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和到達薊城後的第三天,一大早,他就帶人去祭拜了劉虞。薊縣縣令的準備很充分,香火紙錢案台香爐,一應俱全。在劉虞的墓前,劉和號啕大哭,一半是表演,一半是發自真心。來到這個時代已經有五個多月了,在這五個多月里,劉和處處能感受到老百姓對劉虞的懷念之情,正是由于這種感情的存在,才使得作為他的兒子的自己現在能夠順利接手這幽州的西部六郡。其實,不僅僅是幽州的西部六郡,即使是在冀州或者並州,也已經有很多大家族偷偷地傳來了書信,表示效忠之意。
劉和想,如果當年是劉虞成功殺了公孫瓚,那麼之後的歷史將會怎樣發展呢?袁紹將會采用什麼手段來消除他北方的威脅呢?曹操又將會如何利用天子這個籌碼來對付手握重兵的漢室宗親呢?這兩個問題看似毫無意義,但對現在的劉和來說卻並非如此。現在,雖然劉虞已經死了,但自己卻接蘀了他的位置,使歷史的軌跡發生了改變,擊敗袁紹,這是必須完成的諾言,面對曹操,這也是遲早的事,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讓自己來試試,看看是否能延續大漢的輝煌吧。
祭拜結束,劉和回到了薊城的縣令府衙。不久,溫恢前來報告,說是那四家家人急著要出城的理由都已經交待了。
第一家被關押的是一個木匠老漢和他的女兒,他們從青州來此投奔老漢的徒弟,那個徒弟早先和另外兩個人合伙在城內開了一個木匠鋪子。最近他們接了一個比較急的訂單,出城的那個是其中的一個合伙人,說是要去城外尋找合適的木材。
第二家被關押的是一家販賣繒帛的店鋪里的執事和他的兩個隨從,他們從漁陽來此送貨,並核查帳目。這家繒帛店的大老板住在漁陽,名叫李移子。出城的是店鋪里的一個伙計,說是要去漁陽將這件事告訴他們的大老板。
第三家被關押的是一個從鄉間來找城中的醫師求醫的女人,她是這個醫師的老主顧了,原本診療已經結束,藥也配好了,正要離開時,卻遇上了劉和遇刺的事件,城門全部被關閉,她出不去了,于是不得不在醫師家借宿一個晚上。出城的是醫師的徒弟,說是給這個女人的家人送個消息。
第四家被關押的是城中大戶程家的一個住在涿縣的朋友派來送信的下人。出城的是這家的管家帶著一個家僕,說是要去鄉下收租。
「程家?」劉和轉過頭,看了看站在邊上一直候著的薊縣縣令。
這個縣令立刻會意,答道︰「這個程家是城里的大戶,他們在城里開了一家糧店。這兩年,公孫瓚在幽州四處搜刮糧食,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怎麼影響到他們家。他們趁這里鬧糧荒的時候,賺了不少錢。這家人原本住在代郡,幾年前,他們家的少家主程緒被老大人征闢為從事,所以就舉家遷到了這里。三年前,老大人要發兵討伐公孫瓚,就是這個程緒在出兵前勸阻老大人,說是應該采用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辦法,結果被老大人以臨事沮議之罪砍了頭。程緒死後,這家人原本打算遷回老家,但不久,老大人兵敗被俘,他們就沒有走,留在了這里。當時,他們還笑話老大人不懂兵事又不听忠言。後來,公孫瓚脅迫朝廷的使者段訓殺了老大人,並從老大人的府里搜出了眾多的綾羅綢緞後,程家又笑話老大人惺惺作態,沽名釣譽。」
說到這里,這個縣令突然停住了,臉色十分難看地抬頭看了看上座的劉和。
「說下去。」劉和面無表情。
「依卑職看,這個程緒一定是個奸細。老大人已經忍了那公孫瓚好久了,即使是個傻瓜也能看得出,公孫瓚決不可能屈服于老大人。老大人選擇的出兵時機正是公孫瓚把部眾全都外派尋糧,正空虛的時候,不戰而屈人之兵的說法,其實是在為公孫瓚能召回兵馬而拖延時間。老大人將他殺了,並沒有錯,只是時運不佳,被那個公孫瓚縱火,鑽了空子,這才導致了兵敗。至于老大人平日里節儉,穿戴都打著補丁,但從他的府里搜出了眾多的綾羅綢緞,卑職認為,老大人位至三公,家里有些漂亮的服飾也無可厚非,即便老大人的節儉是刻意所為,是惺惺作態、沽名釣譽,那也是老大人的用心良苦。無論如何,老大人帶頭節儉,帶動了當時這里的風氣,老百姓們在老大人的治理之下都能吃飽肚子,安居樂業,比起其他地方,不知要好了多少。」
「你可真會說話。」劉和笑了,「不過我想听听那個程家的事,他們後來怎麼樣了?為什麼又沒有搬走?」
「這個……,卑職不知?」
「不知?」
「卑職真的不知!」這個縣令「咚」的一聲突然跪下了,「卑職剛剛上任此地縣令才不到十天,……」
「那麼你之前是干什麼的?」
「卑職原先是為甄大人手下幫佣,甄大人擔任了簿曹後,向長史趙大人推薦了屬下,經主公的批準後,在此地擔任縣令一職。」
「還是我批準的?」劉和愣住了。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那時剛剛建府,一切都雜亂無章。各地在年前或趕走或誅殺了公孫瓚委派的官員,但新的官員一直沒有任命,自己是因為忙著打仗,今天不知道明天,所以無心此事,而原來的那個劉和估計也是這個原因,所以這事就這麼一直拖著。但宗人府建立了後,一些內政上的事務就必須要搞起來了,于是就讓趙該、甄堯、尾敦等人商議,找一批人在各地擔任要職,能力什麼的暫且不談,只要忠心,能貫徹執行自己的命令即可。因為這個原因,當時的確新任命了不少縣令,只是這份名單,自己並沒有怎麼仔細看,反正這些人都不認識,那就讓屬下們去操心好了。
回想起了這些,劉和笑了,說︰「我想起來了,的確有這麼一回事。不過,你叫什麼?」
「卑職名叫蘇雙,……」
「蘇雙?」听到這個名字,劉和剛剛送入嘴里的一口水立刻被噴了出來,把跪在地上的蘇雙嚇了一跳。現在,蘇雙的腦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又在哪里出了什麼岔子,使得自己的名字在主公的腦子里早已掛上了號。
劉和看了一眼甄宓,看到甄宓也十分吃驚的樣子,于是回過頭來又問道︰「你可是曾經販馬的蘇雙?」
「卑職的確曾販過馬,不過好久不干了。」蘇雙顫顫巍巍地答道,「這些年,兵荒馬亂的,商人的生意不好做。馬是紅貨,且不說各地的官府衙門大帥小帥,就連一些村子里的混混,都能拉幫結派欺負我們。十年前,我和好友張世平路過涿縣,就被當地的混混,一個名叫劉備的人敲詐了一筆。」
「哦?你說的劉備,可是現在的徐州牧,劉備劉玄德?」
「他是叫做劉玄德,只是不知是否是主公口中的徐州牧。我記得他身邊還有兩個好兄弟,一個叫關羽,一個叫張飛。」
「哦!那就是了。可那劉備不是你們自願資助的嗎?」
「是我們自願奉上的,可不自願奉上不行啊。我事前听說那些人特別能打,所以就和張世平商議,出點錢消災罷了。」
「哈哈,有意思,原來如此!」劉和大笑道,「起來吧!」
蘇雙已經滿身冷汗,晃晃悠悠站起來後,想了一想,覺得自己總還是不適合當官,于是說︰「主公大人,我實在不是個當官的料,您就讓我回到甄大人身邊,繼續幫他打打雜吧!」
劉和沒有理他,卻轉向了溫恢,問道,「曼基,你怎麼看?」
溫恢道︰「主公,屬下以為,此人是甄大人所舉薦,應該可信。不過,這次的事件雖然與他無關,但他總歸是此地的縣令,有失察之責,……」
「我不是問你這個,我問的是程家。」
「主公,關于程家,屬下以為,他們應該與公孫瓚之間早有齷齪,所以公孫瓚在幽州掘地三尺的時候,放過了他家,或許他們真的是公孫瓚安插在老大人身邊的眼線臥底。這次主公被襲,既然是白馬義從干的,那麼他們應該也逃月兌不了關系。」
「既然如此,那就交給你了!」
「屬下立刻就去處理!」溫恢說完,轉身就出去了。
「至于你……」劉和看著蘇雙說,「從現在起,你的薊縣縣令一職就免了。先去牢里待一個月吧,一個月後,到我身邊來幫我打理一些瑣事,如何?」
「謝主公恩典!」蘇雙一時幸喜萬分。他听出來了,自己的性命是無憂了,不僅性命無憂,而且以後還能當劉和的近侍,這可真是因禍得福。
等蘇雙走後,劉和問甄宓道︰「你覺得我對蘇雙的這個處罰如何?」
「輕飄飄的,與不處罰沒什麼區別。我不明白,如果公子想要處罰他,那就該狠狠地處罰,如果公子有心用他,不想處罰他,為何還要讓他坐一個月的大牢?
「處罰是給別人看的。有功要賞,有罪就要罰,大罪大罰,小罪小罰。無論怎麼說,他這次的確是有失察之責,如果輕易就赦免他,那麼我以後還怎麼去治其他人?」劉和笑著答道,然後又接著說,「你寫封信給你哥哥,把這事向他說明一下,並問問他,這幾年蘇雙在他手下時的表現,我需要作個參考,看看給他安排個什麼位置比較適合。」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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