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她讓他想起他幼年曾經養過的一個動物。
林晚側躺著,雙手反綁,蜷在火堆邊,迷迷糊糊看著從山頂悄無聲息而下的白衣蘇夜,他安靜得象高山上穿行的雪豹,蓄勢待發。
她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他找到她來搭救,還是該擔憂他知道她身世後的隱患。
但這一刻她真的沒有動彈的力氣了,就那麼無聲地看著蘇夜悄然接近。
快要接近火堆圍坐的這隊人一丈來遠的時候他忽然身形驟動,雙袖微張,似漁人撒網,而他的網就是一陣看不見的銀光,在暮色下如霧氣一樣飄散。
頓時火堆邊的六個人中,正面對林晚背對蘇夜的兩人即時斃命,還有三人受到輕傷,即刻起身抽刀應戰,反應十分敏捷,看都不看一眼那兩個倒地的同伴兒。
一看就是訓練有素。
刀疤漢子甲安在受到突然襲擊第一秒的反應是抓著林晚的衣領迅速退後幾米。
這一退,剩下受了輕傷的那三人已經切如蘇夜的身前,勇猛迎敵,他們使的都是短刀,招式簡單直接,然而刀刀勁道猛烈。
蘇夜如一尾靈活的銀白色刀魚在江中游弋,左右掠東,就連外行的林晚都看得出蘇夜同時對付他們兩個已是綽綽有余。
這也是林晚真切地看到他第一次動手顯露出武功來,盡管除了突襲時他發出的像是暗器之類的銀光。
她還沒有看到他亮出什麼武器,但她已經知道她剛剛打的算盤要重新考慮了。
在他出現的那一剎那,林晚第一反應是自己得救了,緊跟著條件反射似的第二反應就是想著,要是蘇夜和這六個人的武功旗鼓相當,那她是不是可以坐等他們雙方兩敗俱傷她便能漁翁得利呢?
如此一來,既解決了一直追查自己下落的人,也能擺月兌蘇夜的控制了。♀
只是現在這樣看來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顯然甲安也沒有料到這麼一個看上去還青澀得很的少年竟有如此的身手,而等到那纏斗的四人中有一個他的同伴兒重傷倒地,他顯得略略有些緊張了起來。
〞他是誰?〞
甲安緊緊鉗制著林晚的後頸,右手的長刀已經出鞘。
她轉轉眼珠子,忽然輕聲說到,〞他的身影讓我感覺好熟悉啊!〞
甲安一听頓時生了疑惑,再想他這話倒底是不是代表著,這人有可能就是當年林機關死的時候林晚听到和她娘說話的那個人呢?
骨子里咆哮著的爭斗血液在迅速翻涌,他一定要拿下這人。
甲安想著不再猶豫,放開林晚,一招大鵬展翅,人已騰空而起,直接奔馳過去,青光粼粼中長刀當空劃下,瞬間加入戰局。
林晚在這一刻竟是如此的清醒,上的那些疼痛和昏沉全然可以忽略,她整個人當下的狀態象一張拉滿開來的弓弦。
在她脆弱的身體里充斥著堅定的想法,並且每個細胞里都在叫囂著她的行動力。
她甩甩頭臉,搖搖晃晃著爬了起來,走到那最先死去的兩個人身邊,反手躬身抽開佩刀,慢慢割斷後面綁手的繩子。
手一得到自由,她立即翻身伸手探到那人的鼻息和脈搏,確實已經死透了,又探到另外一人,也是死透了。
這時對付蘇夜的這一隊人只剩下甲安和另一名同伴了。
甲安不愧是頭領,他的武功本就不弱,而且明顯打斗的經驗豐富多了,左右出擊中,瞄準另一名同伴正在直接正面對抗時候閃電般躍起向他腦後襲去,這一招無聲無息來勢凌烈。
然而蘇夜並不慌忙,像是腦後生眼了一樣,游龍般地滑過襲擊,那一剎那仿似凌波微步,水氣飄散。
下一刻他似乎已經沒了耐心,動作明顯快起來了,整個身形凝成一柱旋風,吞雲吐霧直沖而向甲安。
林晚絲毫不關心他們接下來的戰況,她對剛剛從戰局里被拋出的那兩個男人一一檢驗,稍有氣息她便手起刀落,徑直插咽喉一刀,及時斃命。
直到最後只剩下甲安一人還在狼狽應對著。
林晚就那樣站在一邊無害地看著他左閃右避的,最終瞅到一個機會,借著對方的掌風一個鷂子後翻,已是強弩之末之態,卻一下揪住了林晚,象捏住一個破碎女圭女圭一樣搖晃著,叫嚷著,〞把東西交出來,否則我現在就殺了她。〞
林晚完全沒想到事情發展成這樣,她迷糊著又清醒著。
〞你殺吧!〞白衣玉面的少年蘇夜就那樣冷峭地說到,他背後的高山,風起,蒼寂,肅穆。
林晚大驚失色,盡管她早已認識到這是個隨時可以拋棄生命的人,但她再一次听到他那樣冷漠清晰的話語還是心底發寒。
甲安有些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刀下的林晚,他有些疑惑了,如果按照林晚先前所說,那這個厲害的少年絕對是和她娘有交情的,但為何會毫不猶豫地置她的性命于不顧呢?
說是遲那是快,就在他這一猶疑之間,蘇夜已經勢如破竹急面而來,恨絕利落,一指點在他的前胸檀中血,甲安持刀的右手一僵。
下一刻蘇夜就要伸手掐住他的頸脖。
就在此時,林晚不跑反迎,反身一刀穩穩插入他的心髒,這一刀她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就像剛剛一直張滿的弓弦瞬間勁發。
顯然這一刀的刺入最意外的人是甲安本人。
他就那樣僵立在那里眼睜睜看著那把匕首又快又狠地插入自己的胸膛,然後像是慢動作回放一樣。
一邊不斷地從嘴邊涌出鮮血,一邊震驚地望著這個個頭才剛到自己前胸的小女孩,明明那樣嬌柔瘦弱,然而這一刀的插入竟是如此毫不猶疑,就像她在心中已經默默籌劃預言了無數遍。
他慢慢向後仰倒,眼前一片血紅中只有她對視過來的眼眸,那樣冷靜狠戾,他甚至感覺到那眼神中甚至還有一絲輕松,他這才明白過來,他再一次上當了,被同一個小丫頭騙了。
當年她爹死的當下根本就沒什麼人影,更沒有人和她娘在對話,一切不過是她的緩兵之計。
一個弱不禁風的小丫頭竟然能挨過六個大男人的逼問,大半天的水凍和鞭打,他想著有些驚心,當年那個剖開她娘肚子帶走孩子的人一定是她,在他嘆息著倒下,生命快要終結的最後一刻他仍舊睜著驚恐的雙眼——
一張弓弦張得太滿,一下子射出以後,接下來的必然是癱軟。
就像此刻的林晚,一軟倒在地上,昏聵得快要失去意識。
蘇夜一一查驗了這六個人的脈搏,個個都死的透透的,絕對無法開口說話了。
他瞟了一眼跌在地上的林晚,說到,〞如果今天處于下風的是我,咽喉插入一刀的怕就是本公子了。〞
這話說的隱隱帶著嘲諷的意味,但只要這些人死了,無法說出她的身份來歷,就算眼下蘇夜再怎麼樣她也安心了。
不過她在心里還是設想著他說的情況,如果剛剛的打斗處于下風的是他,她肯定也會毫不猶疑,找準機會一刀了結他的,因為只有死人才不會多話,她絕不能讓林虎出來,因為她也不知道,如果這些一直追查地圖的人拿林虎要挾她,她會不會妥協。
林晚忽然想到剛剛甲安在打不過蘇夜,拿她要挾他的時候說了一句,〞把東西交出來,否則我現在就殺了她。〞
那蘇夜一定知道這些人是找她要東西的,他會不會逼問自己呢,她又該如何應對呢。
然而她沒有想出對策,因為她已經昏了過去——
蘇夜掃了一眼昏過去的林晚,似乎認識不久他這已經是第二次看到她昏死過去了,只是這一次,她更狼狽更一副可憐樣兒。
他掃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繼續查看地上的六具尸體。
他們骨骼粗壯,眉眼粗獷,膚色偏黑,右掌都有厚繭,絕對是長年習武之人,而且經常風吹日曬,終于,在最後死的那人身上搜到一個金色的令牌,上面刻著一個花字。
他將令牌翻看了幾下,收入懷中,又繼續查看了一會兒,再無所獲,這才走到林晚身邊,拎起她的腳踝,象上次在門口雪地里她昏倒了一樣,那樣直接拖了一米來遠的距離,靠近火堆放下。
就著火堆他坐在旁邊靜靜看著此刻面容平靜的林晚,她這個小模樣兒就跟一只落水的小貓一樣讓人憐惜。
但他知道對她最要不得的就是憐惜,甲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嬌軟瘦弱的可憐相兒是迷惑敵人的第一步,而狠戾狡詐才是她的本性,這讓他想起自己幼時養過的某一個動物。
蘇夜想著,剛剛那個武功最好的人拿林晚的性命來向他要一樣什麼東西,他本來想留著最後這個人問問,哪知道瞬間被殺,就算是當時他已有所預料但還是猝不及防。
顯然林晚是擔心自己知道什麼,她又有著什麼秘密呢。
經過今天這一天的經歷,他絕對不會相信林晚只是個機靈聰明的山里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