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從公墓回來後渃兒便又鑽到了工作室,留下我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客廳中一杯接一杯喝著葡萄酒,我很討厭酒的味道,苦澀、辛辣,不過卻是很好的緩解煩心事的東西,而且在半醉不醉的時候還刺激平時遲鈍的腦細胞思考出很多難解的問題。
平安夜我是在沉睡中度過的,渃兒或許從工作室中出來過,也是在二十四點之後,給在沙發上不省人事的我蓋上了一張毛毯,然後在我醒來的時候,又一次回到那個狹小的房間,留下一張寫著「拜托你出去準備一下party用的東西」的字條,這讓我覺得渃兒沒有忘了今天的活動,也沒有忘了我這個人,卻唯獨忘記了我們之間的關系。
等到我拎著大包小包回到「那天•相遇」的時候,渃兒和筱惜正坐在客廳中有說有笑,對于她們「你怎麼這麼慢」的抱怨,我只能一笑帶過,既然渃兒想要的是一個開心的聖誕夜,我又何必因為自己的抑郁去影響她們的心情?興許我這一輩子都無法做一個閃人,但至少我能做到將自己的忍耐力提升到最高等級,直到打包起來的東西腐爛消失或者再無處存放。
三個人的party,沒有太多華麗的裝飾,沒有多麼豐盛的失誤,卻有我的平淡,渃兒的瘋狂,筱惜的勉強參雜集中。我也試圖融入到她們的歡樂中,但最後發現自己真的不適合偽裝,剛剛裝上笑臉沒多久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也找不到一句可以插進去的話語,仿佛一開口就會吐出一小堆冰渣,需要冰鎮的只有香檳,而沒有她們的血液。
我並不喜歡渃兒現在的樣子,大聲地笑著,努力開著她並不擅長的玩笑,還時不時將壽終的香檳一飲而盡,我不明白她這麼做是出于什麼目的,真的只是為了放松?如果放松變成了放縱,我是該選擇放任還是制止?而筱惜應該和我是同樣的想法,只是沒有和我一樣猶豫,直接選擇了放任和陪伴,她的笑容並不像她所表現出來的快樂一樣,能從中看出不少牽強的味道,也許我也該好好和她學習一下,表情可以隨時隨地地變換,那樣就不會和一個隱形人一樣待在角落里,玩著不明所以的碎碎念,還要時不時回應一下飄過來的興奮目光。
小型的聖誕party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因為渃兒的醉倒,我不用再強迫自己壓制心中的煩躁,筱惜也不用再可以維持燦爛的笑容,從冰冷走到剛剛的熱鬧我們用了不少的時間,可再次回到冰冷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曇花一現雖然短暫,卻留下了轟轟烈烈的美麗,到現在,我才完全明白了這句話。
攙扶著渃兒回到臥室,和筱惜一起收拾著凌亂的客廳,我仍舊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麼,如果不是有事情還沒有做,我甚至也會裝成酩酊大醉的樣子,逃避有的時候也是一個很好的自我保護的方法。
「蕭漣。」筱惜忽然停下手里的活,平淡的喚到。
「嗯。」
「陪我聊會兒可以嗎?」
「我可以說不可以嗎?」這應該算是我最後的掙扎,雖然有些無力。
「呵呵,你可以拒絕,但我並不認為你會無情到這種程度。」
「既然你知道,又何必問出讓我有機可乘的問題?還是說你想試探一下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或者是因為害怕我會和以前一樣用三兩個字來敷衍?」
「你也變的會拿捏人的心思了啊。」
「只是不想再以木頭人的身份透明地站在你和渃兒面前。」
「木頭人……這還是我給你的評價呢,仔細想想,我還真為你量身定做了不少詞匯,也沒听到你和我說過幾次謝謝。」
「說再多感謝的話也都不是你需要的,我干嘛還要自作多情?」
「那你計劃怎麼感謝我?或者說補償我?」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不會對你做任何的補償。」
「為什麼?」
「因為我不知道虧欠了你什麼,如果實在感情上,愛本就是沒有限制的,我沒有必要非得回應你,我追求自己的幸福並沒有什麼不合適。如果是在你幫助我的那幾次上,也並不應該算作是虧欠,你完全有理由不那麼做,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難道還要讓周瑜費許多心思去補償同為江山社稷考慮的黃蓋?」
「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咯?浪費了自己的感情,又做出了對自己不利的多余舉動,最後還來想你尋求一點安慰。」
「我並不是在說你自找苦吃,非要把我剛才的話做定義,應該算是我在推卸責任吧。我很感謝你,找到了渃兒心結的入口,又在我們後面狠狠推了一把,還幫我指明了改變的方向,只可惜我沒有什麼和這些等價的東西能用來補償你。」
「你有!」
「如果有的話我可以給你。」
「那你能抱我一下嗎?就算是給我的初戀畫一個句號。」
我隱約間猜到了筱惜會說出讓我為難的回答,在她眼里一個懷抱或許很無價,但在我看來這卻和給一個乞者一張無用的名片一樣,沒什麼實質上的作用,我並不想在胸膛上貼上勉強火憐憫的告示牌。
「對不起,我做不到。」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還會告訴我沒有感情的擁抱並沒有多少價值,就算我擁有了它也只是徒添傷感,對吧?」
「有一部分這個原因吧。」
「那另一部分呢?」
「因為我想給你的是安慰而不是同情,我現在抱你只會讓自己覺得可恥,用你所夢想的東西彰顯我的仁慈,我做不到。」
「安慰和同情有本質上的區別嗎?你不想把它們混為一談,可你有什麼東西能將它們完全分開呢?就是渃兒,你給她的愛就沒有一部分源自同情?這份愛難道就不是你對她的安慰?同樣的,我的夢想現在本就和你的仁慈不分彼此,又為何不選擇一條兩全其美的道路?不用你來分擔我的傷痛,也不用你來安撫我的創傷,只是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一條結束的終點線,你卻連抓住它們的勇氣都沒有嗎?」
原以為現在的我有了一定能力卻和筱惜爭辯,可結果卻發現,在我改變的同時她也變了,變得比我更徹底更夸張,經歷過傷痛真的會讓人學到很多東西,而像我這樣只是把不知會不會出現的暗色調當成真實看的人,懂得的只是些膚淺的道理而已。
「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會讓我啞口無言。」
「很多東西你是明白的,只是不想承認罷了,還是不是拿來當作是自己的擋箭牌,當你只遮住了前面,還有三面是暴露著的。」
「呵呵,就算是這樣,我還是不能給你一個擁抱。」
「因為覺得對不起渃兒?」
「這回你錯了,渃兒不會在意這個的,她對你的愧疚感比我還要強烈。」
「那又是為什麼?」
「我怕抱住你後你會哭,你一哭我可能就不想松開了,對于我無法處理的問題,我一向會選擇暫時跳過。」
「不想松開……我可以理解成你還是有些喜歡我的嗎?」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就是和渃兒在一起之後也同樣如此,但我並不想得到你,自然也就不會去升華這種情感。不敢保證寶珠你的一瞬間,一直堅持的這個想法會不會崩塌,如果崩塌了,我還是想和渃兒在一起,那我給你們的都將是零碎的感情,就好像一張拼圖,少了任何一塊都談不上漂亮。」
「如果真的是這樣,我也算得到了最好的安慰,至少不會再覺得一直以來我都是在自作多情。」
看著不再一臉愁容的筱惜,我終于是安定了下來,雖然剛剛我和她撒了一個小謊,也無法否認我確實喜歡著筱惜,但並沒有打到影響我對渃兒專一的程度,就算是抱住她,也不會讓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我和渃兒之間的橋梁崩塌,最多也就是能將時間延續到筱惜現在想宣泄的悲傷噴發完為止。
「能知道這些也就足夠了,我先回學校了,你陪著渃兒吧。」
「這麼完了你一個人回去怎麼行?」
「沒事的,打個車就好了,明天還有早讀,不去會很慘的。」
「那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一會兒渃兒要是難受醒了,她一個人多不方便,你就好好待在這里吧!」
「好吧,那你小心一些……」
我沒想到筱惜會在臨走前跑過來狠狠抱了我一下,更沒想到她會細聲和我說了句「蕭漣,對不起」,這個擁抱代表的或許是她的願望,我無法給予就只能她自己來搶奪,可那句「對不起」表達的是什麼,我猜不到,無論從哪個角度想,筱惜都沒有和我道歉的必要,這唐突的話語只會給我帶來莫名的恐慌。好想叫住已經沒了蹤影的筱惜,讓她把那三個字收回去,我不想接受,更不敢接受,可惜這種情感無法穿透厚重的黑暗,就算僥幸通過了,恐怕筱惜也無法解讀穿梭而過的風的聲音。
抱著尋找一些安慰的心態來到渃兒身邊,以為看著她恬靜的睡顏我就可以不再胡思亂想,可卻看到了眼角不停流下眼淚的渃兒,又听到了出自她口中一聲聲「對不起」的夢囈。渃兒的「對不起」又是說給誰的?眼淚又是為何流的?我真的混亂了,也終于明白三角形為什麼不能缺掉一邊了,那種搖搖欲墜的感覺真的讓人無法接受。
一年前我還在為了解渃兒而努力,一年後卻在經歷過各種努力後變的更加糊涂。自從筱惜來了之後,短短幾個月時間我就好像偏離了我們三人約定好的航道,我走在了自以為暢通、平坦的道路上,而她們卻走在了滿是坎坷的另一邊,無論我多想沖過去幫一把,總有一面鏡子橫在我面前,里面另一個我還不停質問著︰你去了有能怎樣?你能背起她們兩個人嗎?或許我一開始就錯了,不應該放任筱惜的推波助瀾,不應該急于得到渃兒的愛情,更不應該強硬地擠進我不熟悉的生活中,到現在,我得到的只是被排除在外這麼一個可笑可悲的結果。
有多少話語是真實的?又有多少溫暖是永恆的?
輕輕擦去渃兒眼角的淚水,輕輕在她的雙唇上印下一個淺淺的吻。
這是我今年送給她的聖誕禮物,也希望,能從那濕潤中明白到一絲我久久無法觸及的「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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