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巧丫鬟 第101章 見微知著小柳兒

作者 ︰ 仟佰禾

了塵每三五日過來給柳兒講一回課,就安排在東廂房原書房里頭。

柳兒手上的功夫扎實,只理論上著實欠缺,經了塵點撥,引經據典的,倒是回回進益良多,眼界也開闊了,心內痛快的同時,倒是暗暗感激馮紫英來。

這家伙雖說有些討厭,倒是也辦了件好事,不然她還當著井底的蛤蟆,不知天下之大呢。

自此柳兒足不出戶,每日里除了做了塵留下的功課,看一個時辰的書,便是帶著丫頭做針線。

嫁妝大部分都是干媽帶著丫頭們做,柳兒的嫁衣並一些送長輩的見面禮,則自家做,于她來說,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尤其林府針線上的人,也領了大部分常用針線給她做著,倒是從容。

所以柳兒倒是抽空兒,給賈府史太君做了一小包袱針線,進入冬月之前,讓紅花和李嬤嬤,帶著小丫頭送過去了。以後嫁了人,恐怕不如現今便宜。柳兒對老太太,兩輩子都是感激的,好歹盡點兒心。

至于賴嬤嬤和鳳姐兒處,並林之孝家,也都是有過來往的,張女乃媽家則派了三七跟著個大丫頭去了,主要是為著三七。都另外備了不同的東西,卻不是針線上頭的,只除了巧姐處。

臨近晌午,李嬤嬤帶著丫頭們回來了,又帶了各人給的東西,李嬤嬤笑眯眯地道,「老太太說恭喜姑娘了,如今不得見,這是她們一點兒心意。」

把柳兒鬧了個大紅臉,嗔道,「嬤嬤也跟著人湊趣兒,學著丫頭們不尊重。」大家只抿嘴笑,知她不好意思。

老太太是一套紅珊瑚頭面,並一些尺頭香料等物。鳳姐兒那里則是四匹的上用的尺頭,並兩只紫檀和黃楊木雕刻的擺件兒。賴嬤嬤則是四匹顏色鮮亮的妝緞。

林之孝家是另派了丫頭送過去的,跟別家不同,雖沒回禮,卻回了話道,「多謝姑娘惦記,若有用到之處,讓姑娘只管指使,定盡心竭力便是。」

三七則學她女乃女乃的話,「讓姑娘費心了,三七淘氣,只管打罵,很不必縱了她不知好歹的。沒什麼好孝敬姑娘的,讓三七替家里磕幾個頭罷。」三七說完,果然跪下磕了幾個響頭,柳兒忙叫丫頭扯了起來,嗔了兩句。

至于那些個東西,柳兒看了一回,想了想,也沒說什麼。冬兒上了檔子,紅花和玉竹都收了起來。忽然想起一事,問冬兒,「前幾日送來兩箱皮子,我記得里面灰鼠的有幾十張,你們找了出來,用那個石青的杭綢,每人作件小襖罷。」

冬兒最是忠厚,當即有些遲疑,很是舍不得,「姑娘且留著自家用罷,我們幾個皮子衣裳也都有的,何必再做。」其實冬兒還有一層意思沒好說,轉年姑娘嫁過去,好歹底子厚些,不叫人小瞧了去。

柳兒笑了笑,「哪里就缺了我的,今年干媽給做的,義父那里的分例本就比姐姐多一倍,隔壁姐姐又給做了幾件,估計穿幾年也盡夠了。你只管拿去,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再說你們穿的好些,也是我的臉面,去吧。」

前幾日馮紫英派人送了兩箱子皮子,除了幾十張灰鼠,其余白狐黑狐貂皮都不少。因今年不同往年,林府那邊給她的冬衣,內外衣裙並大小毛衣裳,比分例加了一倍。只外面的大褂子斗篷之類,各色皮毛做了四五件。馮紫英昨日也著人送來兩件新作的,紅藍天鵝絨繡團花面子的白狐斗篷。她姐姐也給她做了兩件,加上干媽做的,林林總總的,儉省些的,估計這輩子也不用做大衣裳了。

更別提家常衣裳,不知做了多少,只冬兒和紅花玉竹幾個有數,柳兒索性一針沒給自家做,都給人忙活了。

賈府老太太、干媽、義父姐姐、隔壁姐姐一家,至于傅老太太,那就是個面子情兒,好歹做了兩幅抹額,另有三七做的兩幅領襪,冬月中最後做得了,著人送了過去。

傅老太太一直沒見客,柳兒索性裝糊涂,只東西送了過去,倒是把傅秋芳招了來。

如今柳兒定親了,芹姐兒和采薇被楊秀姐兒勒令少過來打擾,借口是柳兒要繡嫁妝,柳兒倒是有一段時日沒見她們。倒是桂哥兒,偶爾帶著弟弟過來玩一會兒,兩個正是好玩的年紀,一眾丫頭婆子都喜歡逗著玩。

傅秋芳過來的時候,柳兒正坐自己屋內南窗下的榻上做針線,邊上玉竹三七陪著一起做。小丫頭傳了話進來,冬兒打簾子迎了進來,引著傅秋芳並一個小丫頭進了屋。

柳兒忙放下針線,起身讓了坐,那邊紅花倒了茶來,兩人挪到邊上短炕小桌前對坐。

「姐姐今日怎有工夫過來,听姐姐說,姐姐一直做冬衣呢,也不好過去打擾。老太太今兒可好些了,一直想過去探望,又怕擾了老人家清靜,不得好生歇息。」柳兒笑著道。

傅秋芳倒是比往日看著素淨些,湖藍撒花杭綢通袖長襖,蜜合色灰鼠坎肩,下面月白灰鼠皮裙。頭上挽了個圓髻,別著一只小鳳簪,連朵花都沒戴,神色也淡靜許多,聞言,笑了笑,道,「好多了,年前應能大安了,多謝關心,還有你素日送來的藥材和針線。且我那里再忙,能比你忙麼。想你不少活計要做,幫不上忙就罷了,也不好過來叨擾。如今針線上頭,可做的如何了呢?東西都預備齊全了麼?」

這個家長里短的傅秋芳,都是讓柳兒頗有幾分不適,但觀其神色,倒不似作偽,如常回道,「依我說,自然是盡夠了的,只干媽她們總覺著缺什麼,弄的我跟著毛愣,其實是她們瞎緊張罷,叫她們忙去,橫豎我是再不動了。」

兩人說著話,其實柳兒小心觀察傅秋芳,傅秋芳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原本一直覺著自己樣樣拔尖兒,自打柳兒過來,雖不願承認,到底心氣低了些。尤其這轉過年來,她虛歲都二十四了,她娘這一場病,也是從她這里來的,越想越覺著自己不孝,這麼些日子,傅秋芳也過的煎熬,形容清減了不少。

倒是楊秀姐兒看不下去,私下里跟傅嬤嬤說了。跟傅嬤嬤說,也相當于跟婆婆說了。最後娘倆兒怎麼說的楊秀姐兒不知,傅秋芳倒是吃得下飯了,言行舉止,倒是越發沉穩了些,她也放了心。

不為別的,到底相公待她不薄,家里老老少少的,怎麼也得好生照看了。

所以才有如今傅秋芳邁出屋門,且過來柳兒這里坐了一坐,也是個恢復親戚走動的意思,柳兒哪里不明白,只也不說破。

傅秋芳這里跟柳兒說家常,偷眼打量柳兒,剛她進屋的時候,一眼便瞧見柳兒坐那亮堂的玻璃窗下,人極淡靜地做著針線,水粉色湖綾家常小襖,沒穿裙子,蔥綠的薄綿褲,盤腿坐那里,跟仙童似的。若不是頭上挽著髻子,耳邊垂著兩朵緋紅的海棠堆紗花,她還真以為走錯了地兒呢。

這一身打扮,本就算家常,隨意些卻不見得有什麼不同,只那挽發的紅彤彤的珊瑚蝶戀花的釵子,顯然是一根整珊瑚雕的,釵頭上蘭花蝴蝶,也是就著原本的枝椏,瓖嵌了各色寶石,端的是五彩斑斕,既華貴又喜慶。

傅秋芳一時心內黯然,她雖有長輩兄弟護著,卻不如柳兒如今底氣足,只這吃穿用度上頭,就比人差了不止一籌,可見怨天怨命,倒還不如說自己不爭氣,更別提今後身份上頭,人家也不差什麼了。

晚上林府姐姐身邊的丫頭夏草送來一封信,封皮里面鼓囊囊的,又是夏草送來,顯然很是鄭重。

丫頭們招呼夏草吃茶,柳兒拿出信紙展開觀看,四五張滿登登的字,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垂眸不語,半晌才道,「姐姐可有什麼話沒有。」

夏草起身言道,「姑娘說,二姑娘看看便知,若有不清楚的,只管問她去。只讓姑娘也不必擔憂,那馮夫人小李氏,畢竟不過是繼婆婆,錢財上頭且多有依靠李家,兒女不成器,多的是仰仗馮三爺的時候,若還認不清形勢,與姑娘為難,姑娘也不必靦腆了,只管立時讓馮三爺知道就是。另外那位表姑娘,姑娘的意思,趁早嫁出去省事,姑娘年紀大了,心思就多,又是親戚,以後不定是個禍害。」

其實她們姑娘還有句話,夏草實在不好意思說,想了想又不能不說,微微紅著臉,湊到柳兒耳邊,嘀咕道,「你們新婚燕爾的,枕頭風厲害著,趕緊著下話兒。不然過個幾年,人家只當你過的好著,不然如何這功夫才抱怨。到時候那效用,就不好說了。」

其實柳兒剛好喝了一口茶,當即噗地一聲,噴了。同時猛然間咳了起來,也不知憋的還是臊的,臉上通紅,嚇得冬兒紅花幾個,忙著又是捶背又是順氣的,仿佛很怕她就這麼去了。一個個很是好奇,到底這夏草跟姑娘說了什麼,把姑娘驚的這麼個模樣兒?

好歹鎮定下來,也不咳了,只臉上還有些發熱,瞪著夏草道,「姐姐這話,是背地里偷著跟你說的罷?」

夏草畢竟是個小姑娘,紅著臉點頭,可不是背地里麼,只她一個听見,不然叫冬蟲或者哪個老媽子听了,姑娘等著挨說罷。

晚上跟干媽吃過飯,打發了丫頭們,窩在暖呼呼的炕上說話兒,柳兒便把今日之事說了,「依著姐姐信里所言,將軍府上大致便是這麼個情形了。」

張婆子點頭,大體上她之前也打听過,只沒有這般細致就是,沉吟片刻,張婆子又道,「你姐姐說的很是,李氏不為難你便罷,若為難你,若一開始你面女敕顧著禮節,由著她拿捏,以後可沒你好日子。馮三爺是個爺們,素日在外頭的時候多,哪里有一個男人成日家看著內宅的,關鍵時候能給你撐腰,便是個好的了,多的時候,還得你自己立的起來才是。」

柳兒點頭,「媽你放心罷,自打定下嫁給他那日起,女兒便沒打算再受氣,不信她小李氏,比老太太甚至璉二女乃女乃還有算計,除非面子都不要了,即便那般,上頭還有老爺子呢。」

張干媽點點頭,對柳兒,其實她到不怎麼擔心,不說千軍萬馬里殺出來的,也差不了多少,一個小小的將軍府,柳兒如今還是當主子的,張婆子還真不信,比丫頭還難當了。

遲疑片刻,張干媽又道,「媽知道你為難,前幾日听說你著人去將軍府左近尋房子,媽知道你的孝心,不欲讓我受人白眼,又不願意分開。只如今我住這里呼風喚雨的都習慣了,且無事跟你姐姐說說話兒,傅老太太那里抹抹牌,且以後贏了她的,想必也不敢擺臉色了。進出奴僕伺候著,穿金戴銀的,卻不想挪地兒了。且這里離將軍府,也不過兩刻鐘的車程,沒有多遠,你回來看我看你姐姐,也便宜,還有個娘家轉轉,豈不好呢。」

柳兒眼淚一時便下來了,嚇的張婆子忙拿了絹子去擦,慌道,「這是怎麼說的,你這孩子,就是心多,媽如今過的好著呢,很不必整天膩歪到一處。別說你如今嫁的人家門第高,便是小門小戶的,只要有公婆在,如何能跟媽住一起呢?便是沒有公婆,你見過幾個姑娘出門子帶著娘的?別人看著不像不說,媽這心里,也不好受不是。」

理兒是這麼個理兒,只柳兒原就打算跟張婆子當親母女過一輩子的,哪里想到嫁人居然要分開,不分開在一起的日子定然不好過,如何心里不難受。

抽噎了一會兒,總算鎮定下來,才道,「那誰說了,過兩年等他兄弟也成了親,老爺子的打算便是分家,到時候媽就跟我們一起住罷,不然女兒一個,有什麼趣兒呢。還說了,明年他就另尋了合適的差事,過幾年有了好機會,就也出去放個外任,到時候我們一起出去逛逛,一家子,媽又能呼風喚雨了。」

說的兩人撲哧一聲都笑了出來,想起素日張婆子在下人面前那麼個樣兒,這小院里,確實說一不二來著。

這事兒便是定了下來,只有一件,柳兒心里存了疑惑,便是江南李家。

無論素日听說,還是姐姐信里,也不過略提了一句,江南絲綢行業大賈,具體如何,她倒是有幾分好奇。

往大了說,是馮三的外家,往小了說,是小李氏的八竿子娘家,小李氏外頭還依仗這李家呢。

可畢竟跟馮三應該更親近些才是,如今小李氏是有兒子的人,如何還仰仗著李家?且能仰仗的上!難道里面還有別的什麼緣故?

不把馮家弄個清楚,她如何能夠安心,可干系著她後半輩子!一時睡不著,想了半宿,次日起身便吩咐冬兒,「你坐車去林之孝家,這麼說」

又派了紅花回了趟林府,也跟林黛玉嘀咕了一陣子不提。回頭姐姐過來看她的嫁衣,听了這事,打趣兒道,「你個小精怪,坐家里運籌帷幄呢。我看一般人家,還真禁不住你這般作怪,如今只盼著馮府那些個沒眼色的,消停兒的罷。不然被妖精吃了,可怪不得人了。」

邊上張婆子也笑道,「大女乃女乃這是不知道,不然我們小柳兒在賈府那幾百號人里,如何能安然體面地出頭了,可不是只做的一手好活計就成了事的。」

說的柳兒一臉的不好意思,嗔了姐姐干媽幾句,便在家里做活,其實靜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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