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巧丫鬟 第80章 婦人心計似海深

作者 ︰ 仟佰禾

楊秀姐過來,身邊帶著芹姐兒,並傅二老爺的女孩兒,比芹姐兒小一歲的傅采薇。

剛剛二老爺夫妻兩,把女孩兒和小兒子送了回來,這傅二姑娘一回來就跑去找芹姐兒玩,兩人一向要好。傅大女乃女乃楊秀兒原本管家理事也帶著芹姐兒,如今索性兩個都帶著,見識見識也好。

柳兒娘兒倆頭回見傅二姑娘,給了一只裝著小銀錁子的荷包做表禮,傅二姑娘倒是比芹姐兒活潑大方,給柳兒行了禮道了謝,便和芹姐兒一起,站大伯母楊秀姐身後。

細細打量一回這位傅家二房的姑娘,濃眉大眼,緋紅的圓臉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楮分外靈活,身量也比大姑娘高些,雖模樣兒不如芹姐兒標致,到底多了幾分勃勃生氣,挺招人喜歡。

柳兒知道,干媽這樣上歲數的老人家,最喜歡這種姑娘,曰,有福氣!

傅采薇這邊也偷眼打量柳兒,前些日子就有往來送東西的僕婦,跟她娘說起,大伯娘認了妹子,如何如何標致能干,今兒可算見著了。原本只覺自家姑姑是個仙女兒似的美人,如今看來,比她姑姑還好看些。

兩個牙婆子,一個姓張一個姓周,都是舌燦蓮花之輩,楊秀姐也懶怠听她們滿口奉承,擺手道,「且先把人帶上來看看罷。」

之前小燕和三七就很有眼色地張羅搬了椅子並小幾,安置在門前台磯上,冬春姐妹沏了茶,三人出房坐定,傅家兩位姑娘和冬春小燕等人站一旁伺候。

兩個牙婆子帶了不少人,烏鴉鴉幾乎沒站了一院子,傅大女乃女乃吩咐,「一家子的一起站後邊,一個人的站前面,分開站好。」

之前已經說好,主要是一家子都賣身,且必須有女孩兒,小子不得超過七歲。其次是十來歲的單個女孩兒,這個主要是為柳兒,楊秀姐畢竟經歷多,想的多也更長遠。

柳兒看了看,前面一溜二十多個小丫頭,都是十歲上下。後面共有十多房一家子的,只有七八家夫妻孩子俱全,其余都是要麼沒男人要麼沒女人,兒女大小參差不一。

一時眼暈,索性只專注眼前的一溜兒女孩兒。

楊秀姐看著皺眉,開口道︰「從左邊開始,都說說自家姓名年紀並擅長何事。」

原本只能看看形容長相,如今一開口,口齒性格也顯示出來,二十多個女孩兒,當場去掉一大半,只剩七個。三人細細看過一回,問了幾句話,只留了三個。

那幾戶人家也一般處置,最後跟原先想的一樣,留了兩戶人家。一家四口,姓孫,三十多歲兩夫妻帶著兩個女孩兒,大的十一二歲,小的六七歲。男人腿腳有些毛病,不耽誤做事,女人擅茶飯。另一家多些,姓吳,五口人,四十多歲看著木訥老實的夫妻倆,帶著一兒兩女,兒子八歲,女孩兒一個十歲,一個六歲。

這兩戶人家都是老實的莊戶人家出身,孫家是因男人摔斷了腿,從此做不得重活,治病花了不少錢,又趕上年景不好,投親不著,索性自賣自身。

另一家則是南省逃難過來的,家鄉發大水,跟著族人過來討生活,到了才發覺,京城米貴居之不易,孩子又連著水土不服生病,索性也賣身了,好歹能混口飯吃。且男人長的雖不如吳家的壯實,卻手巧,凡舉泥瓦匠木匠活計,都能做些。女人則茶飯針線都拿得起,人看著也干淨利索。

加上三個女孩兒,如今人也不少了,當即跟牙婆子交割了文書銀錢,一共也不過二十多兩銀子。

因柳兒不長在家,人都少不得交給干媽調。教,張婆子也是大戶人家做過管事,見過世面,倒也不算事,正好柳兒不在這一陣子,她有了事情做,熱情高漲,言說等柳兒來家,一準兒教得規規矩矩利利索索。

楊秀姐不過坐了一回,看娘兒倆做事有章法,有條不紊的,就帶著兩個女孩兒回去了。那兩戶人家歸干媽管,那三個女孩兒以後要跟著柳兒的,所以叫了過來,又一一細細打量,查問了一些瑣事。

都是十歲左右的年紀,模樣兒中上,言語清楚。真正標致的丫頭,哪里都是搶手的,她們家沒必要趕這個熱窩。三人身上都還干淨利索,眼神兒清明,原來的二丫頭之類的名字,索性都改了,隨了冬兒,冬雪、冬梅和冬雀,三人在人牙子那里也教過規矩的,老老實實行禮稱謝,就被冬兒帶下去安頓。

如今冬春兩姐妹,冬兒跟了柳兒,春兒跟了張干娘,柳兒房里的人事歸她安排。

現今娘兒倆添了人口,安排住處差事並做衣裳等雜事,也一堆,柳兒看著鬧騰,索性晚上給干媽一包二百銀子,讓她老人家自己折騰去,她回來擎現成的就是,橫豎有姐姐照應,料想無事。

晚上娘兒兩個吃過晚飯,說了一回話,各自安歇不提。次日吃過早飯,張三叔趕車過來接柳兒,帶著三七小燕回了賈府,開始上工。

她這里算是暫時消停了,神武將軍府里可是熱鬧了一回。

且說那日回府,馮二姑娘馮連,憋了一肚子氣,因是老來子,自小到大在將軍府橫行慣了,一家子上上下下,哪個不看她臉色,如今倒好進了二門,一路奔進她娘馮夫人李氏房內,一頭撲進她娘懷里,扯著嗓子嚷道,「娘,三哥欺負人!嗚嗚」最後竟委屈得哭了起來。

李氏四十許,因素來身子骨弱,加之自來長的也嬌弱,雖說徐娘半老,倒也風姿楚楚頗具韻味,聲音也不溫不火的,「這丫頭,一向都是你欺負他們,何時成了他們欺負你了,多大個人了,還這般沒大沒小大呼小叫的,看叫人笑話。」

馮連兒急了,這回深感被欺負,居然沒人信了,豈有此理!

霍然抬頭,倒也眼淚汪汪,憋著嘴,「娘,不信你問表姐,表姐表姐,你說說剛剛是不是三哥欺負我了?當著外人罵我?」

稍後跟進來的女子,正是跟著他們出門的另一個姑娘,進來先給李氏請安,聞言頗有些為難,看著李氏欲言又止。

李氏擺手,「素兒且回去歇著罷,出去大半天想來也累了。」那表姐蔣素雲看了馮連一眼,方才行禮告退。

卻被馮連叫住,「表姐你等等,你跟我娘說說,今兒三哥是不是為了個丫頭,罵我來著!你快說啊!」

蔣素雲無奈,只得留下跟姨媽說明緣故,不過有馮連兒的丫頭青梅幫腔,其實倒也不用她太為難。

且說馮紫英馮大爺,一回府里,前腳邁進自家听濤苑外書房,就冷著臉吩咐小廝,「叫他們幾個過來。」

不一刻,七個長隨小廝低眉順眼地進來听用。

馮三爺隨手把茶盅放一邊,看著幾人神色莫名,直到幾人額角見汗,才不急不緩地道,「翻羽留下,其余門外候著。」

其余人等如蒙大赦,飛速退了出去,翻羽則嚇得噗通一聲跪了,匍匐在地不敢抬頭,直覺今日要倒霉。

馮紫英似乎沒看見,反倒重新端起茶碗,慢慢寬著茶葉,蓋碗之間塔塔作響,就是不喝。

過了好半晌,才放下茶碗,也不看底下,淡淡地道,「听說青萍認了方嬤嬤做干娘,可有此事。」青萍是蔣素雲的丫頭。

翻羽忙回了是,心頭有些迷惑,卻也不敢抬頭。

「你跟方嬤嬤提過楊姑娘。」語氣仍舊淡淡,也听不出是疑問還是陳述,卻听的翻羽更加膽怯,猶豫著不敢回話,他們爺越是平靜,其實越生氣,定然有人倒霉。

 啷!

翻羽還沒想好如何回答,一只茶碗已經摔碎在跟前,茶水茶葉濺了一地,碎瓷片擦著翻羽四濺,容不得多想,忙回,「我娘原本知道楊姑娘名諱,原是听賈府下人提過,倒是問過奴才,所以」

「所以,你就說你主子我也認得人家,還尋過人家,是也不是!」

翻羽只管磕頭了,再也說不出話來。上面又道,「你能到我身邊伺候,可還記得是什麼緣故?」也不等翻羽回答,繼續道,「不是看你娘方嬤嬤的體面,而是你一向心里有數,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一直以來,你也確實做的不錯,為何這回卻犯了糊涂?」

「奴才」翻羽有苦說不出,其實這也不是頭一回了,他們爺在外面的風流事,哪回當一回事兒了,即便有人說起,也不過一笑而過,怎麼這次忽然翻臉了?

「下去自去領二十板子,記住,再有下次,你也不必跟著我了!叫他們幾個進來回話。」

「是。」

其實這翻羽,雖然因著方嬤嬤是馮三爺女乃娘的緣故,跟了馮紫英,卻並不是眾隨從的頭,管總的是隨後帶著眾人進來的步景。

步景一樣倒霉,跟著領了二十板子不提,他們這里正整頓,有李氏身邊的大丫頭隨緣過來傳話,「太太叫三爺過去說話兒。」

馮紫英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不省心又沒心眼子的妹子嚼舌。不過經過今日之事,倒是讓他多了個心眼兒,又問道,「還有誰在太太那里?」

「並沒有誰,二姑娘和表姑娘都在。」隨緣也是有眼色的,看三爺面無表情,料想有些不渝,沒敢嬉笑,如實回話。

略一沉吟,馮三爺揮手打發了隨緣,又坐了一坐,垂眸想了一回,招了一個小廝進來吩咐兩句,方起身邁步往太太住的正房去了。

這麼一會兒的工夫,今日之事完全面目全非了。

馮紫英進來請安坐定,看了一眼,連兒神色如常地坐李氏身邊喝茶,表妹不在。

李氏溫言拉了幾句家常,方道,「年底你表妹就出了孝,我想著,這麼些年你們一塊長大的,跟一家人也沒差什麼,索性到時跟你父親說一聲,就定下來罷,也省的外面有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惦記。你成了家,我也對得起你娘了,這麼些年,我就盼著這一天,日夜懸心,就怕辜負了你娘當年的情義和托付。」說著說著,李氏情動,垂淚不止,女兒馮連兒忙開始勸解,倒也有些個女孩兒樣子了。

馮紫英也忙著開解幾句,可心里總覺著有幾分膈應,一時也想不起太多,又坐了一回,有下人來回話,有客人來找三爺,這才月兌身離開。

原來這李氏,並不是馮紫英的親娘,李氏是馮唐的第四個夫人,也就是那續了第三次的弦,親生的只有四爺馮運和二姑娘馮連。馮紫英的親娘跟這李氏算是堂姐妹,下人背後稱大李氏。

這大李氏出自江南的富商巨賈之家,嫁給馮唐後,只生了馮紫英一子,沒幾年染病下世。李家不願斷了這門親戚,又見馮紫英年幼,便從旁支的姑娘中,選了賢淑的小李氏嫁了進來。雖說是堂姐妹,小李氏的家境不過普通,嫁妝還是馮紫英外家給置辦的,李家也明白表示,只求她好生照看馮紫英便可,其余隨緣。

所以那小李氏看中,要嫁給馮紫英的表妹蔣素雲,其實也並不算馮紫英的什麼親戚,不過是小李氏的外甥女罷了。

很多事不經細想,過去小李氏時常露出這個意思,馮紫英也無可無不可的,畢竟蔣素雲除了家境差點兒,人品才貌也挑不出不是來,而家境一向不是他家看重的。加上他老子馮唐也沒明確反對過,就這麼糊涂著過了。

如今借著這個契機挑明,馮紫英素來機敏,自然意識到了不對勁兒,心里怎能不膈應。

尤其他當成心肝兒似的楊柳兒,百般討好巴結還沒個活動氣兒,到了別人口里,居然成了狐狸精了!

那話怎麼听著怎麼不順耳就是了。

馮紫英如今也十**歲年紀,不比先小時不懂事,他家這一大家子,從小到大,也沒少見識一些勾心斗角,回頭越想越不安心,越想越心煩,索性去尋好友張學臻喝酒解悶。

當晚兩人就在味芳齋的後院,一間清靜的雅室內,由味芳齋的大廚子置了一桌酒席,兩人打小的交情,也不講那些虛禮,只管開懷暢飲,喝了幾巡,興致上來,聊的興起,馮紫英便把煩心事提了幾句,卻並沒提柳兒之事。

哪知這張學臻成家了幾年,兒子都生了,且妻妾通房俱全,最是知道個中彎彎繞,當即就笑了,「兄弟你到底年輕,這話也就你對哥哥我說,我們多少年的交情,才能得句實在話,換個人,不過幾句場面話應付了你去。」

馮紫英也不說話,端著酒杯,拿眼楮瞅著張學臻,口中道,「正是如此,你怎不見我找別人喝酒,不就是這個緣故麼,說說罷,如今倒要听听你的高見。」

張學臻散了外面大衣裳,只著中衣,端起馮紫英斟上來的酒,一口喝干,放下酒杯,吃了兩口菜,這才緩緩道,「哥哥我就是一說,也未必真對,有什麼冒撞的,兄弟看在舊日情分上,擔待一二罷。」

馮紫英沒吱聲,只又給他倒上酒,張學臻照舊喝干,這才進入正題,「兄弟自小出身富貴,自然不知道這世道艱難,活著不易。男人為著功名利祿養家活口往上巴結也就罷了,便是內宅婦人,又何嘗不算計著過活。自家後半生,子女前途,私房體己妾室爭鋒相公寵愛,不一而足。我最是知道兄弟你是個聰明有本事的,上有你父親,後面有你外祖家幫扶,馮大爺又不是個成大器的,馮二爺素來跟你們不是一路人,你那四弟,雖說就比你小三四歲,三歲看八十,沒膽氣跟個弱雞似的。你說,以後你家太太和你弟弟妹妹,還能靠誰?而你又素性灑月兌不在乎家世的,三教九流莫不結交,你父親向來也拗不過你,自家便能做主的。當年我就說過,這表妹十有八、九,是給你預備的,你還不信,如今你且看呢!若真疼外甥女孤苦無依,何不留給自家兒子,年歲也相當,豈不更不會委屈了她!」

「張儀言于魏王曰︰‘臣聞羽毛量多,其重可使舟沉。物輕量大,亦可使軸斷。眾口一詞,雖金石亦可熔化。’這天長日久的,水磨工夫一下,鬧不好兄弟遭了道,猶自不覺,如今可不把人當媳婦看了麼,不然何來借酒澆愁。」

一語驚醒夢中人,馮紫英汗濕重衫。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zzzzzz親的地雷(╯3╰)嘿嘿,麼麼噠^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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