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懷卿說給她請大夫看病,實際上請的不是一個人。愨鵡曉
五人輪番為她診脈,那與梓山相差無幾的表情,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江晚魚不禁要懷疑,慕容懷卿是不是有一個木偶制造廠,專門用來制造這種只會服從命令,沒有七情六欲的行尸走肉。
從這五人的臉上,她看不出什麼,但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所以也沒有抱任何僥幸心理。
五人輪番診完脈,其中一人躬身對慕容懷卿道︰「啟稟王爺,此女脈向往來流利,如珠滾玉盤,乃為滑脈,經屬下們反復診斷確診,可以斷定,此女已有兩月的身孕。」
這個結論,早在江晚魚的意料之中,故而她並沒有出現驚喜難耐或是不知所措的情緒。
同樣,這個結果也早在慕容懷卿的預料中,所以他臉上的表情,也同樣平淡。
揮揮手,將幾人打發下去,他靜立在窗前,一時間,屋內呈現出詭異的安靜。
江晚魚依舊閑閑躺著,隨手取了塊糕點塞到口中,「以前是我小看你了。」
望著窗外美輪美奐的景色,慕容懷卿只微微扯了扯嘴角,沒有接話。
江晚魚一口口將糕點吃完,拍了拍手上的糕點屑,這才接著道︰「他們能將一個與我只有七八分像的人,變成十分像,那麼也能將我變成另外一個人,變成與從前的我,截然不同的樣子,對不對?」
慕容懷卿還是不回答,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她深吸口氣,在慕容懷卿看不到的角度,流露出這段日子以來,從未展示出的憂傷︰「我不知道你這麼大費周章的目的是什麼,但你的確是贏了,我很害怕,非常害怕,我怕變成另一個人,怕丟失了自己。」
慕容懷卿終于轉過身,那漆黑的眼,如一個無底洞,讓看到的人,從心底覺得發寒︰「即便樣貌變了,你還是你。」
她勾唇,在慕容懷卿轉身的剎那,那抹憂傷便消失不見︰「你說得對,即便樣貌變了,我還是我,所以我不該緊張,不該害怕,可我一看到你,就覺得惡心,覺得厭煩,你說怎麼辦?」
他亦笑,眼底的墨色越發重︰「那是因為你還沒有習慣,等我們成了親,你就會看到本王的好了。」
她冷哼一聲,也不與他辯駁,只閉上眼,讓自己盡可能躺得舒服些。
她覺得好累,有時候真的想放棄,但不論有多麼艱難,她都不能在半途中倒下,這不僅僅是為了自己,還有她深愛的人。
或許老天還是鐘愛她的,在她最艱難,最想放棄的時候,安排這個孩子到來,月復中孕育的骨血,讓她不論遭遇什麼樣的艱難險阻,都有充足的勇氣,不停地走下去。
是否會變成另外的模樣,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如何讓自己的心,一直保持從前的樣子。
……
澹台婉玉鬧不清奚成壁專門優待一只狗是什麼意思,但卻明白,奚成壁已經對自己心生懷疑了,只不過,此刻他也不能完全確定而已。
她動用各種手段,得知此事是由羅暮負責,奚成壁每日政務繁忙,不一定能事事兼顧,如果可以在奚成壁發覺真相前,將所有的不安定因素全部除去,那她便安全了。
只是,要如何除掉那些不安定的因素呢?她現在可謂是孤掌難鳴,唯一的籌碼,就是現在的身份,一個不被任何人防備的身份,一個可以讓所有人為自己赴湯蹈火的身份。
想通這一點後,她忽然有了主意。
為今之計,必須先除掉羅暮這個絆腳石,如此,便等于砍掉了奚成壁的一只臂膀,挖去了他的一只眼楮,只要限制住他的行動,擋住他的視野,就不必再擔心自己身份暴露。
听說羅暮與江晚魚之間的關系非常好,至于好到什麼程度,只有當事人自己心里清楚。
在澹台婉玉看來,這個關系好,可是很引人遐想的,她就不信,以奚成壁謹慎的性格,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二人,或許他們真的是發乎情止乎禮,但帝王的女人,豈容他人覬覦?
上位者的佔有欲有多強,她可是再清楚不過了,她的手,不能沾染血腥,起碼現在不行,要除掉一個眼中釘,只有借刀殺人這一種途徑。
奚成壁清理官場,血洗朝堂的事,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那些助他奪取江山的功臣,他還不是說殺就殺。
這個男人,心硬著呢。
「主子,我們今天要不要等皇上來一起用膳?」侍女鈴兒端著一盤時令鮮果走來,邊說便笑著在她對面坐下。
澹台婉玉的思緒被打斷,有些不快,抬眼再一看,明明只是個下人,卻不分尊卑與自己平起平坐,更是氣憤︰「賤婢,誰讓你坐下的!」
鈴兒嚇了一跳,主子有時候雖然嚴厲,但從未這樣凶狠地對她說過話,一時間竟嚇得不知所措,呆呆坐在椅子上,不知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見她還坐在椅子上沒有反應,澹台婉玉更是憤怒,她猛地起身,照著鈴兒的臉便一巴掌揮過去。
鈴兒被打得跌下椅子,疼痛傳來的瞬間,才回過神,慌忙叩首︰「主子息怒,都是奴才不好,奴才知錯,望主子饒命!」
澹台婉玉還欲發作,剛抬手準備去抓鈴兒的頭發,目光穿過前門,忽地看到手持拂塵,身著寶藍色太監服的馮安,正遙遙朝听竹軒的方向走來。
她強自壓下心頭惱怒,換上一臉溫和笑意,彎,將渾身簌簌發抖的鈴兒從地上扶起︰「鈴兒,你也別怪我對你嚴厲,若不下手狠點,又怎麼能讓你記住?」她嘆氣,口吻充滿無奈︰「你也知道,皇宮是個處處充滿危機的地方,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現在無數雙眼楮都在盯著我,不知多少人在尋我的錯處,你是我的貼身侍女,同樣也是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要對付我,首先就會找你下手,你這樣隨性放肆,萬一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豈不是性命難保?」
鈴兒雖然還是有些害怕,但澹台婉玉這番話說得倒是合情合理,她點點頭,抹了把眼淚道,「奴才知道了,奴才今後一定恪守本分,不讓主子為難。」
澹台婉玉溫和一笑,拍拍鈴兒手背︰「這就對了,一會兒皇上過來,你可不能把我打你的事說出來,以免讓他煩心,知道嗎?」
鈴兒毫無心機地說︰「奴才知道主子心疼皇上,就算主子不吩咐,奴才也是不會說的。」
這丫頭倒是衷心,澹台婉玉越看越歡喜,這麼听話乖巧,又天真單純的女孩到哪去找?自己隨便說幾句她就信以為真,不知讓她去死她是不是也會心甘情願。
基本上有馮安的地方就有皇帝,所以澹台婉玉才猜到奚成壁會來,果然,不一會兒,就听見馮安尖著嗓子喊了聲︰「皇上駕到——」
隨後一個低沉的聲音笑罵︰「你這混球,朕不是說了,在听竹軒無需唱報嗎?」
澹台婉玉向鈴兒使了個眼色,便迎了出去,「皇上今天怎麼有空到這里來?」
奚成壁一邊往屋內走一邊道︰「好幾天沒來想你了,這不,一下朝朕就忙著接見大臣批閱奏折,一直折騰到現在,還好趕得及與你一同用晚膳。」
澹台婉玉跟在他身邊,明黃繡金龍長袍,在霞光的掩映下,泛著灼人的光華,她望著男子的側顏,竟難以移開目光︰「皇上日理萬機,卻還一直念著我,我很高興。」
奚成壁轉頭看了她一眼,對上她迷戀的目光,一時間有些惘然,這樣誠摯的眼神,他有多久沒見到了?
雖對她心生懷疑,但這張容顏,卻始終是自己深愛的,他也不是很確定,究竟是她變了,還是自己的感情變了。
在正廳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他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後︰「最近各地藩王頻繁上書,有請求朕撤銷推恩令的,有贊同朕繼續實施的,真是一團亂,朕每天有那麼多的政務要處理,忙得不可開交,這幫混賬還整日沒完沒了地來煩朕。」他捏了捏眉心,不勝疲累道︰「朕實在想念你的推拿手藝,快來給朕揉揉。」
澹台婉玉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不過按摩這樣的事,對她來說並不算困難,從前那個昏君,也總夸她手藝好,她雖貴為公主,卻也不得不刻意討好自己的父親,只有那個昏君高興了,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女子的手法依舊靈巧,在那雙縴手的揉按下,頭部的疼痛感在慢慢消失。
沒錯,她的手法比以前更加精純熟練,揉按的力道與速度,比那些慣常伺候人的宮人還要好,只不過他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少了什麼?
不知道,有些感覺就是那麼奇怪,你能感受得到,仿佛就存在于心中,緩緩流過身體的每一處經脈,可你抓不住它,那是一縷煙,一道光,比夢還虛幻的存在。
「還有一個月就到祭祖日了,你知道的,按照規矩,朕只能攜帶兩位妃嬪。」他忽然開口,感覺在太陽穴上輕揉的手指頓了頓,他半睜開雙眼︰「你有什麼想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