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驚變(下)
〞公主!〞
進來的是連年,看到驚愕的林晚十分平靜。
盡管今天對于他來說可以說絕對是個雙喜臨門的日子,但神色中似乎毫無欣喜激動之情,反而有些郁郁寡歡,眼中的傷感和惆悵袒露無遺。
〞少城主,這是你親生母親的靈位?〞
〞是。〞他答道,默默走近,看著她,〞公主怎會獨身在此,侍女和侍衛呢?〞
林晚答非所問,看著他又問到,〞你跟連碧妹妹講的金豺的故事,是你母親將給你听的?〞
〞是。〞
他不以為意,呆呆看著那靈牌,神色淒然,林晚此時心中卻是再難平靜,她既欣慰又難過,她終于找到了母親的第一個兒子,但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就是連年,還是即將要和她成親的人。
連年一步步走向靈牌,似乎每一步腳下都那樣沉重和謹慎。
林晚這才注意到他腰間的佩劍,正是寒冰劍。
〞少城主,既然是拜見先人還是不要帶凶器為好,以免不敬。〞
連年轉過身來看她,似乎恍然大悟,〞哦,對,還是公主考慮周到。〞
說著他快步退回房門外解開佩劍放置于門口的木檻上。
林晚也走了過去,將手中的琴和他的劍並排放在一起。
〞既然我們即將成為夫妻,那少城主的親身母親也是我的母親,可允許我和少城主一起祭拜?〞林晚十分誠懇地說到。
連年似乎有些意外她會這樣說,畢竟即使是現在的城主夫人秦氏她作為皇家公主的身份也是無需叩拜的,而現在她竟然願意叩拜他的母親,他心中又怎能不感激。
〞謝謝你!〞
林晚點點頭,萬分恭敬有禮地伏地跪拜,注視著靈位雙手合十,凝神祈禱。
她想起許多許多幼時紛繁的小事兒來。
她那時候總是生病,母親王煙雲總是一臉擔憂地守在床邊,摟著她輕輕吟喔著,〞我的乖囡囡,快快好起來〞
在那樣溫柔恬靜的懷抱里她終于對于剛剛穿越而來這個全新陌生世界的恐慌漸漸消失殆盡,終于安然入睡。
身體好的時候母親搬來小凳子讓她坐在上面,迎著早上的晨曦,她用紅頭繩給她扎兩個朝天的小發髻。
那樣的場景仿佛就在昨天
林晚慢慢起身,對依舊跪伏在地的連年說道,〞少城主,我想為先人撫琴一曲可好?〞
〞好,謝謝你!〞
林晚背身面對門檻,窸窣一會兒便抱琴而起,旁邊擺放的寒冰劍似乎從未被踫觸過。
林晚席地而坐,置古琴于盤腿雙膝之上,拂袖伸出縴細皓腕,撩動琴弦。
漸高漸地的音符便從琴弦上緩緩流淌起來。
像漲潮時的海水拍打著海岸,時而委婉低沉,像年老的慈母呼喚著久別的孩子,時而清脆薄亮,又象徐徐的清風拂過翠綠的竹林。
她喝他仿佛都置身在蒼照暮色的小道上,卻猶如一股清泉為每個途人洗去心靈的污垢,洗去疲倦的塵埃和花不開的思念。
琴音已止,而兩人依舊沉浸。
〞謝謝公主!〞連年已經想不出其他的話來表達他此時對于公主的感念之意。
林晚望著眼前春風般和煦的男子心底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念頭。
〞少城主,婚宴要開始了。〞
院門外傳來連年貼身護衛黑石的低聲提醒。
〞我們一起過去吧!〞連年望著林晚微笑著伸出手。
她點點頭,單手抱琴,將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心里,兩人相視微笑而出。
喜宴的時間定的是下午申時末酉時初開始的,現下已差不多到了時辰。
主院前堂里奴僕婢女穿梭往來如織,紛紛撤下上一桌的引薦席,換上喜慶的喜宴,等到公主和少城主這對新婚夫妻吃完酒席的第一碗喜菜,新郎便可以送新娘進洞房了,喝完交杯酒再出來招待賓客,接下來更是傳四方城主之位的重頭戲。
林晚和連年攜手步入主院前堂,一進門她一眼就落在了最里面那一桌左方的人身上。
今日的蘇夜著了一件冰藍色的緞衫。
領口袖口都瓖繡著銀絲邊流雲紋的滾邊,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祥雲寬邊錦帶,烏黑的頭發束起來戴著頂嵌玉小銀冠,銀冠上的白玉晶瑩潤澤更加襯托出他的頭發的黑亮順滑,如同綢緞。
他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兩眉修長如刃,直入雲鬢,兩唇薄如紫綢,淡漠無情,他的眸子烏黑透亮,靜靜地坐在熙攘喧囂中,身邊人再華麗的錦衣艷服都不過是做了仙人的陪襯,更顯得他鶴立雞群,桀驁不凡,大綻光華。
林晚不得不承認他的身上有一種光亮至美的氣息,從他的五官容顏一直到舉手投足之中。讓她忽然想到傳說中雪山之顛幽靜綻放的雪蓮花,亦或是天山之巔神聖的池水。
而他顯然也在注視著她,今日的她盛裝喜服。
大朵鮮紅的牡丹翠綠煙紗碧霞羅,寬大華麗的長裙後擺逶迤拖地,外面套了件金絲薄煙紗更顯華貴高雅。
她低垂鬢發斜插瓖嵌珍珠碧玉步搖,花容月貌出水芙蓉。
然而他的視線一踫觸到她和連年衣袖下的交握頓時面色一稟,雙眸銳利入箭,刺得林晚如芒在背。
她沒好氣地在心里月復誹著,真是人間妖孽,轉過眼去不再看他。
身邊連年已經帶著他來到了主桌。
老城主今日似乎十分高興,人也隨和了一些,身邊的秦氏難得端坐在那里陪同著,好在婚宴連年親自安排的全是素食,她倒也偶爾動了動筷子。
兩人入座後,林晚象征性地吃了第一碗喜菜,連巍然便催著連年和公主回新房喝完交杯酒再出來完成接下來的儀式。
新房位于主院主屋的東廂房,是整個內城最核心的位置,也只有城主之尊才能居住于此。
房間里布置得奢華大氣,紅綢搭建的喜花沿著房梁到床架一直延伸到窗台。
琥珀扮演的貼身侍衛〞秦佑〞盡職盡責地守護在新房門口,另一邊是得了連年命令的黑石,也恭敬地守立著。
房內唯一的婢女是結香,接過黑石遞過來的兩杯酒水一步步走到兩人身邊,俯身恭敬說到,〞恭賀公主和少城主喜結連理,請喝交杯酒!〞
林晚不動聲色地看著結香從托盤里端出兩杯酒水放在窗前的小圓桌上,那酒杯因端酒人手上的抖動化出一圈圈的漣漪來。
結香退到桌邊,貌似隨意實則眼神未離開過那一對交杯酒。
〞結香,取本宮的琉璃杯盞來。〞
林晚說到,〞皇兄特意囑咐我新婚的交杯酒用這一對杯盞,本宮不知有何緣故,不如和少城主一同探個究竟。〞
連年點點頭,放下手中的酒杯。
結香連忙轉身在角落的木箱子里翻找起來,趁連年也好奇結香到底找出何樣杯盞的時候林晚狀似無意地伸手調換了兩人的酒杯。
結香換好杯子看著連年和林晚喝了下去這才安下心來。
〞你先出去,關好門!〞
林晚對她說到,連年以為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也淡淡笑了笑,看結香離開,站起身來關上門再重新坐回小圓桌。
他一回身就看到她眼中嚴肅戒備的神色頓時一愣。
〞少城主,你听我說,你是不是並不樂意當這個城主?〞
他疑惑地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她忽然說起這個。
〞你是不是想過無憂無慮的山林散漫生活?〞
他又點點頭,這確實是他向往的,等等,但他似乎從未流露出自己的這個想法,除了一個人,那就是居住在林家坳的林晚林姑娘。
連年忽然月兌口而出,〞你不是公主,你是林晚。〞
說完緊緊盯著她額間的梅花妝,自他第一眼見她,她就始終帶著這梅花妝。
林晚並不反駁也並不意外他會這樣識穿,她剛剛看了一下外面,她覺得蘇夜既然有把握親自現身喜宴上,而那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還有處處隱約可見的端倪,她有理由相信只要他一聲令下,整個四方城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已然猜到了他的身份,蘇夜就是四方城原來蘇城主的血脈,而他的母親應該就是當年那個被連巍然花言巧語**了頭的老城主女兒。
連巍然的過去她先前並不知曉,但接觸了這麼多復雜的人和事,再經過每次和秦氏的各方試探,她終于猜到了蘇夜來四方城的目的。
他不過是為母報仇,她覺得理當如此。
而他是否要奪回四方城她不得而知,但覺得以公子蘇夜的心性就是奪回來也沒什麼好稀奇的。
其實她覺得連巍然是罪有應得,拋棄青梅竹馬的糟糠伴侶,那個女人都已經為他生兒育女了,而為了權勢地位他兩頭欺騙,瞞住原配王煙雲,去做四方城原城主蘇家的上門女婿,繼承了城主之位後,又翻臉無情再次行不仁不義之為,為了和南唐皇室建立盟結關系娶郡主秦氏為城主夫人。
所以林晚覺得無論蘇夜最後怎麼對付他都不為過。
但因為母親王煙雲她必須保護好連年,甚至不惜一切
不顧連年急切的詢問和滿頭的霧水,林晚安撫住他,輕輕說到,〞連年,如果你真的想過你真心向往的生活那現在就離開?〞
〞為什麼?怎麼離開?你真的是林晚?那真正的公主呢?這一切〞
〞你听我說,這一切都是你父親咎由自取的,欠的債總是要還的,就像你的母親王煙雲,和他青梅竹馬多年,不顧沒名沒份得為她生兒育女最後又怎麼樣?落得個什麼下場你比我更清楚。〞
連年此刻腦中一團亂,一會兒出現當初和母親分離時,母親歇斯底里的模樣,一會兒出現父親慘死的狀態,他還沒有聯想到林晚和蘇夜身份的聯系上,完全被林晚的話擾亂了心緒,他只感覺到即將發生一個巨大的驚天陰謀,而林晚必定也是陰謀的參與者。
〞如果你還相信我的話,我要你現在就離開四方城!〞
見他還在猶疑震驚,林晚迅速從懷里拿出一樣東西來,正是以前她戴在左手拇指上的木質扳指,那是她母親唯一的遺物。
他必定見過。
果然她一拿出這個,連年的眼楮頓時直了,盡管事隔快二十年了,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這正是她母親的東西。
他驚訝慌亂又像是難以置信得看著林晚,半天說不出話來。
林晚站起身,走到床架邊,模到床柱上一個凸起的按鈕,用力一按,頓時地面空出一塊入口來,〞快,相信我就馬上離開!〞
她神神注視著連年催促到,他緊緊盯著她的面容說到,
〞跟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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