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柔和不見,沉冷如初。
他起身,背對著她,語氣無波無瀾︰「你說得對,心不動,人不妄動。世間情愛,皆如過眼雲煙,傷其人痛其心,甚至迷失自我,喪失斗志,害人亦害己。你是個明白人,朕……很欣慰。」
他背對著她,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不過听他的語氣,沉穩明達,根本沒有想象中的苦澀與哀怨。
奚成壁就是奚成壁,他是帝王,是那個即便親眼目睹父兄戰死,也能忍七年之痛的男人,又怎會耽于兒女情長。
他剛才說那番話,怕是一時興起而已,他對自己的感覺,更多的是好奇與好勝。
就像一匹烈馬,越烈,就越容易引起他征服的。
她可不想這樣不明不白就把自己給賣了,做他的奴隸和婢女,她都能接受,唯獨不能接受成為被他馴化的寵物。
如果他因此而對她生怒,要砍她腦袋,她也認了。
「時候不早了,皇上也該就寢,奴才給您更衣。」她繞到他面前,剛抬手往他衣襟上探去,就被他一把拂開。
他冷著臉,「出去。」
她愣了愣,見他眼中是毋庸置疑的堅決,只好吶吶收回手,退了出去。
剛退出去,就听室內傳來的 當聲,似是什麼東西被打碎了。
她呆站在門前好一會兒,然後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喜歡摔東西的,不僅僅只有女人。
此後的兩天,奚成壁一句話都沒有對她說過,更衣倒水所有事情,都讓林因來做,擺明了是不想見她,她也樂得輕松,不但早上可以睡懶覺,還能四處閑逛,找侍衛嘮嗑,日子甭提有多滋潤了。
但那份喜悅卻不能表現在臉上,她一定要為不能在他身邊伺候而感到悲傷,否則的話,以那暴君的脾氣,她絕對要吃不了兜著走。
林因這丫頭年紀不大,做事卻極為謹慎,給皇帝更衣豈有發現不了他背後傷勢的道理,但她卻一聲不吭,似是壓根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沒有來時那古怪的感覺,她或許會把這一切歸于她奠真無邪。
她知道自己不該有那麼重的疑心,可就是控制不住,那晚的狙殺來得太奇怪,就算刺客再能掐會算,也絕不不可能將兩人的行蹤以及所經之路都算得分毫不差。
她覺得這太廟之中,或者說自己身邊,一定有奸細,至于這奸細是誰,她還沒辦法確認。
立在不大的庭院中,仰頭望著天上那一輪日漸豐滿的月牙,想起奚成壁對自己憚度,忽然覺得堵得慌。
不就是說了句不願意嗎?至于發那麼大的脾氣!
先前覺得他發怒的時候特別可怕,但漸漸的,與他相處時間長了,發現他這個人凶是凶了點,不過還沒到那種滅絕人性的地步,所以即便他雷霆震怒,她亦可從容以對。
可現在,她卻發現,她開始有點怕他了。不是怕他的冷酷,而是怕他的溫柔。
這個男人一溫柔起來,還真是嚇人,那晚雖說她表現得尚算冷靜,可續卻幾乎超出負荷,直至回到自己房間,那顆不住跳動的心,還在那撲通撲通毫無章法地亂跳。
糟了,那心亂如麻的感覺又來了。
她趕緊深吸了幾口氣,將那莫名的燥意壓了回去。
唉,前幾天還說是思春了,如今看來,果真如此。
正打算回去洗個冷水臉,一轉身,看到林因笑嘻嘻地跑來︰「江姐姐,你現在有空嗎?」
她奇道︰「我什麼時候都有空,倒是你,不用在皇上身邊伺候嗎?」
她嘟了嘟嘴,「皇上嫌我笨手笨腳,就把我趕出來了。」
莫名的,听見林因說奚成壁把她趕出來時,她竟隱隱覺得高興。
真是沒得治了!
「皇上這人有些挑剔,適應了就好。」心里暗爽,表面上還得安慰人家。
林因郁悶了一陣,很快就振作了精神︰「江姐姐,听說太廟的後山景色非常漂亮,眼瞅著明天一早就要回宮,我們不如趁現在去見識見識。」
太廟後山有座神女峰,听說那山峰的形狀,就似一名妙齡女子正在翩然起舞,景色雖獨特,卻也不像林因描述得那麼美輪美奐。不過她還是點點頭,應允道︰「好啊,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
于是兩人便一同結伴,朝後山而去。
天色有些黑,月色也不算明亮,路上行人更是一個不見,不過幸而山路並不算崎嶇,很快兩人就來到了神女峰下。
她長長吐口氣,扭著腰在一塊臨水的岩石上坐下︰「累死了,我走不動了,咱們在這歇歇吧。」
林因看樣子並不想就此停步,但她往後退了幾步後,卻笑著贊同了︰「好吧,我們就在這里歇腳。」
後山的景色說美不美,說難看也不難看,兩人看了一陣後就意興闌珊了,林因蹲在潭邊,伸出手在微涼刀水里攪弄,忽然,她開口說︰「真的很奇怪,在奚成壁這樣的暴君身邊,你竟然能好好活到今天,真是樁怪事。」
她口中說著怪事,但真正怪的,卻是她的口氣。
褪去了天真與純澈,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絲冷凝和陰寒,就像是五月山間的冷風一般,直往人心口鑽。
再加上那句「奚成壁這樣的暴君」,就更是詭異怪誕。
她卻像是察覺不出般,接口道︰「是啊,我也覺得奇怪。」
林因還是背對著她,撥弄水流的手卻隱隱散發著幽幽的光亮︰「原本你可以繼續好好的活下去,但經過那晚之事,你便不得不死了。」
「阿因妹妹,那一晚不會一直躲在房頂上偷看吧?」原來她給奚成壁上藥包扎時,感覺到的第三者氣息,不是幻覺。
林因笑了笑,絲毫沒有因為她的拆穿而尷尬︰「一開始我還奇怪,那暴君竟然會不顧安危地救你,直到他說出了那番話,我才明白是怎麼回事。」說到這里,她站起身︰「他絕對不能對你……」手中寒光迸現,一回身,她卻愣住了。
「你……你月兌衣服干什麼?」林因望著對面將外衫除盡,只余肚兜和褻褲的江晚魚,覺得眼前所見怎麼都無法跟自己的想象對上號,一時呆住。
江晚魚活動了一下手腳,笑呵呵對她道︰「毀尸滅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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