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巧丫鬟 第66章 似是而非逗蜂軒

作者 ︰ 仟佰禾

賈府眾人,不算東府那邊,柳兒心內最忌憚的,王夫人能排第一的話,王善寶家的能排第二。

蓋因前世,除了一幫看她不順眼的婆子們下話兒,直接在王夫人跟前挑唆的便是她,可是她親眼所見。

其實說起來,她跟王善寶家的,也無甚仇怨,不外那時她心高氣傲的,為人處事,也不圓滑些,更不大趨奉她們那些婆子。尤其這王善寶家的,還是大老爺那邊的人,礙不著她什麼,更加不愛搭理。

可惜那時她錯的離譜,王夫人看她不喜,別說二房和大房的人,便是東府站出個能說上話的來嘀咕幾句,王夫人也能打發了她。

也是天生的冤家,柳兒這兩輩子,和王善寶家的,甚至她外孫女兒司棋,也不過點頭之交,平平淡淡。

不過如今因老太太喜歡,王善寶家的每次見了她都滿臉堆笑,柳兒只當尋常。那仇她可記得呢,哪里就能忘了,不沒事找事尋她的不是,就不錯了。想笑臉以待,卻也難。

柳兒可沒什麼菩薩心腸,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只沒遇上機會罷了。

今兒過東府賞菊吃酒,柳兒因為心里有事,也沒有單獨出去逛去,一直跟著老太太身邊伺候。走馬觀花的,也看了個七七八八。

倒是不用她們張口,珍大女乃女乃已然張羅人,連著剛送過來的鮮果,送一些好的過去。尤其這菊花,整盆拿去觀賞,總比剪枝來的更便宜些。

幾盆瞧著好的,都指給老太太一一賞過,大家心知肚明,必會送去老太太院里。

宴席依舊擺在天香樓,此處寬敞,視野好,會芳園內景致一覽無余。柳兒趁機向凝曦軒方向看了一眼,隱隱有絲竹之聲,顯然也在宴客,更加堅定地跟住老太太,絕不亂走。

可人有三急,不想落單,帶著三七一起出去,剛從後樓梯下了樓,還沒出門,隱隱听見外面窗根下有人說話,盡管壓著嗓門,仍能听出火氣來。

擺手示意門口伺候的丫頭,不必跟著,柳兒和三七出了門往剛剛听到的所在走去。

在樓後拐角處,一個穿著體面的老婆子,正橫眉瞪眼口沫橫飛的,訓斥著跟前腦袋低垂的小丫頭。

別人柳兒也懶怠管,可那小丫頭不是別人,正是跑出去逛的小鳩兒。

遂幾步上前,笑容不達眼底,「哎呦,王媽媽這是怎麼著,好好的不去吃酒看戲,在這里勞神,這丫頭可是犯了什麼不是?還得勞動您老教導。」

小鳩兒一看柳兒來了,馬上有了精神,抿著嘴不說話,腦袋倒是抬起來了。

王善保家的不敢得罪柳兒,她雖然素日有些拎不清,哪個得罪不起還是知道的,聞言放軟了聲音,生氣地抱怨︰「姑娘也知道,老婆子素日也算和氣,可這丫頭實在忒不像了。這不麼,今兒我剛上身的衣裳,還是我們太太賞的尺頭。剛這丫頭趕著投胎似的,手上拿著果子,一頭踫老婆子身上,沾了一身漬水洗不掉不說,我這老腰呦。她居然連個話兒也沒有,扭身要跑,若不是我手腳利索,還真給這小娼、婦逃了。沒王法的小蹄子,眼里也忒沒人了,一點子規矩也沒有,白丟了我們那邊的體面!今兒我就替她老子娘好生教教她!」

這可真是自己踫網上,怪不得別人無情了。

柳兒心里冷笑,臉上仍舊和煦地,道︰「媽媽認得這小丫頭麼?」

王善寶家的一撇嘴,不以為然地道,「別說這小丫頭,就是她老子娘,我都認得。不過三門外做些雜活,怪道教出這等上不得台盤的賤蹄子!」

小鳩兒雖小,也是有脾氣知道好賴的,當即瞪了眼,卻也沒敢吭聲兒。萬一柳兒姐姐不給她仗腰子,她也確實不敢怎麼著。老子娘沒本事,連累著兒女從小也不大受府里待見,習慣了。

「媽媽既然認得,那也該知道,這丫頭在哪里當差,歸誰管吧?」柳兒不緊不慢地道。

這王善寶家的,既不著調,心里也沒算計,只知道得勢的大丫頭不能得罪,至于小的,憑他是誰,還能體面過她麼?

當即回道︰「雖說是老太太院里的,但這等沒眼色胡跑亂撞的,如今不說,難道等將來惹老太太生氣麼?我這也是為她好,姑娘可別縱了這起小蹄子,成日家作耗,將來惹了禍可不好收拾,沒的再帶累了姑娘。」

柳兒當即笑了,目光涼涼的,盯著王善寶家的,仍舊不緊不慢,「王媽媽倒是深謀遠慮的,這人年紀大了,果然不一樣。只老太太尚且沒說什麼,媽媽倒是好大的臉面!這手伸的未免有些長,您老是不是覺著我們院里沒人了呢?退一步說,在這里,我們是來做客的,好歹給自家留點體面吧!什麼大不了的事,非要鬧出來?她年紀小不懂事,媽媽可一把年紀了。或者讓人瞧著我們府里沒規矩,媽媽覺著臉上有光彩?若在我們府里,這丫頭橫豎是老太太的人。但不知,媽媽你臨時起意呢,還是听了誰的挑唆,有心立威!今兒要治老太太屋里的小丫頭,明兒便是我們這樣領頭的大丫頭,後兒呢,該輪到誰了呢」

話里透著冷意,直讓王善寶家的背心發涼。心里暗恨,這死蹄子,句句誅心,讓她該怎麼說,怎麼都不對。大太太本就不遭老太太待見,又怕事。一個不好,讓人听見,還有她的活路麼。當即臉色青了又白,幾乎奪路而去,吶吶不成言。

柳兒眸光流轉,櫻紅的小嘴抿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一臉閑適,語氣不急不緩,仿佛尋常說話兒,間或打量自己翹起的,水蔥兒似的小手。上面的翡翠戒指碧瑩瑩的,襯著縴縴玉指越發潔白若素。粉紅的指甲,也沒染,剪的圓潤齊整,晶瑩剔透的,透著股子女兒家的嬌女敕。

目光上下掃了王善寶家的一圈,復又低垂了眼眸,語氣仍舊平和,「行了,媽媽且去忙吧,別擾了老太太女乃女乃姑娘們的興致。媽媽的心思柳兒也知道了,多早晚抽空會跟老太太言語一聲兒,虧的媽媽眼神兒好,不然還真不知道我們院里,有多少不會當差又沒眼色的呢。除了我們老太太院里,想來府里也有,還得跟二太太說一聲兒才是,到時候必不會埋沒了媽媽的功勞,您吶,是頭一份兒呢。」

說完,看也不看嚇得面如土色的老婆子,抬腿就走,三七急忙跟上,小鳩兒還在猶豫,柳兒似背後長了眼似的,冷冷地來了一句,「愣著作甚,本分都忘了!還不上去伺候老太太!」小鳩兒听見,如蒙大赦,撒腿就往樓里跑。

王善寶家的哪敢這麼讓人走了,忙上前要拉柳兒,被三七一橫身擋住了,只得口內求饒,「好姑娘,是我老背晦了,一時氣惱糊涂油迷了心,求姑娘千萬口下超生,我們一家子還指著我混日子呢,讓大太太曉得,老婆子哪有命在,好姑娘」

柳兒就跟沒听見似的,到底三七機靈,立住腳,回身道︰「媽媽快請吧,這拉拉扯扯像什麼。媽媽不嫌丟臉,我們可受不得。有什麼回去說不好麼,非得這里嚷嚷,難道是嫌知道的人少,死的不夠快?上桿子找沒臉?」

王婆子扭頭四下看了看,人來人往的,不敢再糾纏,只得回去再做打算,臉色紫漲,羞惱怨憤,心里恨的要死。

看人都走了,樓角轉出倆人來,俱都笑容滿面,正是過來給老太太請安的馮紫英和賈珍。

賈珍模模嘴上的胡須,看著柳兒她們離開的方向,點頭道︰「素日听家下人等說,老太太身邊的柳兒姑娘厲害,果然有些個意思。」

馮紫英聞言,挑挑眉,不動聲色地道,「哦?是麼,看起來口齒確實了得,想必是個牙尖嘴利不饒人的。」嘴巴確實厲害,不過那副壞樣兒,也著實招人稀罕。

賈珍笑了,擺擺手,「那倒不是,據聞待人一向寬和,很是體恤丫頭小子們,針線據說也好。老太太離了她,都吃不下飯的,這才是能耐。憑老太太如何生氣,定有法子,哄的老太太回轉開心,可就不是一般的能耐了。若是個男人,也得出落個人物。」

馮紫英若有所思,面色如常,跟著賈珍一路閑談,一路上樓見賈母不提。

單說柳兒,兩輩子沒做過壞事,如今小小出了口氣,可真是舒暢,眼角眉梢都掛著笑,本就長的好,如今更是貌若春花一般,看的三七心下納罕,不意柳兒道,「你是不是覺著姐姐太過了些?」

三七忙搖頭,「姐姐千萬別這般說,別人還罷了,那老婆子,素日仗著是那邊得用的,逮著機會就挑事兒罵人。又不敢得罪有體面的,只拿我們這樣的作法,人憎狗厭,忒討人嫌了。」

兩人出了圊廁,索性也不急著回去,一路溜達賞花看景。如今大觀園未建,大老爺那邊花園子也不便逛,這會芳園已經很難得了。

剛轉過一堵花牆,迎面走來個小丫頭,見了柳兒兩個,笑著上來道︰「這是姐姐的帕子吧,剛剛見著姐姐過去,再沒別人的。」

柳兒看著遞過來的帕子,抬眼看著面前的小丫頭,搖頭,「卻不是我的,你再問問別人罷。」身邊的三七也跟著搖頭。

那小丫頭一看急了,央求道︰「可再沒別人了,姐姐再仔細看看罷,看料子也是好的,想來也是哪位姑娘的,說不定姐姐是識得的,認了去,也省的我們作難。」

又看了一眼那絹子,柳兒心里一動,上好的冰鮫縠一幅,上面墨跡隱隱,似乎寫了什麼字。

這冰鮫縠一向是她喜歡的料子,下意識地伸手接了過去,展開一看,題了幾句詩上頭︰明月暗香齋,日照紅梅早。未覺三更晚,芳蹤或可期?然彼之紅梅灼灼,不若爾之楊柳依依。

掃了一眼,初覺韻有些怪異,又細看了一回,心里一動,抬頭冷冷盯著眼前的丫頭︰「說吧,你叫什麼?這又是哪里來的帕子,且別說什麼姑娘姐姐的鬼話了。」

那丫頭看了看三七,欲言又止的。柳兒不耐煩,對三七道︰「你且到頭前等我。」

三七知機,徑自往前去了。

那丫頭看沒了人,才道︰「馮大爺請姑娘到逗蜂軒一敘。」說完扭身就走,轉過花叢便不見了,帕子也不要。

柳兒看那丫頭沒了影兒,再低頭瞧了一回帕子,氣笑了,真真是套用大姑娘的一句話,登徒子不可恨,就恨登徒子會拽文哪。

會拽文的登徒子,比那不會的,可恨一百倍!

隨意把那帕子掖進袖內,招呼了三七,漫步往回走,眼看到了天香樓後門,天香樓往南靠水邊上,便是逗蜂軒,並不遠。

低頭想了想,叫過三七,低聲囑咐,「你且過去那邊逗蜂軒,看看里面都有什麼人。有人見了問起,只說玩耍路過,也不必急著回來,四處逛逛也行,可記得了?」

三七點頭,「恩,三七知道怎麼做,姐姐放心,再不會對人說的。」

柳兒點頭,看三七出了這邊月亮門,才進了天香樓。

跟小燕的穩妥,小鳩兒伶俐卻有些冒失不同,三七別看年紀不大,最是機靈知道好歹,跟她那個拎不清的媽,沒一點兒相似,倒是有些她女乃女乃的款兒。

看過了戲,擺了午飯,伺候老太太吃過後,鴛鴦跟著平兒在邊上隨意吃了一口,柳兒和琥珀等人則出來另吃。早已回來的三七才得空湊到柳兒跟前,附耳低聲說了一句,便跟著柳兒去吃飯。

柳兒神色如常地跟著大伙吃了飯,下晌隨著老太太回了府不提。

之前那逗蜂軒里,在那里借故醒酒的馮紫英,坐在臨窗的榻上,正愜意地飲茶賞景,身邊伺候的都打發了,倒是難得的清靜。

可總有那不識趣的人,愛壞人心情,「這不是馮三叔麼,怎的不在那邊吃酒,這里冷冷清清,有什麼趣味兒,也沒人伺候,可別是怪我們招待不周了哈哈哈。」

馮紫英撩開眼皮看了看賈蓉,低下頭又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放下茶盅,才道︰「這里清靜,坐一坐醒醒神兒。怎麼,蓉哥兒也想湊個熱鬧?」

賈蓉拾起茶吊子,給馮紫英續上茶水,笑道︰「不過各處瞧瞧,今日人多,又有女眷,怕沖撞了。本都是老親舊友的,出事倒不好。」

「雖說都是親友,畢竟不算外人,蓉哥兒想的未免有些多了,倒不如你爹珍大哥豁達,順其自然豈不好些,與人方便自己方便,謹慎過頭,壞了大家的興致,你爹豈能饒你?親戚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馮紫英模著手上的翡翠扳指,神色平淡地道。

兩人看似喝茶說話,實則各有肚腸地打著機鋒,馮紫英略偶然間抬眼看向窗外,正巧一個小丫頭在那里掐花,抬頭不經意跟他對上了眼,似嚇了一跳,忙低頭避開了。

馮紫英忽地笑了起來,站起身,也不看賈蓉,「大佷兒你且好生坐著罷,我可要回席上去了。」說著邁步走了出去,賈蓉口里應著,眼看著他向凝曦軒方向而去,方才起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chloe的火箭炮、jen的地雷,飛吻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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