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色調 第十七篇 紅塵;離

作者 ︰ 雨落輕含

紅塵•離

「分手……你走的時候,我認為你一定遇到了什麼事;你不理我的時候,我認為你一定是太忙了,沒時間;原以為你回來的時候,我可以開開心心地去接你,可惜我太傻,沒有趕上;我還以為看到你,我可以撲到你懷里,汲取濃濃的溫暖,你卻送給我一個殘酷的結局。我無法接受,你告訴我這只是在逗我玩,或者告訴我這只是一個夢境,好不好?」

沉默了許久,思考了很多種回答,有高傲的離開,有寬宏的放手,但在開口的一瞬間都變成了楚楚的懇求。我討厭自己的軟弱、卑微,更討厭把它們當成是理所當然,可又不得不承認,它們才是我內心的真實。

「不是玩笑,也不是夢境。」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能和我說一句謊言?我寧可你告訴我說你要出國很長很長時間,也不想听到分手這兩個字!」

「我有這麼想過,可是做不到,無論事先做了多少準備,看見你,一切謊言就都變成了粉末。也許我們之間真的沒有永遠的緣分吧。」

「你是想告訴我,沒有什麼緣分可以維系一生,再華麗的筵席也會有散場的那一天,是嗎?」

「沒錯。」

「可你知道這句話後面的內容嗎?

沒有什麼緣分可以維系一生,再華麗的筵席也會有散場的那一天。既知如此,又何必聚散兩依依。我們都是人生場景中的過客,這段場景走來了一些人,那段場景又走失了一些人。如果我們守不住約定,就不要輕許諾言,縱算年華老去,還可以獨自品嘗那杯用煩惱和快樂釀造的美酒。

我也想把你看成是一個過客,不去懷念、不去挽留,可是你給我許下了諾言,我也相信了你的諾言,如何還能當作是一段虛幻的旅程?如果沒有諾言,我或許還能在日後品嘗一下美酒,可現在一切都已經遲了,那杯酒早就被我灑在了來時的路上,我以為你會幫我釀更多更好喝的酒,你不僅沒有幫我,甚至連釀酒用的原料都準備一並帶走,叫我怎麼可能輕易放手?」

「小欣還有你未來的丈夫會幫你釀的。」

「我不要!他們釀的再好對我來說也只是一杯無香的真水,而你釀的哪怕就是毒藥我也會開心地一飲而盡。我可以死在你懷里,卻不願意醉倒在陌生的世界里!所以,不要分手好不好?」

「咱們已經沒有可以前進的路了。」

「怎麼會沒有?你拉著我,我拉著你也行啊,只要走下去總會有路的。」

「不可能的,我已經沒有了拉住你的資格,更沒有被你拉住的資格,前方的路已經雜草叢生,那不是你應該去往的方向,旁邊就有一條青石小路,那才屬于你,不過那條路,只允許一個人通過。」

「你可以背著我走啊!」

「夢夢,我真的不想把話說的太絕,你非要這麼堅持的話,我就告訴你,咱們不可能再有一絲一毫的接觸,拉著不行,背著也不行。」

「為什麼?好好一條相依相伴的路為什麼一定要走成陌路?我不明白,不明白!」

「也許從一開始咱們就沒有相伴過,只是互相佔用了一些空余的時間罷了。」

「小的時候,你許諾過永遠待在我身邊,可是因為你父親的原因離開了。這一次,你許諾了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卻還是沒能做到,又是因為什麼?」

「我沒有辦法和你解釋。」

「不久前我也回了一趟家,提及到你的時候,我母親故意隱瞞了什麼,應該和你說分手以一定關系吧?告訴我,不然我絕對不會放開你!」

「好吧,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不去怨恨你的父母,他們沒有做錯什麼。」

「誰對誰錯我自己可以判斷。」

「唉……國慶節那天我接到父親電話說家里出事了,讓我趕緊回去,因為不知道是什麼事就沒有和你解釋。回去之後,我才知道是母親住院了,醫生說是因為受了刺激所以陷入了暫時性的昏迷,並沒有生命危險,得知母親沒什麼大礙後我就想和你聯系,可父親卻不知為何沒收了我的手機,我氣急,和他吵了起來,就在爭吵過程中我才真正知曉了家里出了什麼事。

我和你說過,小時候離開你是因為父親想自己創業的緣故,就在今年八月份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冒出家和我父親同類型的公司,因為資產比較雄厚,很快就把我父親一手開拓的市場給蠶食了,為了讓公司繼續運作下去,父親只好四處借錢,到了九月底,那些債主竟然同時向我父親發難,我母親也因一時著急昏了過去,無奈之下,父親決定讓出公司一部分的股份,叫我回去就是為了打理這件事。

可是事情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給債主分了一部分股份後,並沒有完全還清所有的債務,我和他們商量了許久,卻沒有任何的效果,因為父親不想完全把公司讓出去,我也沒辦法繼續出讓手里已達最低限度的股份。無奈之下,我就向你父親尋求了幫助。

宇叔叔他真的很好,不僅幫我們驅散了糾纏不清的債主,還阻止了那家十分過分的公司甚至給了我兩百萬作為周轉資金。因為這一次的事情,我父親顯得非常疲憊,母親又需要人照顧,我就決定退學回去幫他們。」

「這和你提出分手有什麼關系?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回去啊。」

「因為宇叔叔並不是無條件幫助我的,他開出的條件很簡單又很困難,就是我必須和你分開,並且以後不能再有任何瓜葛。對于這個條件我猶豫了好久,可看到蒼老了許多的父親和依舊沉睡的母親,我最終選擇了答應宇叔叔,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兌現我的承諾。」

荒謬、可笑,這是我唯一想到的詞匯,我可以理解蘇子凌做出的選擇,愛情和親情同時受阻,我也會優先選擇後者。但我理解不了父親為何會提出這樣的條件,他雖沒怎麼管過我,但也從沒有限制過我的生活,蘇子凌和我在一起也沒有什麼不合適,為什麼會讓他如此反感?想不通,想不通。

「所以你就選擇埋葬對我的承諾,兌現我父親的承諾?」

「是的。」

「我明白了,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是真心愛過我的嗎?」

「這個問題我以前就回答過,現在也可以再回答一次,我對你絕對是真心的。」

「那就先別分手,我明天就回去和父親商量商量好不好?」

「不可能的」,蘇子凌搖著頭苦笑道,「宇叔叔提這個條件的時候十分堅決,根本沒有商量的余地,而且在你和他商量的過程中,他很有可能放棄對那些債主和那家公司的限制,我父親、母親還有我家的公司都經不起更多的打擊了。」

「可是……」

「夢夢!不要再說了好嗎?你就把我當成是一個玩弄你感情的小人,抹掉所有與我相關的回憶。你的路要逼我寬敞、舒服許多,只要一直都下去,你遲早會找到最圓滿的結局,不要去擔心身邊沒有人來陪伴,不要擔心會得不到溫暖,在你身邊永遠不會缺少這些。」

「可我需要的是你!」

「傻瓜,你永遠都是我的唯一,但你要忘了我是你的唯一。」

蘇子凌沒有再給我說話的機會,輕輕地用嘴唇封住了我的話語,這個吻時間很長,可它卻是濕的,我分不清是蘇子凌的眼淚還是我的眼淚不停流淌到兩唇相接的地方。

終究,蘇子凌還是離開了,我凝視著他逐漸被大雪淹沒的背影,許久許久,久到我一直伸出去的右手沒了知覺,久到我的眼淚化開了身邊一大片積雪。

沒有說再見,或許真的不會再見了。蘇子凌把吻作為了送我的最後一個禮物,又自顧自地從我這里拿走了回禮,從此天各一方,兩兩相忘。

我知道自己沒有理由去記恨他,我們都播種了真愛,只不過沒來得及收獲,便被一波沒來由的洪水淹沒了。更可惜的是,我知道但做不到,無論中途發生了什麼,也無論到底誰對誰錯,結果都不會發生改變。

我被拋棄了,一個可悲卻不爭的事實,想要忘懷,只能寄希望于冷漠無情的時光了。

蘇子凌退學兩天後,我也到校長室申請了轉學手續,為了表示對他的感謝,我以父親的名義捐贈了十萬元。回想起去年這個時候我也同樣辦理了轉學,短短一年後又回到原點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在365天里我什麼也沒有得到,反而是在這座城市無償的留下了許多。

「夢夢,你真的又要回去嗎?」

處理完所有手續的當天下午,我和小欣又坐到「愛•轉角」那個固定的位置上,對小欣來說是第一次喝這里的卡布奇諾,而對我來說卻注定是最後一次。

「嗯,明天就會有人來接我了。」

「你和蘇子凌之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麼?怎麼一個退學一個轉學?現在整個學校都在熱議這件事,校長幾次嚴令禁止都沒有任何效果。」

「沒必要禁止的,主角都不在了,那些五花八門的聲音也就沒了意義。況且,由著他們討論,還能證明我和蘇子凌都曾經出現在這里、生活在這里,有利無害。」

「我不關心這些,那幫人也就三分鐘熱度。我關心的是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咱們一起出去玩的那天夜里,蘇子凌回來了,然後和我說了分手。」

「分手?」小欣驚異地說,「這怎麼可能?他有什麼資格和你說分手?我要找他理論理論。」

「小欣!沒用的,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你是插不上手的。」

「可他答應過我要一輩子照顧你的啊!」

「他也這樣答應過我,到最後還不是一句空口白話?」

「那你就這樣放手了?」

「我有爭取過、哀求過,都沒什麼用。正像他說的,我們的緣分已盡,想要再續,怕是要修煉數千載。」

「太過分了!他竟然連你放低姿態的哀求都不理會。我真實瞎了眼了,竟然那麼輕易地就相信了這個人渣!」

「他不是人渣,世事難料,誰也無法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又會身處何處。你和我當初的選擇都沒有錯,他也沒有,恐怕就像人們常說的,我們只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認識了對的人。想要維持住根基本就不太牢靠的關系,除非有能力扭曲時間、改變空間。」

「你居然能這麼豁達?要是我肯定痛罵他一頓。」

「什麼豁達啊,這不過是為了讓我自己不至于太過悲傷而找的一個說辭罷了。」

「那你的真實想法呢?」

「時間和地點是正確還是錯誤,這都是在看到結果後才能判斷的,結果是好的,就會認為是緣分使然,結果若是不好,就會成為自我安慰的話語罷了。如果我真的有能力讓自己的想法具象化,我一定會選擇不曾遇見,就算還是遇見了,我也不會讓自己動情。」

「唉,果然是這樣,你現在表現出的淡然都是裝的。」

「淡然是真的,在我辦理轉學手續之前,我已經在鏡子中盡情觀賞了一下自己狼狽的樣子,眼淚也流的夠多了,無論是否已經放下,都不會再表現在臉上。你說的對,我必須堅強,必須學會一個人穿梭于紅塵世界中,或許我還邁不開步子,但至少已經站起來了。」

「可你轉學又是為了什麼?如果是想讓自己變得堅強,這個地方不是更適合嗎?而且你就這樣回去,我完全沒辦法放心啊。」

「因為我還沒有強大到可以和回憶抗衡的地步,還是會選擇借助環境的變化。你這麼多年一直都在擔心我,用襁褓來形容絲毫不為過,謝謝你,有你這個好朋友才是我最正確的選擇,不過,這一次,我想一個人面對。」

「我還是不能放心,你等我幾天,我也辦一下轉學和你一起回去。」

「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沒必要再因為我犧牲自己。而且無論是迅速掙月兌出來,還是在悲傷中徘徊許久,都是我個人的事情。蘇子凌離開前和我說過一句話,最適合我的道路只允許一個人前行,他是對的,被你攙扶著,我恐怕永遠也不願意走上這條小路。」

「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我就听你一次,但是,你每天都要給我打至少一個電話,不然我會跑過去找到你,然後教訓你一頓!」

「嗯,我知道了。」

微笑著點點頭,在蘇子凌出現之前,我曾幻想過小欣如果是一個男生就好了,肯定會成為一個模範男朋友。不過現在我卻不會再做這種幼稚的幻想,友情如果變成愛情,就會分不清所得到的溫暖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憐惜」,甚至會覺得對方把「愛」詮釋的不夠豐滿。這道理我是在和蘇子凌分開之後才想到的,如果不是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一定會面對這個問題,或許從一開始他就做了錯誤的決定,我則是錯誤地回應了錯誤的決定,這並不是一個雙重否定,而是把錯誤開了一個平方。

次日清晨我便坐著車離開了這座城市,我沒有告訴小欣具體時間,可她卻不知從何時開始便等在了小區門口,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注視著我絕塵而去。

蘇子凌離開的時候,沒有說再見,留給我滿溢而出的失落和悲傷。我離開的時候,在心里默默說了聲再見,然後往已經飽和的心房中硬塞了些感動進去。只是不知道,注視著我的背影,小欣又會是什麼感受。

或許這就是命運安排的伏筆,把出生時本不相干的人擺在同一條路的不同位置上,又在更遠的地方準備了無數條岔路,遇見又分別,我們都在按著以定的劇本出演一場場悲歡離合,為的只是讓重復單調工作的命運露齒一笑,而我們,卻只有無聲的咒罵或感謝。

回到家以後,我便把自己關在了臥室,和小欣說的很好听、很堅決,到頭來還是沒有辦法回避掉內心的脆弱。每天露出笑顏就只有和小欣通電話的時候,不僅僅是因為可以听到小欣的聲音,更多的是為了不讓她從我的聲音中听出一絲一毫的無助。

我把自己關起來的第七天,父親敲開了我的房門,除卻開門時看了他一樣,我沒有再正視過他,雖然答應過蘇子凌不去怨恨,可做起來真的好難,畢竟是他親手葬送了我珍貴的幸福。

「夢兒,回來了怎麼不去陪陪你母親?成天待在臥室里,是覺得我們的擔心不夠多麼?」

還是那麼嚴厲的口吻,在我耳朵里卻變成了一種對我的嘲諷,他值得我去尊敬,卻已不再值得我對他惟命是從,哪怕是出于對我的關心,這一次我也不會說「謝謝」。

「把我關起來的人是你,讓我出去的人還是你,只可惜,我並不是你手中的木偶,而且幽閉的空間也非常不錯,我暫時還不想出去。」

「胡鬧!」

「胡鬧?我不覺得有哪句話說錯了。你是我父親,我沒有權利干涉你的所作所為,但是你也同樣沒有權利完全掌管我的人生。以前我沒有做過任何反抗,可現在,我要自己決定自己的生活!」

「我這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間接地打入深淵也叫為我好?還是說是為了給自己的行為找一個旁人無法反駁的借口?」

「你不要太過分!既然回來了就給我老老實實去上學,實在不想去就下樓陪你母親。這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命令!你最好弄明白現在富足的生活是誰帶給你的!」

「好大的威嚴!如果我抗令了會怎樣?被你逐出家門?而且你有問過我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嗎?多少年了,你就只會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別人,從沒想過自己做的合適不合適,依我看,最需要想清楚的人是你!」

「哼!我做什麼決定還由不得你說三道四,你只需要沿著我給你鋪好的路走下去就行了!」

「我不要!」

父親有沒有听到我最後一句吶喊,又有沒有听出其中的淒涼,恐怕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而我知道的,只是話音響起的同時傳來的重重關門聲,還有父親留給我的不容反抗的背影。

小的時候,我覺得他的背影帶給了我很多安全感,只要躲在他身後,就不會遭受任何挫折;長大了,我又覺得他的背影很高貴,無數人在他背後祈求著庇護,而我佔用了最廣也是最安寧的空間;可現在,我只覺得他的背影很獨斷,明明是黑色的,還不允許任何陽光照射進來,不允許任何鮮花悄悄綻放。

高姿態的生活讓人向往,可也會成為一種負擔。不久前我想明白了這句話,開始追求平淡的快。但是父親他過了幾十年還是沒有想明白,甚至剝奪了我的追求,居高臨下地將正確扭曲成了錯誤。

我不是不能反抗,而是沒有能力,就算如此我也不願意輕易屈服。未來會怎樣,我不知道,但至少現在,需要有人站出來為我失去的東西申冤。我不願,也不要,讓自己的青春死不瞑目。

「人的一聲要經歷太多的生離死別,那些突如其來的離別往往將人傷的措手不及。人生何處不相逢,但有些轉身,真的就是一生,從此後會無期,永不相見。

無論你怪誰、恨誰,離別都是不可避免的,既已離別,又何必把逝去的東西掛在嘴邊、握在手心?執著不是所有時候都能喚回自己想要的東西,很多時候它會讓你遭遇更多的離別。措手不及有一次、兩次就足夠了,次數太多你會變得連手都不敢伸出去。」

和父親爭吵後,我給小欣發短信說出了自己一直掩藏的想法,我還是不想放棄。而她則回復了我這麼一條人盡皆知的道理,我不能說她是錯誤的,只是實在沒辦法讓自己變得那麼迅速、徹底。

顧城說︰我從沒被誰知道,所以也沒被誰忘記。在別人的回憶中生活,並不是我的目的。

蘇子凌應該也是同樣的想法,所以才在離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忘記,他不想在我的回憶中生活,就不應該讓我知道,既然知道了,又談何忘記?

所以我更喜歡朱德庸的一句話︰人生就像迷宮,我們用上半生找尋入口,用下半生找尋出口。

幸運的是我很快就找到了入口並走了進去,不幸的是我迷路迷的太嚴重了,只用下半生恐怕不足以讓我找到出口,別人也不可能在迷宮中找到我。

村上春樹說︰哪里會有人喜歡孤獨,不過是不喜歡失望。

我又加了一句︰那里會有人喜歡離別,不過是不喜歡欺騙。

這兩句話,就是我找來代言我的青春的,經久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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