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不是一只鳥 正文 5彩袖殷勤捧玉鐘

作者 ︰ vivianco

二月的晚晴,薄暮天氣,鐘粹宮前殿後廊的積雪已悄悄化去,獨黃琉璃瓦歇山屋頂上還余了點殘雪,在這樣響亮的陽光下微微露出點緋色來。鐘粹宮主子惠妃納拉氏正端坐在卷草蕃蓮紋御制紫檀木雕寶座上,面前獨梃柱六方桌上零零碎碎堆著些康熙分賞的貢品,胤的生母良貴人衛氏也陪坐在下手,二人一起就著宮女的服侍逐件把玩羅剎國的貢品。一旁侍立的得寵宮人也跟著嘖嘖稱奇給主子湊趣。明間里一時間鶯聲燕語,混著供奉的檀香瓜果香別是一番和樂融融。

邁進鐘粹宮那曾無數次出入的彩繪蘇式步步錦門,胤胸口涌起陣陣莫名的慌張,眼前的這一切會不會是個夢?自己的人生不是應該已經結束在那個冰寒徹骨的九月艷陽天里了嗎!推開門真的還能見到自己藏在心里掛念的親人嗎?還在猶豫著,正殿門口侍立的太監已經打起了門簾,嘴里大聲通傳進去︰「啟稟惠主子,八爺到了。」懵懵懂懂地順著暖意向著里間移去,腳下一個趔趄,整個人跌了進去,好容易定住了腳步,順順當當請了安,一抬頭,眼前就是自己久違的在圈禁時日里最想念的言笑晏晏,看著自己的生身母親、養母都好生生活在面前,光潔如玉的臉龐不曾沾染一絲輕愁,前世的淒風苦雨恍然如一場荒誕不經的夢,可為什麼那切骨的疼痛並未減輕半分?心里的大石更是重重壓向胤。

惠妃納拉氏向來對自己親手撫養長大的胤很是親厚,等胤大了,見他溫文能干,惠妃納拉氏又存份了替兒子胤禔培養臂膀的心。加上良貴人平日里也頗為知禮,小心奉承,一言一行都揣摩了惠妃的意思才有,讓惠妃納拉氏很是滿意,平日里也特特多安排機會讓他們母子相見。

這時惠妃納拉氏听見了小太監的通傳,忙把手上的錫銀寶石掛件放下,待得胤見過禮,把他摟到懷里心肝肉兒好一頓揉搓,就連忙吩咐宮人把年幼的胤安置在桌前挨著良氏坐下,全了他們母子骨肉至情,也給良氏賣個順水人情。

母子連心,一旁的良貴人早已看見自家兒子眼底泛著緋意,神情也恍惚,只是不敢開口相詢,雖說是親生骨肉,天家規矩,低賤宮人沒有資格撫養皇子,跟著自己倒耽誤了兒子的前程。兒子過繼給了份位高的妃嬪就跟自己再無關系了,現下貿貿然去關心反而是禍害了兒子。且不知道如今是個什麼緣故受了委屈,良氏做人一貫小心謹慎,想的多了更是不敢開口了,心里盤算著既是惠妃納拉氏沒注意到,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防著好心辦了壞事。《》等待會別了惠妃納拉氏再計較。

胤坐定看著桌上,滿滿當當鋪開來都是羅剎國的新奇物件,略略掃過一遍,暗笑道羅剎人狡猾,求人辦事也佔便宜,東西看著是精細,但都是不值什麼的廉價手工藝品。不過宮里多是愛紅的婦人,那羅剎鬼子還算有了心。

惠妃納拉氏拉著胤的手要讓他自己挑,胤瞧著左不過是些錫銀首飾盒,瓖銀漆盒,幾個西洋懷表,往年自己也得過,想來只在書收著白白落灰。

桌子中間放著兩個華彩非凡的蛋雕音樂盒,胤心知那必定是要留給大阿哥的,自己也休得開口討個沒意思,一套木制套娃被胤印在眼里。

胤伸手拿過那個木制套娃,那股子熟悉的酸澀在胸口翻騰著,腦海里那場已然陳舊的奪嫡之爭清楚地讓胤明白天家無父子,可是自己的母親何辜?被皇阿瑪斥之「賤婦」,胤相濡以沫多年的嫡福晉郭絡羅氏被和離。死後被雍正揚灰,連名字都被宗人府從宗籍上除去。養母的大阿哥早逝,雍正臨朝後就由自己奉養,當日自己一去她更是沒了依靠,思來想去,自己竟連至親都護不了周全,真真是萬事到頭皆為空。

胤將七件套的套娃一個個拿出來,沿著桌沿排成一排,胤向著惠妃納拉氏說︰「娘娘,兒子喜歡這套女圭女圭,賞兒子半套可好?」

惠妃納拉氏一愣,拿起帕子扶了扶額飾︰「一套女圭女圭,值的什麼?你若喜歡就全拿去,剩下你再挑幾樣,不然旁人見了可要說本宮小氣舍不得賞兒子了!」

胤沉著聲回道︰「娘娘賞的兒子都覺得是恩典,才不理會旁人說什麼呢!兒子就愛那套女圭女圭看著喜人,這大的半套四個女圭女圭兒子帶回去放身旁,就像是娘娘您日夜陪著兒子,那小的半套還請娘娘放宮里,讓娘娘時時得見,代替兒子守著娘娘盡孝心。這就是娘娘天大的賞賜。」

惠妃納拉氏讓胤哄的喜氣盈腮,屋里地龍暖烘烘的,熱氣襯得她越發如人面桃花,旁邊服侍的精奇嬤嬤緊跟著幾句︰「娘娘賢德,阿哥孝順,」︰「娘娘教子有方,」惹得惠妃納拉氏捂著帕子笑得花枝亂顫,險些失了儀態。良氏在一旁絲毫不敢流露出異樣,多多上覆著吉利話語。

胤待得惠妃納拉氏整理好儀容,才接著說︰「可是娘娘,這女圭女圭數奇,兒子拿走多的,恐怕娘娘那邊的女圭女圭孤單,娘娘拿走多的,兒子這邊女圭女圭又孤單了,兒子求娘娘給個示下。」

惠妃納拉氏愛這孩子懂禮數有分寸,又一心體貼自己,轉頭看看面上與有榮焉的良貴人,心里明鏡兒似的惠妃納拉氏有什麼不清楚的。

「既然讓本宮出主意,本宮可不能白出這主意,八阿哥待會兒就留在這服侍本宮用膳,可好?但凡手腳慢一點就得受罰。」

胤知道惠妃納拉氏只是玩笑,順著她的意思湊趣︰「娘娘有命,做兒子的自當赴湯蹈火,何懼執輕役?娘娘只管吩咐了兒子,讓兒子往東就不往西,讓兒子打狗,兒子絕不攆雞。」

胤此言一出,別說惠妃納拉氏,旁邊侍立的宮人也掌不住笑得前仰後合。

精奇嬤嬤大著膽子說︰「八阿哥,你這學堂里都學了些什麼,哪里听來的油腔滑調,笑壞了娘娘了,該打該打!」

胤笑一笑︰「兒子素仰娘娘的深恩,知道娘娘寬宏,又疼愛兒子,哪里舍得讓兒子勞累著?不過是給機會兒子沾沾娘娘的福氣,兒子講個笑話也是效法古人彩衣娛親,讓娘娘解頤,盡了孝道,哪里該打了?嬤嬤可不要嚇我。」

眾人復又大笑。

末了,惠妃納拉氏說︰「這女圭女圭數奇,本宮不佔那大頭,八阿哥你拿著那四個也不好,不如將多余那一個轉贈良貴人吧,八阿哥你孝順,良貴人也沾沾本宮的光。跟著本宮得兒子的孝敬,喜慶喜慶。」一旁的良氏自知這是得了天大的恩典,人早坐不住,慌忙從凳子上挪下來,向惠妃納拉氏叩頭謝恩。

一旁宮人伶俐的已把良貴人扶了起來,胤親手將自己分內最小的那個女圭女圭遞給了良貴人,良貴人心內五味雜陳,喜的是娘娘寬宏,兒子伶俐,苦的是母子分離,酸的是一陣陣*潢色小說

是夜的鐘粹宮,鱸肥菰脆調羹美,熟油新作餅香。重生的八阿哥胤打疊起十二萬分精神,不過是在生母養母面前盡孝。低了楊柳樓心月,盡了桃花扇底風。原來快活時真的不知時日是如何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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