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巧丫鬟 第20章 爆竹聲中一歲除

作者 ︰ 仟佰禾

過年除了吃的豐盛些,穿的好些,對小孩子另一個誘惑便是壓歲錢。

讓柳兒意外的是,除了主子派給下人們的年節常例賞錢、新衣,董師傅居然給了她兩只‘筆錠如意’小銀錁子,偷偷掂了掂,總共怕不得有一兩多,大樂。

「瞧你那點兒出息!沒見過世面的東西,丟人現眼!」

董師傅冷幽幽的聲音從身後冒出,柳兒敢對天發誓,她臉上沒帶出眼皮子淺的窮酸相兒啊?

好歹她也是見過世面的,想當年,姑娘她也曾是有銀子賭錢的人……

再說,為了少挨一點兒罵,她一直盡力向榮辱不驚、謹言慎行的方向使勁兒,雖不敢說達到一定境界,卻也有了三分火候,灶房王媽沒少夸她,穩重、懂事……可每每董師傅眼皮不撩,就能點破她那點小底細,這讓柳兒十分郁悶。

暗自疑惑,難道董師傅年紀大了,成了積年的老妖精?能識穿人心?

有了董師傅的驚喜在前,王媽那二十個大錢的壓歲錢,就真的讓柳兒波瀾不驚了。

意外是有的,為了面子好看,很是喜笑顏開謝了又謝。

細想了一回,這二十個大錢的個中緣故,部分可以落到胖丫身上。一般來說,繡莊但凡有點零嘴兒,因絹兒家在外面,在這邊無依無靠的,只有謙讓將就胖丫的。柳兒因不大看得上,則大多盡數給了胖丫。

此外,不時的還能幫胖丫做些零活,能力所及,沒少照應胖丫,又有王媽不時吹風兒,兩人現今關系好是必然的。

另一個緣故,柳兒暗忖,恐怕還是要落到她便宜表哥吳貴的身上。

既然以壓歲錢的名兒給了,也沒幾個錢,柳兒也就沒多推辭,多了的話她真得想一想了。

表哥吳貴過了十五回家了,走前特地來找了柳兒一趟,問她是否要往家里捎點東西,或者遞個話兒什麼的。

柳兒當即搖頭,說自己一沒錢沒物二能吃飽飯,也不受打罵了,沒什麼可掛念的。

至于家里是否掛念她,索性半句不問。

前世她是真沒錢沒東西,卻往家里捎了一套自己舍不得穿的衣物,和好容易積攢下的幾十個錢,結果卻徹底讓她冷了心腸。家里怎麼說的她不知道,只吳貴回來後一句多的話沒有,讓她多顧著自己,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那時年紀雖小,從小看人臉色吃飯長大,卻也不傻。

這吳貴雖沒什麼大能為,又愛吃酒,唯一的好處卻是老實,不然也不會活活被他媳婦變成了烏龜。

這次柳兒索性不費那個心,娘死後,有誰為自己費過半點心思呢。

正月里停針線,柳兒也歇了練繡活的心思,連繡線都不敢擺弄。有一回手癢沒忍住,順手拿起一縷紅色的絲線打量,被董師傅罵了一頓,索性但凡跟女紅有關的,全部收起來,眼不見為淨,沒的大過年的找罵。

可這人平時忙活慣了,冷不丁閑下來,著實沒意思。

董師傅倒好,拿著本‘金剛經’,歪在榻上瞧著。柳兒就不行了,雖說認得幾個字,可看書,有沒有不說,一想到自己捧著本書坐那兒,別人不說,她自己都覺得矯情。

她一個使喚丫頭,可不敢真當來享福的小姐,這點忌諱她可是時刻記得。

婆子們晚上沒事,倒是能偷模打個牌吃個酒,絹兒回家去了。柳兒只能和胖丫混著,最常玩的便是抓子兒,胖丫那小胖手,倒是靈活,卻玩不過柳兒,輸了柳兒一荷包果子,最後卻還是進了她自己的肚子。

這日董師傅不知為何心情不好,早早打發柳兒回屋了。

柳兒一看沒事兒,索性翻出這一陣子記的紙張,打算整理整理,出了正月用針線裝訂好了,有需要的時候拿出來瞅瞅。

一看嚇一跳,不經意間,已經積下幾十張字,有指頭厚的一打,反正無事,就著燈光,索性從前往後,一張張慢慢看了起來。

「咦?還是個識字的,倒是我素日小瞧你了,讓我瞧瞧都寫了些什麼勞什子。」

柳兒覺著,她遲早得給董師傅嚇死,您老人家好好的深居簡出不好麼,能不這麼神出鬼沒的?

神出鬼沒也就罷了,您老人家能不能說話帶點兒熱乎氣呢?這大冬天的……府上的棉衣可不厚實。

一愣神的功夫,紙張到了董師傅手里,瞧了兩眼,頗意外地轉眼打量柳兒,扯了扯嘴角,難得沒開口就罵人︰「是個有心的,當真讓人意外,素日還真小瞧了你,倒也有幾分謀算。」

但是這人多年的習慣,改起來也是不易的,轉眼又道︰「這一筆狗爬字——還是藏著點罷,自己看看尚可,沒的拿出去丟人現眼。」

本來就是自己看的,不過柳兒卻听出了另外一層意思,揣摩一回,若有所思。

今天這是意外,平日自己哪有這麼不謹慎,看來還得更小心些,門要記得閂上再干私事兒。

不過,在這位積年的脾氣暴躁的老妖精面前,自己再謹慎也不太管用吧?

董師傅大晚上的來找自己做什麼,最後也沒說,扔下句早點睡,便飄然而去。

披著素淨的月白色灰鼠斗篷,襯著淒寒的月色,嗚咽的小北風,在雪地上踽踽行去……柳兒想想都發抖,仔細閂了門,麻溜兒地鑽被窩睡了。

翌日一早,柳兒照常伺候了董師傅洗漱膳食,過去灶房送了食盒,回到後院剛撩開門簾子,胖丫急沖沖跑來,最近過年沒被董師傅罵,一時忘了壓低聲音,喊道︰「來玩抓子吧,昨晚上我練了一個多時辰,不怕這回輸給你,一定把以前輸的找回來……」

「我看胖丫頭你要懶死胖死!個蠢東西,還不滾進來做事,你也要懶死不成?」

董師傅一聲怒喝,差點兒沒把胖丫唬一個跟頭,嚇的縮縮脖子,沖柳兒吐吐舌頭,趕緊轉身咚咚跑了。

大過年的,董師傅可沒什麼忌諱,即便是針線,柳兒看來,她老人家也是為了清閑才不動。至于說話,什麼死啊活的,張口就來,反正哪口子沒了的,也不是被她老人家咒的。也沒人在乎,在乎也不敢說,受著吧。

以為董師傅真有活要她做,結果,柳兒一進屋,迎頭一本書,接過一看,卻是一本《壇經》。

「念。」

就一個字,柳兒乖乖照做。

「…………汝是嶺南人,又是,又是……」

柳兒識字有限,稍微生僻些的,便有些磕絆,無法,只得抬眼瞧董師傅,卻做好迎頭一頓臭罵的準備。

哪知,董師傅眼皮都沒抬,輕聲道︰「獦獠。」

「…………人雖有南北,佛性無南北……有一行者,差惠能破柴踏……」

「碓。」

「………卻同凡心,奪其聖位…….」

「奚。」

……

讀的似懂非懂,大部分不懂,不認識的字不時蹦出來,柳兒口干舌燥,手乏腿酸,直冒虛汗,覷了董師傅兩眼,卻不敢動,咬牙挺著。

難得她老人家說話輕聲慢語的不罵人,雖然都是一個字兩個字的蹦,也是不易了,她可不敢造次,盡管讀的是讓人迷糊的經文。

開始一時半刻的,柳兒還能挺住,可隨著時辰推移,越來越覺著不對。

這得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她老人家坐炕上,靠著靠背引枕的,眯著眼喝著茶,倒是舒坦。自己這可跟罰站差不多了,還提心吊膽的,眼看快一個時辰,可挺不住了,胳膊都開始抖了。

「行了……」柳兒大喜,她老人家終于開恩了,下一句又把她釘住,「坐下讀吧。」

卻原來,這還沒完呢,只不過賜坐了。

柳兒移步旁邊腳踏上,站的久了,腿腳有些發麻,一個踉蹌差點跌倒,瞥了老人家一眼,聲都沒敢吭一個,更甭提揉捏腿腳。

老人家倒是挑理了,「身子骨太弱,活做少了。」

活可能做少了,罵可沒少挨,柳兒心里月復誹,低頭繼續給老人家念書。心底里卻沒什麼怨言,想她一個奴才,寫倆字都得藏著掖著的,能有機會讀讀書,管它是什麼書,還有人在邊上告訴個生字的,倒是難得的機緣,祖墳冒火星了罷。

再說,是什麼書,懂不懂的又有什麼要緊,捧著書讀的感覺倒是讓人心頭舒暢,仿佛她那奴才命也貴重了一點子。

一整個正月,柳兒就在給老人家讀經中過去,什麼‘金剛經’‘般若經’,‘楞嚴經’四五本輪著來,柳兒都有些擔心,這麼下去,一個鬧不好,頭發掉了,自己會不會變成小尼姑?

顯然她想多了,過了正月就開始做活,那里有那許多閑工夫給她念經,雖然也沒斷了,也不過是每日晚間讀上一段,讓她原本想攛掇著換本書的念頭歇了。

整個正月,自打開始念經,柳兒就沒再和胖丫玩過。便是桃兒翠兒兩個,也不過偷模過來說幾句閑話,董師傅坐鎮,不敢多待。

正月一過,吳貴帶著媳婦多姑娘回來了。

這時候這位還沒‘多姑娘’的綽號,人稱吳貴家的,剛嫁了人,還是個稍顯羞澀的鄉下小媳婦,雖也有幾分姿色,卻打扮的樸實,一點看不出後來的妖調樣兒,眼神兒雖過分靈活,卻還不月兌是個正經女子。

如柳兒所料,家里沒個只言片語,東西更不用指望,吳貴只一句‘家里都好’便完,這回連好好顧著自己那句也沒了,表情也有幾分不自在,想來是有些過意不去的意思,柳兒只當沒看見,跟表嫂打過招呼,客氣兩句便散了。

對這位,時過境遷,柳兒做不到以德報怨,這就是個沒多少人心的,一顆冷心捂不熱,便懶得多搭理,各自過活,大家維持面子情兒罷了。

吳貴家的看柳兒淡淡的,只當她年紀小不諳事,倒也沒多想。暗道以後日子長了,一個小丫頭,別看在這里算是老人兒了,看起來也體面,說不得得他們夫妻多照拂,她也沒必要多上趕子。

繡莊上做粗活的媳婦婆子,有一部分是附近雇用的,每年過完年,都有一部分另謀出路不來的,吳貴家的便頂著這個缺兒,在外院做些雜活,不久便在王媽手底下幫廚。

她在哪里,都礙不著柳兒什麼,柳兒的日子還是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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