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進那扇門前,她在自己腦中幻想猜測了無數種可能,但都沒有親眼見識的感覺震懾。
房間不大,四周都是堅固的牆壁,在房頂的最上面,開了一扇一尺見方奠窗,外面的春色明媚嬌艷,而這座地牢,卻陰暗慘淡,死氣沉沉,連呼吸都似被蒙上了一層灰燼,連喘氣都變得困難起來。
在房間中央,矗立著一根尖利的木樁,木樁上,掛著一個血淋淋的人。準確說,不是掛,而是穿。
尖利的木刺,自那人的下半身,一直延伸到下巴那里,她一開始以為木刺上的人已經死了,可當她朝那人走了一步時,原本一動不動的人突然掙扎起來,口中還發出模糊的嗚咽聲。
由于掙扎,木刺不斷內髒,鮮血順著木刺瘋狂地涌出,那人的叫聲也變得更為淒慘尖利。
她捂住口鼻,大步向後連退了幾步。
這里的空氣太差了,她覺得自己的肺部都快要爆炸。
一開始听那小太監解釋這種酷刑時,她除了覺得殘忍外,倒沒其他感覺,此刻親眼看到,她感覺渾身的血液都開始倒流,倒流的血液全部涌上腦袋,滿眼都是血腥,春日的暖意,也在瞬間化為了極北之地的冰寒。
「這回呢?可是怕了?」清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曾因眼前的血腥景象而有任何改變。
她死死盯著那個被木刺貫穿全身的犯人,用力地點頭︰「是,怕了,非常怕。」
听她說怕,他卻沒有感到任何屬于勝利的歡愉。
走到她身邊,與她一同看著在酷刑的折磨下嘶喊悲鳴的人︰「他是你們澹台國的人,為了救你出去,妄圖行刺朕。」說到這里,他突然一頓,不再往下說,而是斜眸睨著她,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你想讓我怎麼做?」
「從現在開始,他的命運,握在你的手中。」淡淡的龍涎香氣彌漫在窄小的房間內,竟使得那血腥氣更濃了︰「你若能勸他松口,招出幕後主使,他就可以免去刺刑之苦。」
「然後呢?」
仿佛沒有听到她的問話,奚成壁面無表情地靜立在原地,連眼瞳深處都是一派死寂。
他沒有回答她,但她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點點頭︰「好,我願意試試。」
她的反應似乎不在奚成壁的預料之內,他那常年如一,幾乎沒有表情變化的臉上,驀地現出一抹驚愕來。
緊接著,江晚魚下一刻做出的事,再一次超出了他的預料,簡直可以說是平地一聲雷。
走到那個受刑者的面前,她看著他痛苦不堪的眼,不用親身嘗試,也可感受到那種生不如死的絕望。
「我能幫你的,也只有這個了。」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很詭異,也很驚心,奚成壁的眉頭還沒來得及蹙起,就見她猛地抽出一把鋒利匕首,連眼楮都沒眨一下,毫不猶豫地將刀刃刺入了那刑犯的脖頸,鮮血如綻開的禮花,劃著無比艷麗的弧度,噴灑開來。
她因離得近,那血花綻開時,有幾滴迸濺在了她的臉上。
僅在幾個呼吸的時間內,她就替一個人決定了未來,沒有猶豫,沒有踟躕,連憐憫之意都未表現半點,那一刀又狠又準,匕首是削鐵如泥的至寶,就是一個身嬌體弱的女子也可輕易致人死地,更別說有著斷磚碎木之力的江晚魚,那男人在她這用力一刺下,連疼痛都未感覺到就咽了氣,半個腦袋耷拉下來,只剩筋骨和皮肉連著身軀。
羅暮饒是見過不少死人,也沒見過這樣的場景,更別說殺人的,是一個看上去嬌滴滴的大姑娘。
看著犯人脖頸處出的筋肉碎肉,他忍不住捏著嗓子,干嘔起來。
江晚魚卻平靜的收回匕首,刀身是用千年烏金打造而成,沾血不散,而是凝聚在刀尖一點,形成一滴的血珠。
吧嗒一聲,血珠落地,她還刀入鞘。
這間房內,最平靜的兩個人,莫過于奚成壁和江晚魚本人。
他看著她,不帶任何感情地開口︰「你殺了他。」
江晚魚也看著他,「不,他是你殺的。」
他斂了眉目,眼神幽邃,「哦?在場的人可都看得很清楚,拿刀刺向他的人,明明是你。」
「我只是幫他月兌離的痛苦,他的靈魂,早已被皇上您殺死了。」
早知她能言善辯,卻沒想到她竟能牙尖嘴利至此。
看著她臉上那幾滴艷麗的鮮血,趁著她白女敕無暇的肌膚,竟該死的有種奇異,讓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替她抹去臉上的血珠。
事實上,他確實是伸手了。
當指尖與她臉頰觸踫的瞬間,她渾身一震,原以為他這樣冷血無情的人,必定會如冷血動物般,擁有陰寒靛溫,卻沒想到,他指尖的溫度,竟灼燙至此。
不知是血液的刺激還是什麼原因,臉頰被他觸踫的地方,竟有些隱隱的痛。
他面目沉冷,神色肅然,伸手替她擦拭血漬這種外人看來曖昧至極的事,由他做來,卻帶著一股肅殺之氣,生生把那旖旎之感,給扭轉成了剛硬無趣。
收回手,若無其事地負手踱步而出,好似剛才什麼都沒發生般。
她呆呆看著他,懷疑剛才是不是做了個夢,又或者,她還在夢中沒有醒來。
走出沉悶逼仄的牢獄,奚成壁深深吸了口氣。
人人都道他嗜血好殺,但他,真的不喜歡那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