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城門剛打開後,城門洞的內外便排起了長隊。進城的人排隊是為了繳納入城稅,而出城的人排隊則是為了登記名字。雖然出城放行的速度要比往日慢了許多,但沒有一個人敢發牢騷,因為任何一句埋怨都有可能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劉和的心情很不好,他醒過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趙勇醒了沒有,但得到的回答讓他很失望,現在除了等待,一點辦法也沒有。日程安排全都被打亂了,原本計劃在薊城頂多住一個晚上,現在應該是在前往漁陽的路上,但目前看來,沒有個三五天是走不了的了。
劉和讓甄宓代筆,寫了四封書信分別送至易京的趙該、孫禮、甄堯和漁陽的鮮于輔,告訴他們這里發生的情況,讓他們不用驚慌,但需要加強守備,防止隱藏在暗處的敵人可能會有的下一步行動。信發出後,劉和一時感到無所事事,于是招來了徐邈和韓觀,隨便聊聊。
徐邈和韓觀還沒有適應自己的新身份,一開始顯得非常拘謹,但是幾杯酒下肚後,談話的氣氛也就變得輕松了起來。徐邈和韓觀對天下的勢態都有自己的看法,對如何治理天下也都有自己的想法,一時間,兩個人高談闊論,暢所欲言。
甄宓一直陪在劉和的身邊,听著兩個人的高論,不由得暗中贊嘆。她悄悄地湊到劉和耳邊,低聲說道︰「公子真是慧眼識人,這兩位看上去似乎真的有點本事。」
「本事不是說出來的,是需要做出來的。」劉和低聲回應道,「你現在說我慧眼識人還言之過早了一點。」
說完,劉和抬頭對徐邈和韓觀說︰「二位所說的似乎有些道理,不過很多事情需要去做了之後才能知道對錯。要不這樣,景山,我任命你為上谷郡沮陽縣縣令,幫助那里的張燕等人著手屯田之事;曼游,我任命你為漁陽郡漁陽縣縣令,幫助鮮于輔管理漁陽的工需產業。這兩個地方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前線將士的吃穿用度,全靠這兩個郡的補給,你們可要幫我把這兩個郡都管理好了!」
「哈!這有何難?」徐邈已經喝高了,大言不慚地說,「只要給我一年時間,我保證能給主公送上糧食百萬斛。」
韓觀喝得也不少,但腦子還算清醒。听到了自己的任命後,臉漲得通紅,說︰「主公請放心,在下一定誓死報答主公的知遇之恩。」
「很好!」劉和非常開心,這兩個人都是內政高手,劉和知道他倆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午後,趙勇還是沒有醒來,劉和決定去劉虞的老宅看看。
這座宅子已經非常破舊了,但卻十分干淨,這是因為薊縣縣令在劉和到達之前,特意讓人進行了徹底地打掃,以作討好。宅子里空空蕩蕩的,里面的東西早已被公孫瓚的部下搬走了,只留下了一些搬不了的花木和幾件笨重的家具。
走到正堂,劉和抬頭看到了一塊高高掛起的匾額,上面寫著四個大字︰中正仁和。
「中、正、仁、和。」範福跟著劉和踏入了正堂,抬頭也看到了這四個字,並把它們逐一念了出來,然後抓了抓頭,問身邊的盧毓道,「盧哥,這是什麼意思啊?」
「這四個字的意思是︰中庸、正直、仁愛、和諧。」盧毓答道,「應該是老幽州為人處世的原則吧!老幽州是個好人,可惜了。」
甄宓一直跟在劉和的身邊,原本就擔心他觸景傷情,現在听到邊上的兩個小孩子突然談起了心上人死去的父親,便有些慍怒道︰「你們閉嘴!」
「沒事,讓他們說吧。他們是在夸贊家父呢,家父的在天之靈如果能听到,一定會很開心的。」劉和勸道,隨後又說,「說起來,現在大仇已報,我也該去祭拜一下父親了。」
「主公,尊大人的墓地就在城外不遠處,如果主公同意,我這就去準備香火紙錢,明早以前就能辦妥。」一直不敢言語的薊縣縣令終于鼓起了說話的勇氣。這次劉和在城中被襲擊,這個縣令知道自己的罪責不輕,雖說還未被處罰,但心中的忐忑自事發後一直沒有停下過。剛開始,當听到劉和把抓捕刺客同黨的事情交給了溫恢,把薊縣的政務交給了他的副手的決定後,他便知道自己的仕途到了頭,能保下腦袋就算是不錯的了。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劉和並沒有把他投入監獄,也沒有解除他的官職,這讓他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他想,如果主公還能派任務給自己,這就表示在主公的心中,自己還是有利用價值的,那麼,或許能繼續當官吧。看到劉和點了頭,他突然有了一種如蒙大赦的感覺,興奮地幾乎要跳了起來,立刻領命跑了出去。
看著這個人離去後,甄宓低聲問道︰「公子準備如何處置他?」
「還沒想好。」劉和苦笑著搖了搖頭,「等事情都查清楚了後再說吧。」
「公子難道不懷疑他嗎?為什麼不將他關入監獄?」
「關入監獄有用嗎?如果和他有關,打死他都不會承認,我們又沒有證據,打死了他,還要落個惡名;如果和他無關,那把他關起來就更沒有意義了,只會讓敵人看笑話。倒不如就現在這樣,放他自由,如果和他有關,這兩天他就會露出馬腳;如果和他無關,那麼也不至于冤枉了他。」
听了劉和的話,甄宓點了點頭,覺得很有道理,但又突然想到了什麼,說道︰「可他至少有失察之罪啊!如果不處罰他,那麼公子以後如何駕馭其他官僚呢?」
「你說的不錯!」劉和贊許道,「所以,處罰還是需要的,但不是關入監獄,也不是現在。等過幾天再說吧。」
劉虞的舊宅不小,但實在沒什麼可看的,隨意轉了一圈後,劉和就準備離開。離開前,他又回到了正堂,看了看那塊牌匾,心道︰「中正仁和?!劉虞難道有過雍正爺的心思?」
回到自己的臨時住所,劉和感覺很累,于是睡了一覺,醒來後,天色已暗,城門早已關閉。溫恢一直在外面候著,得知劉和醒來後,便前來報告說,今天一共有四家疑犯的家人出了城,問是否立刻提審這些人。
劉和剛想下令審訊,卻看到一個侍衛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報告,趙勇醒了。
趙勇躺在床上,身體還很虛弱,一個婢女正在給他喂粥。看到主公來了,趙勇想要下床行禮,但劉和阻止了他,說︰「醒來就好,醒來就好啊,真急死我了。從現在開始,你就給我好好躺著,安心養傷,一切等你傷好了以後再說,千萬不要心急!」
說完,劉和接過婢女手中的那碗粥,親自要喂給趙勇。趙勇不敢接受,但劉和卻說︰「這次全靠你的拼死保護,我才轉危為安,現在為你做這點小事,又算什麼?在外,你是我的侍衛長,屋內,你我就是好兄弟,難道兄弟喂你一口粥喝,都不行嗎?」
趙勇很感動,眼楮已經濕潤,勉強喝完了這碗粥後,說︰「多謝主公。」
「有什麼謝不謝的,這是當兄弟的應該做的。」劉和道。
趙勇不敢繼續這個話題,卻問道︰「主公,知道是誰干的了嗎?」
听到這個問題,劉和搖了搖頭,一臉無奈地說︰「行刺者全死了,現在一點頭緒也沒有。」
「主公,我猜想,這次可能是公孫瓚的舊部所為。」趙勇說。
「公孫瓚?他不是死了嗎?怎麼可能?」溫恢在一旁插嘴道。但話出了口後,他立刻意識到了自己多嘴,于是不再言語。
「你繼續說。」劉和沒有理睬溫恢,卻鼓勵趙勇道。
「這次把我打傷的那個人,我十分眼熟。他應該是公孫瓚麾下白馬義從的一員。」
「白馬義從?」劉和皺了皺眉頭。
「白馬義從是公孫瓚的禁衛部隊,原本有三千人,個個能征善戰。但界橋的那場戰斗使他們幾乎全軍覆沒,最終只有一百多人活了下來。活下來的這些人後來都成了公孫瓚的貼身侍衛,他們與公孫瓚形影相隨。公孫瓚最後的時刻,曾把他們都交給了他的兒子公孫續,讓他們保護他去求張燕將軍的援軍,這些事主公應該都知道?」
劉和點了點頭,答道︰「張燕將軍曾告訴過我公孫續的事情,他最終帶著他的千余部下想要去救他父親,沖了我們的軍陣,之後就不知所蹤了,同時下落不明的還有他的叔叔公孫範。我一直以為他們都死于亂軍之中了,或者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你確認那個打傷你的人是白馬義從的一員?」
「我確認。」趙勇點了點頭,「這些白馬義從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處事非常高調。他們未必記得我,但我看他們卻都眼熟的很。把我打傷的那個,據說還是當年與公孫瓚一起從管子城里逃出來的生死弟兄。」
「原來是這樣啊!」劉和感嘆道,「義之所至,生死相隨!蒼天可鑒,白馬為證。公孫瓚還真培養了一批忠義之士。難怪那個人會那麼恨我,死前還要向我吐唾沫。」
「主公,既然是公孫瓚的舊部所為,那麼只要在城里找出那些曾與公孫瓚有過關系的人即可,或許我們還能因此得到公孫續或者公孫範的消息。」溫恢建議道。
「那當然,這事你立刻去辦!」
「那麼監獄里的那些人……?」
「留下那四家,問問他們這麼急著要出城的理由。至于其他人,也先留著,等過這個案子結束後再放了吧。」
「諾!」溫恢得令,轉身離去。
「好吧,我們繼續聊聊公孫瓚和他的白馬義從。」看到溫恢走後,劉和轉過了身,對趙勇說,「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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