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日?澹台婉玉在腦海中飛快搜尋著有用的訊息,她必須小心小心再小心,如今這千鈞一發的情勢,容不得她有半點失誤︰「我不是你的嬪妃。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愨鵡曉」
良久,奚成壁半睜的眼緩緩闔上,只低低吐出一個字︰「嗯。」
他的反應雖平淡,言語雖簡潔,但澹台婉玉知道,自己成功打消了他的懷疑,雖然她很想提出封妃的要求,但她必須忍,因為她所扮演角色,是一個壓根不看重名分地位的蠢女人。
吃過了晚膳,奚成壁原打算留宿,誰料羅暮有急事來稟,奚成壁只好匆匆趕回金龍殿。
羅暮。
又是羅暮。
澹台婉玉就著窗下燭火,仔細凝視自己因回歸養尊處優生活,而漸漸變回細女敕白皙的雙手,眼底泛出如蛇蠍般陰狠的毒光。
金龍殿中,個頭如牛犢大的海盜,撒歡一樣圍著巨大的柱子轉圈,看著重新變回健康活躍的海盜,奚成壁心底不自覺流出一抹歡喜。
嘴上雖然說著危險,不想把它帶給江晚魚,但一想到她看到海盜時的欣喜表情,就會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怎麼樣?」
羅暮看著海盜的興奮勁,有些緊張,「主公猜的沒錯。」
「人呢?」
「還活著,只不過……」他狠狠皺起眉頭,神色似有不忍︰「他那個樣子,也活不了到多久。」
「能支撐多久就多久,這是他罪有應得。」奚成壁沒什麼表情地說著︰「問出什麼了沒有?」
羅暮臉色一瞬間變得更緊張,「他的供詞,我都親自記下來了。」從懷中取出一沓紙張,呈給奚成壁,「請主公閱覽。」
接過他遞上的紙張,奚成壁飛快掃了幾眼,臉上雖然還是沒什麼表情,但眼底的神色卻急劇變幻,原本的淺茶色瞳眸,似也映如了夜的黑沉,如一片濃墨。
「果然……」
羅暮覷著奚成壁的臉色︰「主公,鎮南王和武宣王簡直是膽大包天,他們該不會真的想造反吧?」
奚成壁將手中的紙張丟在桌案上,冷笑道︰「不是想,而是要。」
羅暮義憤填膺︰「那主公還等什麼?現在就下令,讓羅熔帶兵去把桐州和冀州奪回來。」
奚成壁目光沉然,如凝了冰的寒潭,「你以為朕不想嗎?派兵前去清剿逆賊,倒是師出有名,可你有沒有想過,幾大藩封之地兵力的聯合,豈是我們能輕易對抗的?」
「那……那可怎麼是好!」羅暮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一個兩全的辦法,他不懂用兵,也估算不出,兩軍交戰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嚴重後果。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聯合其他封地的藩王。」奚成壁給出唯一的解答。
「可他們會與朝廷合作嗎?」
「人人都有軟肋,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軟肋?」羅暮有些迷惑。
奚成壁目光落在桌面上,看似在閱覽那些供詞,實際上,視線早已穿透了一摞摞密集的紙張,「羅暮,這麼些年,你與羅熔一直跟著朕東征西戰,殺人的事情沒少做,可我們都知道,那是戰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但你有沒有想過,有這麼一天,你會站在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上,用看不見的刀去殺人,殺你不想殺的人,殺那些本是無辜的人?」
羅暮越發不解︰「看不見的刀?」
「是啊,看不見的刀,比正真的利刃還要鋒利,比血腥的凌遲還要殘忍。」他驀地抬眼,目光如一束閃電,打在羅暮的臉上︰「這是一個地獄,當你從這個地獄走出,你的雙手,必將沾滿血腥。」
被那帶著騰騰血氣的目光所震懾,羅暮呆呆站在原地,身體一半滾燙一半冰冷,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害怕緊張過,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一股可怕的力量,生生將自己的身體扯成兩半,就似骨與肉,血與筋的分離。
殿內的氣溫,似也在一瞬間降至冰點。
羅暮一向不通世事,按照江晚魚的說法,就是情商低下,倒不是他天生如此,而是國破前家亡前,他習慣依賴父母,國破家亡後,他習慣依賴兄長。
人都需要成長,而成長需要付出代價,骨子里的依賴性,讓他遇事時本能地選擇逃避,時間長了,就成了江晚魚口中的低情商者。
而現在,奚成壁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在強制性地打破他內心的依賴性,拆除掉他周圍的保護牆,猶如離開了母親的小獸,面對外面世界未知的危險,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羅暮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殺過人,充其量捅死過一個奄奄一息的家伙,其余過程都在指揮他人,讓別人殺人和自己殺人是兩個概念,反正他當時捅死那個進氣少出氣多的敵兵時,緊張得渾身都在顫抖,這也是他對江晚魚殺人時眼不眨手不抖的表現,感到驚愕的原因。
他覺得殺人本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而用一把看不見的刀去殺人,則顯得更為恐怖。
殿內的空氣很冷,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奚成壁的目光就似那看不見的刀,刮得他遍體生疼。
在這樣一個肅殺冷厲的氣氛下,只有海盜依舊興奮,你們去討論你們的殺人藝術,老子對這些不感興趣,老子唯一感興趣的,就是怎麼劃分屬于自己的地盤。
于是,它抬起後腿,沖著殿內的盤龍柱,暢快淋灕地撒了泡尿。
奚成壁黑了臉,羅暮慘叫一聲。
就知道它肯定會這樣!在他的右相府每一處角落留下氣味不夠,這回連皇宮也不放過!
于是,造成的後果便是——
「羅暮,朕看海盜跟你的感情非常好,實在不忍心拆散你們,所以,還是讓海盜繼續住在右相府吧。」
羅暮又是一聲慘叫!
春雨對于種地的農民來說,是滋潤萬物的甘霖,但對于什麼西宮娘娘東宮娘娘來說,這簡直就是那三千煩惱絲,讓人打心眼里覺得煩躁。
當然,皇宮里沒有西宮娘娘,也沒有東宮娘娘,但連綿的陰雨天,卻讓無數的貴人們頭疼腦熱。
終于,在歷經了數日的陰雨連綿後,這日,天色終于放晴,難得的春光明媚,萬里雲天。
已褪去少年青澀的男子,抱著一束剛采摘的鮮花,腳步匆忙地走過矮橋,繞過回廊,穿過竹林,來到听竹軒前。
他臉上還帶著紅暈,顯然是跑得急了,見女子似笑非笑地瞧著他,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看什麼看,我……我不就遲了一……」說著,朝一旁的沙漏看了眼,臉色更紅︰「算我不對,這就給你賠罪。」
他走上前,將手里一大蓬花束遞給澹台婉玉。
人面如花,兩相映襯,真是美不勝收。
澹台婉玉命鈴兒將羅暮送來的花束插進花瓶,那花開得很艷,沒有萎蔫殘破的,看得出采花人的用心。
「羅暮,我們很久沒有見面了。」
羅暮顯得有些局促︰「是啊,很久了。」
「你不想我嗎?」
「啊?什麼?」他似乎更拘束了,連手往哪放都不知道。
低頭擺弄花束的澹台婉玉唇角揚起,「羅暮,你是不是很害怕我?」她摘了一朵杜鵑,別在發髻上︰「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難道我變丑了?」
艷麗的杜鵑,襯著女子白皙的肌膚,嬌美的五官,仿佛一幅絕美的畫卷,哪里會丑,羅暮按捺住心口的跳動,笑道︰「哪有,你這麼漂亮,我又不是瞎子。」
「真的麼?」她靠近他,仰起臉,「我真的漂亮嗎?」
羅暮神色有些不自然︰「當、當然。」
澹台婉玉眼波流轉,看著男子眼中倒映出的容顏,這不是她的樣貌,但她卻從未像如今這般喜歡這張臉︰「你一直在躲我,我知道是為什麼。」
羅暮下意識要否認,澹台婉玉抬手堵住了他的唇︰「或許,我該裝作不知道,這樣對你對我,都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我不想讓你難過,只要看到你落寞傷心的表情,我這里就會疼。」她撫著自己的心口,低聲喃喃。
羅暮站得筆直,身子硬成了一塊石頭︰「你……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有什麼不能說的,就因為我喜歡的人是皇上,是你的主公,你就要對我敬而遠之嗎?」
羅暮眼神飄忽︰「我不是……沒有……你……」
澹台婉玉噗嗤一笑︰「你別緊張,我之所以打發了鈴兒,便是想與你單獨淡淡。」她取下發髻上的杜鵑,放到羅暮的掌心︰「假如有一天皇上他不再愛我了,希望你還能像現在這樣對我。」
羅暮怔怔的︰「不會,主公不是那種人。」
「是不是那種人,只有時間才能證明。」澹台婉玉轉身,迎向屋外的陽光︰「羅暮,不管發生什麼,你在我心底的位置,永遠無可取代。」
手中的杜鵑,有著鮮血一般的色調,艷麗的花瓣如薄薄的蟬翼。
記憶中某些如塵埃般被忽略的東西,忽然清晰地浮了出來——
「玫瑰的花語是熱戀,康乃馨的花語是母愛,郁金香的花語是魅惑,蓮花的花語是堅貞,天堂鳥的花語是自由,菊花的花語是高潔,不過後來有了新的詮釋……」
「那杜鵑花的花語是什麼?」
「永遠屬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