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心蓉又夢見憶凱了。
夢里仿佛是別後經年的高中同學聚會,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卻不知到底有哪些同學,只知道他在。她匆匆地瞥了他一眼,只見他還是十七歲時的容顏,充滿了銳氣和英氣,得意洋洋地望著她。而她仿佛還帶著少女情竇初開時的驚喜和害羞,迅速地垂下眼瞼。那樣的少年情懷,只消看一眼,心里都是甜蜜蜜的。
可就在這瞥一眼的剎那間,她靈魂出竅一般月兌離了自己身體,飄在夢的邊緣。心里彌漫著經歷了半世滄桑後的荒涼心境,從雲端俯瞰著這兩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年,哀傷而蒼涼。
夢境還在嘈雜的聚會中繼續,不知何時他們又對望了一眼。這次他卻是滿面憂傷,而她的心就沉在他雙眸的憂傷里。夢境就在這里變得渺渺茫茫,了無痕跡。
悵然醒後,心蓉看到窗外天色已經泛白,室內卻還是朦朦朧朧的,分辨不出現在是幾點。微弱的晨光,宛如還殘留著夢里的顏色,她心中更是恍惚,腦里老是縈繞著剛才的夢境。
那個夢是混亂的,是逝去的美好年華和現在暗淡時光的混合體,明明是別後經年的蒼涼心境,卻混合著青春年少時的心動和甜蜜。現在想來,是最苦不過的事了。
雖然在整個夢中他們只是匆匆地對望了兩眼,可她卻感覺得整個夢境漫漫茫茫,無邊無際,整整持續了一夜,恍如他們的愛,雖然只是短短幾年,她卻覺得已過盡一生。
她縮在被窩里許久,還是睡不著,只是細細回味剛才的那個夢,心里既歡喜又是難過。高興的是,她又看見他了,那個她愛著的少年又回來了,仿佛時光不曾老去,世事不曾滄桑,依然是那個愛她的人。可是他為什麼那樣的憂傷呢?他現在到底怎樣了?他過得不好嗎?
如此想著他,他們的那些事仿佛順著如水般的流年,洶涌地回到她的眼前。差不多隔了茫茫十年吧,可第一次見他時的心動還是記得那麼清楚!唉,真是一醉十年!
他們是高一的同班同學,開學的第一天晚上心蓉就記住了他。初次的相遇,也不是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而僅僅是只消一眼,她就記住了他。她記得開學的那天異樣的忙碌,等到繳了學費,收拾好床鋪,整理好自己的東西再去教室時,前排位置好的座位早已是被人全佔了。
所以她只能在教室最後的一個角落里找了個座位。因為這是市里一間最好的半寄宿學校,晚上是要回教室自習的,開學第一天也不例外。晚上班主任來教室點名時,她正低著頭滿心好奇地瀏覽新發的課本。所以老師點名時,她都不甚留意班上的新同學。忽然「年憶凱」這個名字不知怎麼就洶猛地隨著老師的聲音鑽進了她的心,她不禁抬起頭,向前面望去。
教室後面光線本就不足,加上低頭看書已久,前面同學的背影層層疊疊,更顯得朦朧。現在突然抬頭望向教室中心的白熾光管,她只覺一片強烈的白光,微微刺痛雙眼。就在這時,坐在教室中心的憶凱慢慢地站了起來,而坐在他左邊的一位男同學像是跟他開玩笑,拉著他的手,不讓他站起來。
他轉過頭,這樣她就剛好看清他的臉,極其的清秀俊朗,還帶著微笑,嘴角彎成一個令她怦然心動的弧度。只見他奮力甩開那男生的手,終于完全站直,對著老師微笑。他的背影挺拔而勻稱,充滿了她的視野。她覺得一陣眩暈,不知是那燈光太耀眼,還是他太奪目。
只是輕輕的一瞥,她的心像是被雷電擊中一般。現在想想,差不多十年過去了吧,她還是記得初見他時的那一幕。無聲無息,恍如歲月中的舊照片,雋永又令人心動。只是後來的一些人一些事慢慢地滲入其中,從而變得既甜蜜又辛酸。蒼茫數年後想起來,眼淚還是不禁流了下來。
不久,班主任便重新安排了座位。恰巧的是,她正好坐在他前面。好像整整高一一年,她都坐在他前面吧。其間,班主任還調過幾次座位,身邊左鄰右里的同學,甚至同桌都換了個遍,而只有他依然坐在她後面。
記得就此,憶凱還曾向她調侃︰「心蓉,我們的緣分可真是到了家,全世界都變了,你依然坐在我前面
她驚得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他說這句話的意思。也許是她想得太多了,可十六歲的少女,情竇初開時的心情,總是太容易起伏。也許無意中的一句話,就以為是愛的寓言。現在她才醒悟,原來他們的緣分如同力氣,終究是用盡了。即使後來她用盡儲蓄了一生的力氣去尋覓,但再也找不回最初的那份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