢踏踢踏漫步走來,馬上的男人瞪大了雙眼,吃人的嘴臉盯著驚恐的浣花辰。
「如果不是你擁有浣花雷身上相同血液的惡臭味,我還真的是要將你漏網了殺過的人無數,對于血的味道情有獨鐘的他,即使是一點蛛絲馬跡,也能將之全部掏出,這是他的本事。
浣花雷有個兒子天下皆知,不僅相貌出眾,更是淘氣可愛,惹人憐憫。只是如今看得的這模樣,卻是全身被大火燒得焦黑,听听那微弱的氣息,恐怕已經活不了幾個時辰,既然這樣,他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策馬揚鞭,男人慢慢朝浣花辰靠近,一步步將之逼向懸崖,手中的短鞭朝空中飛起,眼看就要落在浣花辰腦袋上。
「死了便死了,滅門之仇永世不忘,最好不要讓我有遇見你的機會!」
「哼,將死之身,又有何懼,我就讓你沒有翻身的余地!」加快了手中的動作,男人用力將馬鞭揮下。
啪的一聲,馬鞭直直地打在浣花辰的腦袋上,原本燒焦的頭發和著一塊頭皮掉了下來,粘在馬鞭上,鮮血瞬間流了下來,遮蓋了他的雙眼,將他的臉幻化成一張索命的惡徒,一雙桃花眼發著光似的盯著馬背上的男人。
被這雙眼楮盯得有些後背發涼,男人又是一鞭下去,狠狠地打在浣花辰的胸前,此刻那里也開了花,泛白的血肉隨著肌肉的抽動而顫抖。
緊咬牙關,再痛都抵不過他的心痛,父母死在面前,所有的僕人死在面前,就連那個看著自己長大的王叔也死在自己面前。原來這樣的自己好弱!
又是一鞭,浣花辰的胸前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叉,鮮血成股流下,似在哭泣,又似在狂笑。
「一點也不疼呢,來啊,來打啊,你這個丑惡的男人!」凸出的眼球布滿血絲,分不清似肉似骨的雙手伸出,化作罪惡的降臨,控訴著那些罪惡的人們。
「我就成全你!」全身戾氣爆出,男人手中的鞭子快如閃電,他已經被惹怒了,那麼無論是誰都得死。
還沒結疤的傷口被一層層翻新,又一層層剝落,終于雙腿再也站不住,一個踉蹌後退,剛好踏在空中,沒有預兆,就這樣,在眾人的眼中,浣花辰跌下了懸崖。
身體朝著山下降落,風從耳邊吹過,滿臉淚水,他的耳邊響起了臨走前爹爹的話,「辰兒,爹娘永遠愛你,你一定要替我們好好的活著!」
「不,不要,不要!」一個顫抖,浣花辰嚇得驚坐了起來,快速的心跳讓他的內心無法平復,許久他才回過神來。
只是周圍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只感覺到一雙冰冷的手在擦著自己額頭的汗水,時而還拍拍自己的背。
可是,他終于想起,被冰封的記憶,三年前那場噩夢。
跌入懸崖的那一刻,他不想死,是的,他要活著,為了那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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