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浸在羽瀟和冰凝的故事里難以自拔,換做是我,親眼看著所愛之人在自己懷里化為灰燼,該是多麼痛心的記憶。我心疼羽瀟,情緒低落到谷底,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彼岸湖,記載著六界眾生的一切過往,同樣記載著難以愈合的傷痛,若非必要,已經掩藏的秘密最好讓它繼續深埋下去,每個人的命運早已注定,不必也不需要外人來承擔。我想通過彼岸湖了解四靈神過往的想法和做法,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他們不願提及必然有不願提及的理由,我第一次為我的執著後悔,我深知我忘不了在彼岸湖里看到的一切,而作為故事主人公的他們,又該如何忘記?「對不起。」我望著深不見底的湖面,想讓心里好受一些,我需要冷靜和消化,才能夠如常地面對他們,巨大的悲傷和愧疚感向我涌來,我閉上了眼楮。「為什麼要道歉?」耳邊傳來女人的聲音,我嚇了一跳,迅速睜開眼,卻發現一切如常,沒有任何的人影。「誰?」難道又是另一個「夢姬」?她是否看到了我做的一切?女聲笑了︰「我就在你面前,你看。」我隨著女子的指引看去,彼岸湖的對岸,我原本以為倒影著湖水的牆面,映著一道淺淺的人影,乍看之下,我不自主地後退了幾步。「你別怕,我不是鬼,你穿過對面牆壁的結界,就能看到我了。」似乎是察覺了我的動作,那影子伸手召喚我過去。女子的意思是,我與她之間隔著一道結界,我看不見她,她卻能看見我。直覺告訴我,那女子沒有惡意,但就在我想要邁步靠過去之時,卻被夢姬阻止了下來。「主人,別過去!」我居然忘記了夢姬的存在,從她進入我體內之後就再沒有任何反應,也不曾再和我對過話,我能找到彼岸湖,會不會是因為夢姬的緣故?夢姬是千年修為的夢靈,她的話自然有一定道理,可是,如果不弄清女子的身份,不問明白她為何在此,又是否看到了我在彼岸湖邊乃至彼岸湖里的一切,我不會安心。「這些年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卻沒有一個知道我的存在,既然姑娘與我有緣,能陪我說會兒話嗎?」對于現在的我而言,正需要一個發泄的方式,正好對方也是不曾相識的陌生人,我沒有拒絕的理由。我沒有按照夢姬的意思離去,反而向那女人口中的結界走去。果真,那面閃光的牆壁不是普通的牆面,在我嘗試著穿過結界的瞬間,從我的身體里發出一道強烈的光亮,如同那日羽瀟帶我穿越仙人之門,我無意間看到的那樣。我驚異抬頭,結界之後是一間簡單的房屋,如同人界普通人家的結構布置,桌邊坐著位素衣女子,烏黑的長發鋪了滿地,顯然這就是聲音的來源。「你是凡人?」我從女子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異族氣息,不出意外應當是不折不扣的凡人,可是凡人為什麼會安然無恙地生活在魔界?「你」那女子沒想到我真的能進入結界,一臉震驚地站了起來,帶著急切和欣喜的神情,「真是太好了,「她幾步上前握住了我的手臂,「姑娘,你能否告訴我外界的情況?」——————梁雪初這一生最大的苦難,便是從和自己的妹妹梁雪末愛上同一個男人開始,而她最後悔的事,不是愛上這個男人,而是因自己的個性懦弱將深愛自己的他拱手相讓。這個人就是容彥,梁家姐妹認識容彥的時候,不知道他魔界三殿下的身份,以為他和二人一樣是行走江湖的俠客,而去到人間的容彥,此行的目的只為收回自己封印人魔結界之力時溢出的魔力,不想輾轉認識了梁家姐妹一行,于是便在找尋力量的同時隨著這群志同道合的義士,開始游走世界,而容彥與梁家姐妹的感情糾葛,也由此開始。容彥和梁雪初二人在相處過程中暗生情愫,在容彥向梁雪初傳達自己的心意之前,梁雪末已經把自己對容彥的愛慕之情告訴了無話不談的姐姐,而同樣對容彥有意的梁雪初,為了成全自己相依為命的妹妹,一向溫柔無爭她將這份感情深深掩埋了下去,直到那一天,她知曉了容彥對自己的感情,萬般無奈地拒絕,容彥不肯相信,將掙扎的梁雪初抱在懷里,這一幕恰被前來向容彥吐露心意的梁雪末看見。梁雪末不敢相信,最敬愛的姐姐竟然會背著自己和心愛之人在一起,一面祝福著自己,一面卻搶了自己的愛人,梁雪末不能接受,容彥拉住欲要解釋的梁雪初,宣告「我容彥此生此世只愛雪初一人」,梁雪末所認知的親情友情愛情,在一刻全然崩塌,原本生性活潑卻頑固好強的她,看著恩愛的兩人,大笑而去,一切因果就此種下。梁雪末墮入邪道,再出現在容彥二人面前之時,已然沒有了人類的樣子,梁雪末為復仇而來,絲毫不念姐妹之情愛人之意,出手狠毒,往日的伙伴也受到牽連,容彥礙于梁雪初的哀求,對梁雪末招招留情,卻不料梁雪末的目標並不是自己,一個分神,梁雪末手中的刀已經刺向了身後的梁雪初。「你毀了我,我也要毀了你,哈哈哈哈」梁雪初被刀刃所傷,傷口流血不止,連容彥也無法治愈,眼見梁雪初一天天地虛弱下去,容彥坐立難安,為了救自己的愛人,走投無路的容彥不惜鋌而走險。誰也沒想到,容彥所謂的辦法就是偷取仙界的震元珠,當容彥將震元珠帶回魔界正欲去人界接梁雪初之時,卻遇上了前來問罪的雪神羽瀟,幸得自家二姐相助,這才月兌身。送走雪神之後,冰凝跟著容彥來到了梁雪初養傷之地。「胡鬧!」知曉前因後果之後,冰凝將容彥狠狠斥責了一頓,「你可知偷取仙界神物會給仙界和魔界造
成怎樣的後果?」「二姐,我沒有辦法,雪初已經命在旦夕」容彥想要解釋,被冰凝一個眼神打斷,「且不說她還未死,魂魄完好無損,再說她是凡人,血肉之軀如何能承受得住這寶珠的力量?你這樣做只會讓她更早去見閻王。」容彥不曾想到這一點,經冰凝一提醒這才反應過來。「那該怎麼辦?二姐,你救救雪初吧。」「都是我和大哥太寵你,」冰凝恨鐵不成鋼,「先不追究你私自到人界,與凡人相戀一事,你平日玩心太重疏于修煉,連這點真相也看不清了嗎?你可曾想到她的傷口為何流血不止,連你都束手無策?」「二姐的意思是」冰凝顯然話中有話,一心只想著救梁雪初的容彥的確未曾深究。「傷她的兵刃定是邪靈所化,你想要救她,只有毀了那只邪靈。」冰凝的話讓容彥恍然大悟,難怪雪初的傷口連自己的修為都無法治愈,那日匆匆一面大動干戈,容彥未曾發覺梁雪末已經成了邪靈,她犧牲自己的血肉魂魄與兵刃融為一體,為的只是報復自己的親姐姐,讓她痛苦而死。冰凝看看容彥的樣子,知道他已經明白了一切,自己寵愛了幾千年的弟弟,又怎能袖手旁觀,不管容彥做錯了什麼,等一切過去之後再來清算。「震元珠我會歸還天界,大哥那邊我會蘀你解釋,之後的事交給我,你自己好自為之。」冰凝在門口停住腳步,「待梁雪初安然無恙,乖乖回魔界,你再與她糾纏不清,天劫之日,誰也救不了你。」容彥在冰凝的指引下找到梁雪末,沒有了梁雪初的阻礙,容彥未手下留情,畢竟流著魔族的血液,為了救梁雪初,容彥早已不顧一切。梁雪末到死也不肯相信,自己會死在姐姐之前,並且死在心愛之人的手上。「為什麼?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為什麼你愛的是她?」梁雪末在魔力的摧毀下苦痛申吟,「我那麼相信她,她為什麼要騙我?」容彥冷漠不語的樣子已經給了梁雪末最好的回答,臨死的邪靈在最後一刻撕心裂肺地大笑了起來︰「已經來不及了,整整三天,她的血已經流干了,就算你殺了我,就算傷口愈合,她也活不了了,哈哈哈」「你們,不會幸福的」梁雪末的詛咒伴隨著邪靈的灰飛煙滅飄散在空中,驚恐的容彥立刻施法回到了梁雪初身邊,見到的卻是愛人冰冷的尸體。梁雪初身體里的血已經流干了,邪靈怨恨之力已經強大到能與魔族力量相對抗,容彥不敢相信,在即將奔潰的邊緣被京凡換回了神智。「我可以救她。」京凡是同行人之一,一直以來默默地照顧著涉世未深的梁家姐妹,梁雪初受傷之後,容彥離開之時,也是京凡在照看著梁雪初的傷勢。「傷口已經愈合,將我的血輸給她,她就能活過來。」「可是」可是凡人的鮮血如何能夠起死回生?京凡看出了容彥的疑惑,淡淡開口︰「可以,因為我是元靈之體。」容彥睜大了眼楮,京凡是千年一遇的元靈體,六界妖魔爭奪的寶物,他的血肉不僅能夠救活梁雪初,甚至能讓她再活上千年。「你」京凡抬手阻止了容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已經殺死了雪末,別讓雪初再受苦了。」京凡猶自舀出懷里的尖刀︰「這些年來,你的出現是她們最快樂的日子,她們喜歡你,甚至為你不惜自相殘殺,我沒有資格怨恨,我只想證明,」他回過頭去看向容彥,「我對雪初的愛,並不比你少。」容彥知道京凡是愛著梁雪初的,這個神秘的男人,不愛說話也不參與他們的活動,只是默默地陪伴著雪初,為她安排好一切。「別告訴她,讓她的苦難就此結束吧,我祝福你們。」京凡將自己的所有連同血肉都給了梁雪初,救回了她的性命,後者卻永也遠不會知道他為她所做的一切。梁雪初修養期間,容彥為她編織了再美不過的謊言,謊言里每個人都有各自安穩的結局,然而梁雪初還是知道了,姐妹之間是有感應的,陣陣忐忑的心情讓梁雪初無法平靜,知道真相後,無顏面對妹妹的梁雪初拒絕了容彥的好意,獨自一人踏上了旅途。容彥沒有回魔界,冰凝再入人界之時,正是想讓梁雪初勸回一路跟隨並保護她的容彥。「人魔相戀是不會有好結果的,若你不想容彥出事,就早些放手吧。」冰凝看著這個飽受折磨的女子,心里始終有些心疼,重話也說不出口。「我跟容彥已經沒有關系了。」梁雪初說出這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她以為她跟容彥在梁雪末死的那刻就已經結束了。「可是容彥不願回魔界,他為了你甘願受這天劫之難,我這個做姐姐的希望你能勸他。」梁雪初搖頭,表示不願再見容彥。眼前女子的固執讓冰凝無能為力,擔心容彥的冰凝已經不自覺顯露了殺氣,又突然想起什麼,收住了魔力。「罷了,你意已決我不便勉強,彥兒那邊我再做決斷,告辭。」冰凝說著向外走去,剛轉過身又停住了腳步。「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梁雪初沒有想到冰凝會問這個問題,一時之間不知道她的用意。「喜歡一個人會將他放在心里,時刻惦記,想要和他看盡世間的一切風景但是,喜歡一個人也是天下最辛苦的事情。」梁雪初抬起頭來,「二殿下,容彥將一切都告訴我了,謝謝你。」「你不必謝我,我無意幫你,若不是彥兒,又或許因為你的名字里有個‘雪’字。」冰凝說完才覺察自己的多言,掩飾地轉過身去,嘲笑了一番自己的牽強。「你好好保重。」冰凝沒有再作停留,一個法術化身為靈光,向雪山的方向掠去。執意守護梁雪初的容彥在之後的時光里終于喚回了梁雪初的真心,她沒有辦法再違背自己的心意,停止了和容彥互相的折磨,這一段故事冰凝並不知曉,那時她正忙于自己的事情。然而京凡的願望並沒有實現,容彥和梁雪初的異族之戀最終沒能幸福下去。天劫到來之前,容彥已經想好了應對的辦法,將梁雪初帶往魔界,兩人暫時分離,察覺不到梁雪初的存在,也就不會觸犯天劫的禁忌。天劫那日,容彥瞞著君夜和冰凝,將不明真相的梁雪初帶到魔界禁地,在此設下結界,卻不想梁雪初在此時告訴了容彥一個驚人的消息。「容彥,我有了你的孩子。」梁雪初拉住容彥施法的手臂,本以為聞言會欣喜的容彥臉上卻是一片震驚和蒼白之色,梁雪初也驚異不已,「容彥你怎麼了?」容彥轉過頭來,看到愛人擔憂的臉龐,最終緩和了臉色︰「我沒事,雪初,你說的是真的嗎?」梁雪初點點頭,仍疑惑之極。容彥突然痛苦地閉上了眼楮,一系列反應讓梁雪初不安起來,幾番追問之下容彥才恢復如常︰「雪初,你答應我,在我來接你之前,永遠不要離開這里,一旦走出結界,你和孩子都會有生命危險。」梁雪初雖然不知道容彥的意思,但還是听話地點頭,容彥咬了咬牙,雙手在胸前交叉向前,將自己的魔力灌注到結界之內。「雪初,你等我,我很快回來接你。」容彥握著梁雪初的手,臉上是梁雪初從未見過的神情,心里涌上隱隱的不安。「好。」梁雪初模著自己的肚子,選擇相信自己的愛人。「我們千辛萬苦才走到今天,明天之後,一切都會過去的,雪初,到時候我們再回人界去,看著我們的孩子出生,好不好?」梁雪初凝視著容彥,輕輕抬起手撫模他赭色的發絲,「我答應你,我和孩子會在這里等你回來。」容彥攬過梁雪初的雙肩,在她的額頭留下最後的訣別之吻。——————容彥最終沒能回來,我已經在彼岸湖里看到了他的結局,原來是因為他將魔力注入了結界,才會無法與天劫的力量抵抗。凡人受不住魔界的煞氣,結界之後的禁地是魔界之外的地方。容彥知道自己逃不過天劫,早已為自己的愛人安排了後路,所謂的歸來不過是抱著一絲僥幸的自欺欺人。君夜定是知道梁雪初的存在,可是他沒有說穿也沒有反對,反而庇護她至今。「容彥沒有回來,直到孩子出世,直到魔尊將他搶走」這結界中的女子,就是語揚口中與容彥相戀的凡人,也就是離陌的母親。難怪她的頭發長得可以直接當做被子蓋,因了京凡的元靈之體,她已經在這里生活了一千三百年!「姑娘,你能進到這里,必定是高等魔族,你一定知道容彥的消息,對不對?」梁雪初拉著我的手,眼神急切而渴望。「我我容彥他他已經」我不忍心說出那兩個字,我一個外人看了都痛心不已,何況她呢。我本不想告訴她容彥真正的結局,但如果我不說,她還要繼續承受一輩子的煎熬,永遠也等不到的承諾,我不能那麼殘忍。顯然梁雪初已經明白了我未曾說完的話,看著她突然呆滯的目光,我突然有些後悔,我反握住她冰冷的手,正想著如何安慰之時,她卻笑了。「我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他離開之時我就猜到了,」梁雪初沒有看我,而是沒有焦點地看向了遠方,「他答應我會來接我,若非如此他怎會失約。」她的眼里有淚水落下,「可是我不相信,我守著約定,從未踏出結界一步,包括我的孩子被搶走的那刻,我以為,只要我在這里,就可以等到他」「你不要笑了,」梁雪初的笑讓我很心痛,她明明那麼悲傷,「容彥最後一刻也是想著你的,還有你的孩子,他現在過得很好很優秀。」我在盡力地挽救她的情緒,我見過太多這樣絕望的人事,我知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是嗎?」梁雪初終于將目光轉向我,「我的孩子他好嗎?」我拼命點頭,想讓她相信,想讓她為了孩子好好地活下去。「孩子,娘對不起你。」離陌若是知道他的娘親還活著,他應該不會活得那麼辛苦,可是他知道麼?君夜是否將這一切告訴過他?而梁雪初又是否認出,三百年前彼岸湖邊同樣為情傷痛的離陌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孩子?「當年意氣風發同游江湖的少年,事到如今,終于就剩下我一個了妹妹,京大哥對不起」梁雪初感嘆著那些回不去的時光,活著對她來說,該是多大的痛苦啊。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安慰,再多的話不過也是多余。本以為在結界之後是可以宣泄的對象,我孤注一擲地闖進來,沒想到又陰差陽錯地見證了另一段悲傷戀情。「姑娘,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你很善良,一定會有好報的。」梁雪初又笑了起來,她慢慢地站起身來,推掉了我的攙扶,晃晃悠悠地向彼岸湖的方向走去。就在她逐漸遠離之時,我這才反應過來那是結界的方向!「不要!」我以最快的速度向梁雪初飛奔而去,卻只來得及抓住她的頭發。我痴痴地看著手里殘留的發絲,心里涌上了絕望。在彼岸湖的照耀下,梁雪初的身體隨之明亮,她抬起頭千年來第一次呼吸結界之外的空氣,「是時候了,沒有了你,雪初雖生猶死,容彥」煞氣在這一刻入侵,當我跟隨著沖出結界之時,彼岸湖邊再不見素衣長發,只剩下一具滲人的白骨。結界之內,所有梁雪初生活過的痕跡,在她的肉身消亡之時,全都不復存在。
(我會在假期發完的t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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