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該到我們的中學去看看,我知道不久前瑋瑋也回了次家,那時侯正是桐花釋放花香的日子,濃濃的刺鼻的味道,她回來去我們的學校了嗎?想起曾經曾經的美好了嗎?被遺失的美好,現在是回不來了,只好懷念,她端坐在陽台,伸出雙手接捧著花香,讓我想起我們在一起時候她在陽光下抖動紙張的神情,她說我把這張灑滿陽光的的紙送給你,你一定要珍藏好啊,你以後看到它時候就有陽光了,或者你看到陽光就會記得我了啊。她神采飛揚的樣子,一邊的酒窩深深地陷了進去,里邊種植著她的理想和我的幸福。
而此刻我的幸福在我想象她的興高采烈時搖搖晃晃,片刻真實片刻模糊不清。那張紙上是她工整抄寫的她曾經最喜歡的情詩,《卜算子》,它在我去大學的路上自車窗飄出,一下子看不見了,我的頭在探出去時候撞在了玻璃上,自此有了深深的傷痕,那時,西天的晚霞隱沒,我一下子沒入黑暗之中。
我做你男朋友吧。夜自習下樓時候我說,到處是人聲,我怕她沒有听到,我還拉拉她的小拇指。
你做我男朋友會為我做什麼呀,咱們離學校這麼近,你又不騎車載我。她小小狡詐地笑。
我為你唱歌啊。
好啊好啊。你要每天給我唱五支歌!
現在在大學里她一天天變得漂亮起來,她高挑的身材,她著手臂在夏天里到處亂跑,好多人仰著臉對她微笑,她已經不需要再听我唱歌了。
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但不這樣還能怎麼樣呢?誰也不能把誰帶走,誰也不能擁有誰。最深的夜晚,萌芽論壇上一個朋友對我這樣說,她說因為我們都在變,好多事情是無能為力的。
啦啦啦啦,我還在給你唱歌,你听到了嗎?每天依然是五支好不好?寶貝。
她掂起腳,伏在我家窗戶上叫我上學;她生氣時劃破手指,沾紅的心相印巾紙;下自習教室燈熄滅瞬間,拉起的手;我們在長長的桐花路上小心地親吻,不時有大卡車駛過,帶過的風吹掀我們的衣服,獵獵作聲;我們象童話中的王子與公主爬上立交火車車道,沿著走下去,說這樣就能走出傳說中的城堡。
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你會怎麼辦啊?
我會跑到天涯海角去找你的。
那你要是還找不到呢……
我會發動所有的動植物幫我找的,看你能藏到什麼地方去。
她把頭靠在我的肩頭,我不會藏的,我希望我們可以住在潮濕的江邊小城,共飲一江水。
我穿著她給我買的跑鞋,白色的鞋面忽隱忽現的藍色條紋,我每天舒服的跑步,鞋帶跳起來的時候我會看到她的笑容,鼻子調皮的翹起來,她回頭看我時,為我留的長馬尾在我們16歲的天空劃出好看的弧線。
只是,我總是用這個詞語。因為人生總是潛伏著許多突然的事情,殺得我們措手不及,傷痕累累。只是不久後,瑋瑋就要走了,隨父母離開,離開這所學校,離開這座城市,離開我。
你要記得,就算你變成螞蟻大小的小人兒,藏在世界上最隱蔽的花朵里邊,我也要找到你。
我會想你的,然後她有了無助眼淚,淹沒她背後的小塊光亮。
黑暗的夜,沒有一絲風,我干燥的嘴唇和疼痛的瞳孔,如果我抱著你說愛你你會為我留下來嗎?
我們考入同一所大學吧,那樣還會在一起的,好不好?
17歲,我的寶貝已經離開,都開始一個人的落寂,獨自承受成長的苦痛,我記得她身後小小的亮光,紅紅的眼楮,無助落下的淚水,她轉身,我陷入無邊的黑暗,我們說再見。
只是多年以後我再次親昵的叫你寶貝,你是否會一臉的甜蜜……
怕是物是人非,人快速的行走,樓群不斷地聳立,因為時光在。我現在認識一個正在讀初中的女孩子,象百合一樣純潔的女孩子,會開心的笑,有憂傷的煩惱,听話地站在我的面前,讓我教她畫畫,看著她鮮純如初的樣子我的心會隱隱作疼,我害怕見證一個人的成長了,我怕看到她後來的樣子,她不在如此了的樣子。
家鄉的桐花花瓣每年掉落的季節依然是場大雨,砸得我生疼的大雨,在里邊我看不見她,我幾乎迷失了自己,迷失在童話中,她在嗎?我要拉一拉她的手,我在伸出手的時候,想她突然的出現,只是沒有,有的是我的手被砸得滿是紅斑。
我現在的朋友都知道,18歲之前我是個好孩子,不抽煙不喝酒不會髒話,別人騎著摩托車夸張而過,我只會小心地用棉布手絹掩著鼻子,17歲末梢,我一個人獨自北上,飛駛的火車,地面至高空的風,那灑滿陽光的紙張我再也看不到了,我受傷的頭,瑋瑋抖動陽光時的深情,接下來的黑暗。我看到很多的生活,我開始遺棄我曾經的固守和等待,我談很多短暫的戀愛,我結交各色各樣的朋友,我游走于種種場合,她遇見我一定不認得我了。
只是,還會遇見嗎?會嗎?過往的人,偌大海洋森林的小魚,一起游玩,不小心睡著了,暗流伏涌,醒來已經身距萬里。
只是,遇見了。
又遇見了,呵呵。在中原的大學里,在將近10萬人的校園里,下課時候她騎車輕輕過去,她回頭時我看到她高揚紛飛的頭發,她折回來在我身邊,然後停下來,叫我的名字。
那個同把傘下喜悅問我名字的女孩子。
那個抖動著《卜算子》的女孩子。
那個我們手拉手沿車軌走路一晚的女孩子。
是你嗎?
是我呀。
我推起她的車,我們走很長的路,沒有說多少的話,身後有撒嬌的女孩子被男朋友拉著走路,陽光強起來時候,她從背包里掏出把遮陽傘撐起。
我已經不是那個我了,我的孩子氣的笑已經不見了,我不適合你了。她說,抬起眼楮又垂下,16歲我們遇到在一起,17歲我們分開,18歲我們重逢,也許19歲可以用來紀念,我19歲時,我會用放煙火來奠紀最初的愛情,我會記得你。
在我19歲的某個夜晚,我和一個女孩子在學校的情人林蔭道小聲地聊天,然後親吻,我吻她的脖頸,我雙手下滑,突然我的眼楮就閃亮被刺疼,一束碩大的煙火沖上長空,綻放明麗的色彩,然後是接連不斷的爆破聲,然後是不熄的花朵,如家鄉滿城盛放的桐花。
我丟掉那女孩子跑了起來,學校處處有人抬頭望天,學校處處是男女情侶男男情侶女女情侶的稱贊聲,他們都不知道這是為我綻放的花朵,火花中,我暗淡無比的臉,瑋瑋曾經的樣子,那《卜算子》的季節……
我住長江頭,
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
共飲一江水。
此水幾時休,
此恨何時已。
只願君心似我心,
定不負相思意。
我把車子還給她,不小心觸到她的手,依舊是當初的溫度與細膩,只是我的手在顫栗的瞬間,兩行液體就要劃破18歲的肌膚天空。在食堂的門口,有個大男孩子向這邊揮手,她跟著就走了,沒有回頭。
後來,我非常地相信宿命,命運把我們每個人都早早的安排好了所有的過程,等待我們的進去,虛假的微笑或淪陷般的掙扎,來嘲笑我們。
曾經的誓言美好鮮活如初,只是不要再提起,她的愛情,我的愛情,快樂不快樂,都會在歲月的風里飄零成泥。
有一段時間她心情不好時候會叫我陪她喝酒,醉燻燻時候,我們依偎著走路,我們都是上帝的孩子,當愛已成往事時我們還可以相互安慰。你能夠帶我離開這被扭曲與拘束的世界嗎?你能給我別樣刺激的生活嗎?我就說把你的手兒給我,讓我帶你走。這些有星星的夜晚,我給她帶上好看的玩具戒指,然後親吻她的小拇指,我們象少年時代一樣溫存,呵護,有曖昧的臉龐。一陣夜風吹過來,我們開始清醒,異常黑暗的角落,我們擁抱,然後是道別,她走到有燈光的地方,回過頭對我所在的黑暗揮揮手,然後漸行漸遠漸漸沒有了消息。
是很少會遇見了,五千畝的校園,眾多的人,擦肩接踵我驀然回頭會看到她,她燙過的頭發,她嬌媚的說笑,她沒有想到會看到我的眼楮,她手中的手提帶猛的向下一沉,我想她的手臂被壓得疼痛麻木。我耳邊的音符跌宕起伏,割裂的我的耳膜我的青春。
走到中學門口的時候,正趕上他們放學,女孩子喚男孩子的名字,男孩子拉著女孩子的手輕快地跑,女孩子男孩子在同一把傘下躲避花瓣雨,女孩子仰起臉無訝地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怦然落淚。
瑋瑋,你要記得,你要記得,就算你變成螞蟻大小的小人兒,藏在世界上最隱蔽的花朵里邊,我也要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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