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弘今年二十歲,在我看來和陳子遙完全不是一個段數,不知為什麼他們會如此不對路。原本听陳子遙的語氣,我以為無非是少爺們走馬投壺、花街柳巷間的梁子,可是這兩人對視的時候,一個咬牙切齒,一個睚眥欲裂,仿佛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
我忙擋在二人當中,對陳子遙母子道︰「昨天許多麻煩,都是因錦心而起,實在不便再叨擾佛門清淨之地。錦心這就告辭了,若有機會,必將再向夫人討教佛法
大約是昨夜聊得投緣,陳夫人認定我是個有慧根的,待我十分不同。她攜住我的手道︰「錦心,你是個有見識的,以後子遙若是行差踏錯,你可得幫幫他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俱都驚異。陳子遙不滿道︰「娘,她是我捧出來的說書人,怎麼我倒要听她管教!」
陳夫人正色道︰「袁姑娘與我平輩論交,你難道不應該尊重人家嗎?」
陳子遙大驚失色︰「不行不行,我還要叫她阿姨不成!我可不依
我雖然听了好笑,心里也不願意要這麼大個外甥,我忙道︰「夫人抬舉我了,錦心擔待不起
她微微一笑,對陳子遙道︰「既然不願叫阿姨,那我便佔個便宜,你管錦心叫姐姐吧然後也不管陳子遙願意不願意,鄭重地對我說︰「這孩子心性尚還懵懂,如何為人處世,還要虧你提點了
我听她說得認真,連忙應下,自覺肩上多了一份天大的責任,又倍感受人信任的喜悅。
應弘只冷眼看著,不言不動,等坐到回程的馬車上,他才出言譏諷道︰「短短一天,就和陳家人攀親帶故了,你這一趟沒白來啊
我現在已經完全清醒,回憶起早晨神志模糊時和應弘的對話,很有點心有余悸。我是出了什麼毛病,要和這位主兒斗嘴。別說他手下那錯綜復雜的勢力,單是應家少爺的身份,就不是我這個街頭藝人惹得起的。
權衡輕重,我立刻狗腿地賠笑道︰「陳子遙是個小毛孩,所以他娘才不放心,囑托我多照看些,讓二少爺賤笑了
應弘斜了我一眼︰「少來這套
切。我收起笑容,問道︰「話說你和陳子遙有什麼過節?你和他,完全不是一類人嘛
應弘頗為自傲地笑了笑︰「應家二公子,無論是雅歌文會,還是彈丸走狗,樣樣都是祈順城的頭名,陳子遙自認是個闊少,對我心有嫉恨,也是正常的
我月復誹道,不過是個紈褲里的尖子,還值得這麼驕傲。「可是你為什麼要跟他一般見識?這小子惹過你?」
他臉上露出恨色,冷言道︰「多少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罷
「多少年前?那陳子遙不過是個小孩子,你至于這麼記恨人家嗎?」既然擔了陳夫人的叮囑,我就得對這個弟弟多上心點,應弘是什麼樣的角色我最清楚,陳子遙糊里糊涂得罪了厲害角色,可不是玩兒的。
應弘道︰「孩子又如何?寶弦當時也是孩子,卻被他害得現如今都抬不起頭來
「寶弦?」
他眼神里露出從未有過的溫和色彩︰「嗯,我的小妹,應寶弦
原來五年之前,陳家和應家還交好,一天應家二夫人攜了寶弦去陳家做客,寶弦當時只有十一歲,被丫頭們領到外邊去玩兒。二夫人和陳夫人聊了一會兒,忽然听見吵鬧的聲音,陳子遙哭哭啼啼地到廳上來,狀告寶弦打了他,他渾身泥土,臉上還有幾道血痕。兩位夫人一看,這還了得,忙忙地去找寶弦,卻見這位大小姐正輕輕松松地蕩秋千,一點狼狽的神色都沒有。
雖然寶弦和子遙年紀都小,但是男女大防不可不遵,寶弦不但私自見了陳家少爺(在園子里搶秋千的時候踫見了),還動手打了他,實在是太出格了。自此陳子遙不依不饒,到處對外宣揚應家三小姐是個暴戾潑婦,寶弦的惡名就在整個祈順城傳開了。
我听了這故事,忍俊不禁︰「你這妹妹,真是厲害。她當時不過比陳子遙大一歲,能毫發無損地揍他一頓,了不起!」
應弘冷哼道︰「明明是陳家小子自己不中用,卻帶壞了寶弦的名聲,可惡!」他嘆了口氣,轉言道︰「好在姑母家在外城,今年才來家同住,所以對這事一點不知,家里的老人們才打算著將寶弦許給雲軒
「什麼?」我吃了一驚,「許給雲軒?」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點頭道︰「雲軒雖然呆了點,人品家世卻都不錯,勉強配得上寶弦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開什麼玩笑,夏雲軒那個別扭性子,明明是喜歡楚凡的,我可不能眼見著他被父母之命害了終身。何況應寶弦那種脾氣,過了門還不得把雲軒欺負得死死的。啊呀,還是近親結婚!必須得反對!
我嘟囔了半天,應弘滿臉疑惑︰「他倆的事,你這麼著急做什麼?」他正色道︰「我警告你,不許瞎攛掇雲軒。這件婚事本就還沒講定,誰都別想攪合了!」
不攪合就是斷送兩個人的幸福。我隨口應下,心里卻打定主意,一定要將夏雲軒救出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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