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筱惜離開的時候很安靜,也可能是因為這幾天太累了,我沒有听到任何響動,不過我非常明白,下一次再見到她的時候,就必須和現在的生活說拜拜了,我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沒有阻止她,而是贊同她的選擇,前一日訂下的決心也在重新變成一個人的現在,顯得有些荒唐,更何況我所明白的也只是一條大致路線,該怎麼走仍是個未知數。
回到「那天•相遇」,前幾日玩耍時還沒覺得,現在才發現這里已經成了我第二個家,是唯一一個我與外界聯系的地方。回想起來,快一年的時間我改變最大的地方就是決定跨入愛情的邊界線,至于其他的似乎並沒有太大改變,勉強可以算是好了一些。
至于渃兒,再見到她的時候我著實嚇了一跳,兩個明顯的黑眼圈讓人很是心疼,很容易就能聯想到她這幾日過的是怎樣的生活。不過讓我開心的是在我們見面的瞬間渃兒洋溢起來的笑容,如果筱惜的判斷是對的,那麼這抹笑容我就可以理解成對我的思念,或者是我的到來所帶去的安心感。
听從筱惜的建議,我開始留心起渃兒的每一個舉動,也確實印證了筱惜的話,渃兒和我在一起時的樣子是特別的,少了些端莊、穩重,多了些嬌蠻、孩子氣,可能是因為之前天天在一起的緣故,我只是把這種現象當成是一種熟悉了的表現,如今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更像是渃兒給我的特別優惠,雖然我還是有些不清楚她真實的樣子,不過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探究這個問題已經沒什麼必要了,無論是什麼狀態下的渃兒都是我所喜歡的,開心、可愛、安靜、悲傷、迷茫、煩躁,僅僅只是我在以為的區分它們,強迫著去追尋一個自以為滿意的答案而已。
進入八月份,這座城市迎來了它最熱鬧的一段時間,由于一年的時間通過各種方法打出了「那天•相遇」的名號,不少客人都慕名而來,讓我狠狠體會了一把什麼叫不可開交,渃兒更是從早到晚扎在工作室中,努力填補著貨架上的空缺,這也讓我們之間的對話之後「早上好」、「吃飯了」、「再見」簡單的三句,這種日子持續久了,我絲毫不懷疑我們之間會變成雇佣越被雇佣的單純關系。
好在一個月的時間過的很快,我並沒有忍受太長時間的失落和疲憊便進入了九月份,對于那些時常來這里的學生,應付起來要容易許多,加上幾句贊美或者給工藝品戴上復雜的含義,便能很順利地完成一筆交易,很少會有看來看去、問來問去、砍來砍去的事情。渃兒也終于縮減了自己雕刻的時間,陪我坐在櫃台里,盡管很多時候我們都在各干各的,不怎麼交流,但總比近在眼前、遠在天邊的疏離感要讓人安心許多。
再見到筱惜的時候我正坐在櫃台里,努力雕刻著一片落葉,為了早一日幫渃兒分擔工作負擔,我只好全身心地投入到練習當中,渃兒不久前還評價我已經跨入了初學者高級階段,等過了初學者我就可以出師了。
「蓮子,我來了!」
「來就來吧,干嘛這麼大聲?當我听不出是你寧筱惜啊,還有,別當著別人的面叫我蓮子,給我六點面兒可以不?」
「切,蓮子明明很好听的。」
「好听也不行,你今天跑來干什麼,不用上課嗎?」
「只有半天課,所以我就過來了,還要拜見一下師傅和師兄呢!」
「師傅、師兄?我好像妄想出一幅很不美好的畫面,為了不讓我有崩潰的跡象,能麻煩你不要說出師傅的名字嗎?」
「為什麼不要?我師傅是渃兒,師兄是蕭漣。我已經被同意在這里當學徒小時工了,所以往後還請師兄多多包涵啊!」
「你不再考慮一下?大學城離這里很遠的,沒事就往這里跑多累啊。」
「既能豐富自己的才藝,還能打發無聊的時間,順便再賺點外快,這不挺好的麼,為什麼還要考慮啊?而且我有騎自行車,節假日還被允許住在這里,沒有什麼不方便的,還是說師兄討厭我這個可愛的小師妹?」
女人恐怕天生就有扮可愛的才能,水汪汪的眼楮、淒楚的表情,直擊男同志們的軟肋,就連我這種自詡為半冷血動物的人也抵抗不了,怪不得人們常說︰女人最怕男人變心,男人最怕女人變臉。單論速度,變心最快能用時速來形容,而變臉卻應該用秒速,可想而知男人們每天都要經歷多少波折。
「知道了,知道了!歡迎小師妹加入‘那天•相遇’!作為師兄我一定會好好教你的!」
「你自己還是個半吊子呢,教筱惜可輪不到你!」
渃兒突然插進來的話很無情地將我燃起來的邪惡念頭給撲滅了,看了看渃兒滿不在乎的樣子,又看了看筱惜強忍笑意的樣子,我很利索地在心里給自己的生活宣布了死刑,緩期執行,不出意外的話,短時間內怕是難以翻身了。
「還是師傅對我好啊,這個師兄太沒正行了!」
「好了好了,筱惜你跟我來,我帶你去看一下這里的鎮店之物。」
這個決定是渃兒前些天和我商量後得出的,只是不知她為什麼要隱瞞筱惜來這里打工的事情,若說是想給我一個驚喜,未免太刺激了些,而且還是在我完全知道筱惜盤算著什麼的情況下,早知道會是這樣,我肯定不會同意讓筱惜共享我和渃兒之間的秘密,讓她了解的越多,就越容易將了我和渃兒的軍。
第二次見到那條流淚的美人魚,我仍舊沒有喜歡上它,在這里打工了一年,倒是經常看到渃兒一個人進去待一會兒,而我就算是有機會也是避而遠之。硬要說起來,應該是被它所表露的情感給震懾了,看著它腦子里就只有痛苦這一個詞匯,完全分不出心思去仔細欣賞它的美麗和細致。
「這就是你之前提到的美人魚的原型吧?」筱惜拉了拉我的衣角,輕聲問到。
「是的。」
「難怪那會兒你特別在意,是有夠傳神的,我都有些被帶進它的情緒中了。」
「呵呵,所以我才對這間屋子存在著恐懼,有些東西太過單純會變成一種可怕的存在。」
「你們倆偷偷模模地說什麼?」
「沒什麼,渃兒你和筱惜在這兒聊吧,我先出去了。」
沒等她們說些什麼,我便匆匆逃了出去,雖說是逃,實際上並沒有走遠,只是靜靜依靠在門板上,試圖听一听她們的談話。我不知道筱惜會不會和我有一樣的感覺︰房間中央站著的是一個真實的渃兒和一個更為真實的渃兒。這也是我害怕這個地方的另一個原因,我不想看到內心一直處在掙扎和悲傷中的渃兒。
「筱惜,蕭漣應該和你說起過這件工藝品吧?」
「沒有,他只是提到過流淚的美人魚,至于這件作品我還是第一次接觸。」
「那你有什麼感想呢?」
「之前我一直以為你就和這美人魚差不多,現在看來卻不完全相同,或許你們都擁有同樣的境遇和感情,但這條美人魚只是在仰望和禱告,你卻在不停努力,而且這條美人魚已經一無所有了,你卻還擁有許多溫暖。」
「果然和蕭漣那個大笨蛋看的角度不一樣,他就只會從這個作品中找尋我的影子,而沒有把我們當成兩個不同的存在。」
「我倒是覺得蓮……蕭漣他說的更準確,因為他是站在關心你的角度去看的,所以並不在乎你們的不同之處,他所想的是你缺少什麼而不是擁有什麼。」
「呵呵,你真會聯想,他才不會有這種想法呢。」
「雖然我也同意蕭漣是個木頭,但潛意識里他也是個情種呢!」
「不說他了,知道這個作品的只有咱們三個人,之前我問過蕭漣,現在也問你一下,你覺得你和這條美人魚相似嗎?」
「一點都不,我有夢想卻不悲傷,如果實現不了就把夢想當成是幻想,如果連幻想的資格都沒有,那就當成是妄想,我不會被限制在自我滿足和自我催眠中的。」
「怎麼感覺你是在說自己並不是一個執著的人?」
「我挺執著的,只是給自己的執著加上了一個上限,就像這條美人魚,逃過石桌換來的不也只是幾滴眼淚麼,就算能變成珍珠也沒有什麼意義。」
「還真實蠻特別的理解方法。」
「我只是替蕭漣說出了他的心聲而已。」
「蕭漣的心聲?他現在有在執著什麼事情嗎?」
「不是說給他自己的,是替他說給你的,他不過是不願意擾亂你的心境所以才選擇沉默的,我可沒那麼好心,我一向是有什麼說什麼。渃兒,你也該差不多想明白了吧?我知道你向往天空和大海,可你有沒有想過在你身邊就有觸手可及的蔚藍?有夢想是好事,可如果把夢想單純地判斷成只有一種實現方法,怕是會錯過許多機會,沒有人會給你後悔的資格的。」
「我……不太明白你想說什麼,怎麼會和我聯系起來?」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本來這些話就不是由我來說的,遲早有一天某個人會用自己的方式來讓你明白的,我可不是來行善的,確切的說是來搗亂的,今天不過是給某人的優惠而已。」
「越說我越糊涂了,筱惜你到底想要表達些什麼啊?」
「還是先別糾結這個問題了,你等著就好了。對了渃兒,你生日是什麼時候?」
「十月十號,準確的說那天是我被孤兒院收養的日子。」
……
我沒有在繼續听下去,再往後恐怕就是筱惜展現她天馬行空的話題的時間了,對我來說,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知道的東西,也該停止偷听這種惡劣的行為了。
對于筱惜剛才和渃兒說的話,我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她所想到的到底是不是我的心聲,暫時我還不敢確定,如果說渃兒是一個不會回頭的人,筱惜是一個慢慢前行的人,那我一定是一個來回游移的人。大言不慚地說要幫助渃兒,又口無遮攔地中傷了筱惜,可結果卻發現,我連自己都沒有搞明白,一年前還在問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現在卻變成了問自己︰擁有的到底是什麼?怎麼看都覺得自己是退步了。就算知道筱惜口中的某人指的是我,暫時也無法回應她的期待,好比一只雛鷹,站都沒站起來又談何翱翔?
筱惜走後沒多久,我也離開了「那天•相遇」,獨自面對一臉迷茫的渃兒隊來說是一個不小的負擔,明白她需要的是什麼,卻不明白自己所能給予的是什麼,就好像在做選擇題,答案就在眼前卻偏偏不知道哪個才是正確的,焦急、煩躁,用來形容現在的心情再合適不過了。
想要知道走到終點的距離是多少,就需要先弄清楚自己一步能邁多遠。
這,或許才是當下我最需要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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