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醒來的時候，外面的陽光已經照射到枕頭了，我發現自己的頭很疼，昨天的事情我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這時小妹進來了，問︰海媛姐，你昨天怎麼喝醉了啊？
我喝醉了嗎？我疑惑地問。
對啊，昨天送你回來的是誰啊？
是我哥。
哦，你親哥哥啊？他真有風度。
是嗎，你是不是看上他了？我開玩笑地問。
沒有，沒經過你同意，我哪敢啊。小妹比小兩歲，性格開朗，和喬巧的性格倒是有點像。
你今天怎麼不上班啊？
你忘了，今天星期天啊。
哦，我怎麼日子都忘了。
昨天我哥說什麼了嗎？
沒說什麼，就說讓你醒了給他打個電話。他對你可真好，一直到你睡下才走。
哦，我笑笑。我看看表，12點了。你今天不出去啊，中午要吃什麼？
我要吃烤鴨。
好，我們去買菜。
有個人在身邊其實也挺好，特別是能相處得來，因為她比我小，我有責任照顧她。
沒有工作的日子很清閑，我每天做的事情就是買菜、做飯、吃飯、看書、睡覺、偶爾寫點東西。
劇本已經很久沒動筆了，以前寫的校園劇和改編的古代劇目盡了最大的努力，也有一些讓自己滿意的劇目，包括《雙城秋色》，如果對劇本沒有把握，絕對不能輕易動筆。雖然很想尋求一些新的題材，寫一些新的劇本，可是我感到自己的生活經歷遠遠體會不到自己想表達的思想和情感，所以一直不敢動筆，心里有一種什麼東西被堵塞的感覺，不暢通、不暢快。
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失去了寫作，我還是不是尹海媛；如果失去了目標，我還會不會失去自己。我想做的事就是寫劇本，專業的名詞就是劇作家。一位優秀的劇作家必須有豐富的生**驗、豐富的表演體驗、精準的文字表達能力，想到這些，我不禁問自己，我有這個能力嗎？我活下來就是因為不願放棄我的藝術，我抱著自信活了22年，可現在我卻因為寫不出東西而懷疑自己，世界上還有很多討厭自己的人，想到這些，我不禁開始討厭自己。
這段時間，我常常想起以前的事，想起藍，想起日照，想起大學里的很多事，這是我根本沒辦法控制的，就像沙漏一樣，孔一旦打開，沙子就會迅速地跟隨重力下落，無法控制。
「天還沒亮，清晨的海灘很安靜，甚至是一片荒涼，水翻著鸀色的波紋，很遠很遠的水域有一只小船。這海景是美的，在日出以後甚至美得眩目，這些海媛都知道。」
‘小人魚把那帳篷上紫色的簾子掀開，看到那位美麗的新娘把頭枕在王子的懷里睡著了。她彎下腰，在王子清秀的眉毛上親了一吻，于是他向天空凝視——朝霞漸漸地變得更亮了。她向尖刀看了一跟，接著又把眼楮掉向這個王子；他正在夢中喃喃地念著他的新嫁娘的名字。他思想中只有她存在。’
冰玫犀利的眼光恨不得將她吃掉，藍隔著門嘶啞而憤怒的聲音，鮮血滿地的床底，圍觀的人群狠毒的漫罵……
悲傷像毒藥一樣灌進她的腦子里，「我走了，你們就不會再見我了，你們好好生活。媽媽，不要想我；爸爸，都把我忘了，我是個不肖的女兒。藍，你……」
海媛慢慢拉下皮筋，她的長發散開了，她解開鞋帶，海風微微吹著她紫色的連衣裙，太陽還沒升起，地平線上只有一片很淺的光暈。她溫柔地將鞋和皮筋安放在海灘上，用眼光向它們告別。
水很暖和，沙子很細，她蹲下來，手撥動著海水，對著海輕輕說︰「你不會討厭我對嗎？你就像是我的親人，今天我要和你做伴了。」她的腳步在水里移動，海水浸濕了她的裙擺。
水越來越深，水波在她的脖子邊漂來蕩去，好溫暖，一根柔軟的水草已經在歡迎她的來到。
‘這是我愛的海，今天我就要回家了。’一瞬間她成了小人魚，正擺著美麗的魚尾在海底游玩。
「她再一次把她迷糊的視線投向這王子，然後她就從船上跳到海里，她覺得她的身軀在融化成為泡沫。」水已經漫到她的下巴，海的味道如此濃烈。
一個男孩扯開嗓音向世界呼叫︰世界在我手上！一個女孩在邊上同樣在喊︰我是藝術家！我要創造世界！
「可是我要死了，我沒有藝術了。」她想道。張開眼楮，日光向無數的箭一樣刺進她的眼楮，她暈倒在海里。她想張嘴，海水不斷灌進她的嘴里。
「海事，」水進了她的嘴巴，她開始漂浮，又咸又澀的水灌進她的嘴里、耳朵里，她開始停止呼吸，依稀听到海鷗「嘎」的一聲叫掠過水面，她開始掙扎。
「救命啊！救命啊！」水已經淹沒了她。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在抓我，我猛地坐起來，燈亮了。
「海媛姐，海媛姐，你怎麼了？」我听到小妹的聲音。
我轉過頭，看到小妹焦急的神情，「哦，沒事，只是做了個惡夢。」
「喝口水吧。」
我接過水。我慢慢平靜下來，又想起跳海自殺的事，為什麼拼命想忘也忘不了呢？
我看著小妹，一定把她嚇壞了。
沒事，我做惡夢呢，睡吧，你明天還上班呢。
她點點頭。黑暗中，我久久也睡不著，眼淚止不住流過鼻梁，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第二天收拾東西，才發現白枕頭上有一大片水漬。
很久沒想起的往事，又在腦海里翻滾，我想起和藍在一起快樂的日子，想起了喬姨，想起了連冰玫，想起了和藍的分手，還想起了自己最痛苦的日子，曾經我想在日照的海里結束自己……
我曾經發誓要過新的生活，忘了過去的一切，可舊的回憶還是不斷折磨著我。
20
喬巧打開她的信箱，署名「海媛」的信件已經積壓成山了。
她欣喜地打開這些等待已久的信件，大概有三封。
第一封寫的是近況，粗略說了她已經解決了吃飯和住宿的問題，喬巧放下心來；後面幾封比較短，一片一片的斷章。
「喬巧，不知你有沒有過這樣的感受，為了吃飯和房子每天不停奔波，心里沒有任何一個空間來安放多余的想法。
老板將攤子交給我，基本不太出現，每到將要收攤時才派一個人載運游泳用品。在偌大的海灘，有時候我感覺孤獨，當然那僅僅是一瞬間的想法，暑假來了，海灘上每天人來人往，可熱鬧是別人的，我好像並沒有參與，有點像局外人。很想你，想我媽，可是我又不能告訴她我的近況，她自得病後我幾乎沒有怎麼在她的身邊，可我不能無所事事，下學期我們就要大四了，不知道學費在哪里。」
「巧︰突然非常開心，想到我第一次接近海洋，渀佛就在昨天，在清晨的海灘上，看到海鷗一只只飛過，海水波藍，月兌下鞋子，真想整個人撲倒在沙灘上，撲倒在海的懷抱里。
海是有生命的，而我在她的懷里，是她的女兒，其實我們都是海的兒女。想起陸地的歷史才幾億年，而我們曾經在水里面生活了幾十億年，而今人類的大部分人卻可能很少有機會再見到我們的故鄉。
這真是一件悲傷的事情。
第一天我就撿到一大堆的貝殼，這是無數柔軟的生命寄生的堅硬外殼啊，想到它們柔軟的身軀已經逝去，只剩下我手中的一片顏色，有點傷感。人們何嘗不是這樣呢？當你逝去，人間常常會留下你的功績，繁華的表象，沒有墓碑的感情有多少人會去理解，生者的內心常常有人用簡單粗暴的方式對待，又有誰會善待逝者柔軟的內心呢？」
她點了下一封，下一封馬上跳出來了。
「巧，你過得好嗎？昨天我去了這里一個非常有名的地方，‘日照巨書’。
這是世界上最大的漢字摩崖石刻，想像在懸崖峭壁上兩個鮮紅的字，渀佛神仙所書。特別是夕陽下景色，讓我更深刻體會到漢字的美妙，使我感覺到使用漢字是多麼幸福，我希望以後做一個使用漢字的人，讓它們在我的手下變得五光十色。
可是我有點生氣，還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個海灘上遇到的奇怪的人嗎？我居然遇到了他，他真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他害我的腳好久不能走路，他讓去日照巨書的人在車上等了將近一個小時，當然我也不會那麼容易被人欺負，我撿走了他的車票，讓他被司機罵了一頓，真是過癮。後來我發現他其實不是那麼壞的人，因為整個路程都是他背我，本來我們已經熟悉了，他卻裝作不認識我，對我擺出酷酷的臉，一小時前還是晴天，一個小時後臉就變了顏色，背了我以後，就好像是我欠了他兩百塊錢，真是太像地主了。
不過更搞笑的事還在後面，他的相機放在我包里，他居然忘記舀了，听說這相片對他很重要，因為他要帶回去給他爸爸，看他現在怎麼辦！我絕對不會輕易還他。
我的房東喬姨對我越來越好了，我感覺她很像我的姑媽，她過幾天就要去上海，因為她的兒子要結婚了。說實在的，要我一個人看著這一棟大房子，我確實有點害怕呢。
好了，我要走了，有時間我就給你寫信。暑假過得開心點！海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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