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似乎就這麼過去了,奚成壁既沒有審問她,也沒有嚴刑逼供,甚至連她擅自做主殺了那名犯人,也不做追究。
這樣的大發慈悲,她原本該感謝他,可上位者的心思又豈是她能猜得到的?他不追問,不代表已饒過她,意識到自己還未完全月兌離野獸的包圍圈,她這只牙尖嘴利的小野貓,還是安分些為好。
第二日,她照舊前往西華園上工,氣候漸漸轉暖,天也一天比一天亮的早,前幾日起床時,外面還是烏漆抹黑的一片,現在卻已經天清氣朗,露出半個頭但陽,將雖不明烈,卻暖融的日光,灑滿整座皇城。
有了羅暮的照顧和打點,那工頭對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徹底大開方便之門。
早上優哉游哉晃悠到施工地,手里拿著個窩窩饅頭,一邊啃一邊走。
剛到上工的地點,就見上回傳話的小太監已經在那等她了。
她連忙將最後一口饅頭塞到口中,走到那小太監身邊︰「這位小公公,是皇上那邊又傳了什麼話嗎?」
小太監有些訝然,隨即笑道︰「姑娘真聰明,皇上的確有旨意傳達,待下朝後,你務必去一趟金龍殿,面見聖上。」
她嘴角狠狠一抽,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她哪是聰明,她那根本是抱著一絲僥幸,希望小太監前來的目的,跟奚成壁沒有一點關系。
但想想就不可能,這小太監是奚成壁身邊的人,又大清早在她上工的地方等著,用腳丫子想都能猜出,一定是奚成壁又來挑自己的刺了。
老天爺,你夠了,天天面對那麼一個變態,她遲早要瘋。
那暴君也真夠無聊的,他堂堂一國之君,政務繁忙,竟還有時間來找她這個被他踩在腳底板下奴隸的茬,他想炫耀什麼,又想表示什麼?她俯首稱臣了,就差跪在地上給他舌忝靴子了,他還有什麼不滿足!
心里再如何上躥下跳,抓狂撓地,面上卻是恭謹有度的︰「麻煩公公特意前來傳話,這事我記下了。」
傳過話後,那小太監就走了。
掐著點,琢磨差不多到了下朝的時辰時,她才不甘不願往金龍殿的方向挪。
一路走,一路眼皮跳,一會兒跳跳左眼,一會兒跳跳右眼,也不知此去是福是禍。
往金龍殿去的路上,她遠遠看到一隊丫鬟僕婦簇擁的轎輦,雖隔得距離遠,卻依舊能看清轎輦上坐著的,是一名宮裝麗人。
忽然想起前些時候奚成壁讓自己挑選畫像一事,那個宮裝麗人,八成就是選入宮中的嬪妃。
這萬惡的封建社會啊!為什麼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為什麼男人可以東搞西搞?為什麼只有男人才能享受這種待遇?
如果……如果她有朝一日,也可盡攬天下輝煌權勢,那她必要過得比任何人都瀟灑,她要站在所有人的頭頂上,誰都休想左右她的命運!
帶著對奚成壁的怨念,朝金龍殿的方向進發。
潛意識當中,她不想見到他,所以選的都是偏遠的小路。
繞過一座大殿,前方有個廢棄荷塘,荷塘邊,有一名渾身雪白的謫仙男子。
男子眉目清潤,神姿飄渺,江晚魚覺得他像個仙人,不僅僅因為他高潔無雙的氣質,更因為他那一身雪白的行頭。
都已是五月初的晚春時節了,他竟然還穿著一身雪白狐裘,領口長而密的雪色貂毛,襯得一張蒼白的臉容幾至透明。
男子長得很美,美的讓人不禁懷疑他的性別,那種雌雄莫辯的陰柔之感,帶給人一種毀天滅地的奪魄媚色。
美,真的美,她見過的美人也不算少了,尤其是最近,見了奚成壁那個違反自然常理的俊臉後,認為這世上不會再有比他更出彩的人物了,可此時見了這男子,她才知道自己是個井底之蛙。
只是這男子的美,與奚成壁的那種驚艷不同,這個男子,脆弱得就似一縷風中燭火,葉上露珠,隨時都有可能煙消雲散。這種脆弱,不但不會給人一種拒之千里外的疏離,反而讓人想要保護他,憐惜他。
正贊嘆他這種比西子還要入木三分的嬌憐時,那雪衣男子突然以手捂唇,劇烈咳嗽起來,那種驚天動地似要將肺都咳出來的煎熬,她看著都難受。
驀地,那男子渾身一震,鮮紅的血液自指縫中緩緩溢出,滴落在他雪白的狐裘上,觸目驚心。
不是吧,剛贊他嬌弱如花,一踫即碎,他就真來了個我欲乘風去。
她自認是冷漠之人,但一看這男子,就忍不住心生好感——看他那一身雪白狐裘,發上玉冠,還有那養尊處優的瓷白肌膚,一看就是個有錢的!
她輕挪腳步,朝那男子走去。男子眉心緊蹙,顯然是痛苦極了,听到腳步聲,略略抬頭。
一雙剔透烏黑的眸,就似廣袤的夜空,有吸引人沉溺的力量。
美色誤人,要想不死在美男褲腳下,除了要有強大的自持力外,還要牢記一點,那就是——少看美人。
所以,她將目光往下移了三寸,落在男子被鮮血染紅的狐毛領上︰「這位公子,需要我幫忙嗎?」溫柔可親憚度,連她自己都被惡心到了。
男子看著他,那一雙琉璃眼水波蕩漾,與奚成壁正好相反,前者在看著一個人時,哪怕心靜如水,淡漠如霜,那一雙漆黑的眸也會不斷釋放溫柔與專注,似一條細細的絲帶,將人一點點束縛起來,而後者,不管心中掀起怎樣迪天巨浪,烈火焚燒,那雙眼總是冰冷無溫的,就像一對沒有生命的貓眼石。
男子的聲音很輕,听起來比他的眼還要溫柔︰「勞煩姑娘了。」
她發出愉悅的笑聲,走到他身前,半蹲,友好地看著他︰「先說好,若要讓我幫你,至少這個數。」她伸出五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