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慮重重之時,應弘閉目養神,一時無話。
車馬走到一半,忽然停住了,我對這種狀況神經過敏,立時就警覺起來。外邊傳來武良的聲音︰「主子,是府里的人
我放下心,應弘也不下車,只淡淡地問道︰「什麼事?」
「稟二公子,今天早上,大公子回來了
應弘突然睜開雙眼,目光灼灼,周身的冷酷氣場讓我打了個寒噤——這才是應弘。先前和我斗嘴的、疼愛妹妹的男人,不過是雄獅眠時的短暫平和罷了。
應弘立刻推門跳下車,奪了來人的馬韁,一躍而上,策馬揚鞭,絕塵而去。我還愣在當下,就听見武良的贊嘆聲︰「二公子的騎術真是越來越精良了,我們是遠遠不及的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喃喃道︰「我真沒想到他會騎馬
武良笑道︰「二公子的確有不會做的事,不過但凡他會做的,就一定是最拔尖的這種性格啊,一定很辛苦吧。
武良一路送我回茶樓,進門就看見林四娘和楊掌櫃站在一處,激烈地爭論著什麼。
楊掌櫃看見我,露出驚喜的神色︰「袁姑娘回來了?快來出個主意!」
「怎麼了?」
楊掌櫃跺腳道︰「最近咱們的藥茶,城里很多家茶樓里都有了相似的,而且尚墨和文嵐兩家,還特地請了有名的大夫配制藥方。現在外邊人說咱們的方子是外行人開的,並不願意光顧,這可如何是好啊!」
盜版嗎,很正常啊,順便雇水軍拉黑一下鴻雁的名頭,這方法還真是貫通古今啊。我問林四娘道︰「老板娘如何看?」
她不以為然地道︰「造謠的不過是些混子們,理他們作甚,保管過陣子就沒事了只消林四娘動用玄翼的人好好查探一番,不怕揪不著鬧事者,難怪她不著急,楊掌櫃卻慌得團團轉。
我深知楊掌櫃是個工作狂,這時候安慰是沒用的,我笑道︰「他們有說法,難道我們就沒有了?咱們推陳出新,再賣些別家沒有的東西,就成了
楊掌櫃苦笑道︰「這茶和早點,都是袁姑娘花了大心血才研究出來,新鮮東西哪能說有就有呢?」
「楊掌櫃太小瞧我了,你當袁氏茶話是做什麼吃的?」我自信一笑,這就走到我的寶地,向著眾人施了一禮,道︰「昨日缺席,錦心實在抱歉,還請眾位莫要見怪
茶客們紛紛捧場,令我將昨天的份子補上。更有那輕狂地笑道︰「還道茶樓里多了個嬌滴滴的小姐,原來是袁先生穿了女兒裙衫
我微笑道︰「錦心今天要講女兒的故事,方才穿裙子應景
眾人皆問是什麼故事,我不忙回答,先反問他們喝的是什麼茶水。大部分人喝的都是些傳統的龍井普洱之類,也有少數點了茶樓特制的竹葉茶和菊花茶。茶客也是听過外邊謠言的,這便有人問道︰「听說鴻雁茶樓的藥茶和外頭不同,方子的藥性沒有經大夫查驗,這不是害人嗎?」
不過是些清涼下火的東西,哪有這許多講究,這些人們過于惜命,又兼不辨是非,茶樓才會謠言滿天飛。我悠然道︰「我們的藥茶的確和別處不同,別處的方子是人配的,我們卻不是。鴻雁茶樓的茶,叫做仙草茶
「實不相瞞,這茶葉的方子是花樹神仙傳與錦心的,自然特別些。錦心昨日告假,也是去拜祭神仙去了這段信口開河,別說茶客,就連楊掌櫃等人都听得大眼瞪小眼。
「距今大約二十年前,有個書生姓馬,生平最愛菊花。一天,他從親戚家里求得兩棵奇花異種,歡歡喜喜地要回家種植,不料在回家的路上,遇見一個美少年。
「這少年自稱姓陶,與姐姐黃英同行。他與馬生聊起養菊之道,十分投緣,馬生相見恨晚,便邀他們租住在自己家旁。馬生每天和陶公子交流侍花之法,陶公子更是主動幫馬生灌溉栽種,養出了不少稀奇品種。馬生由此和陶公子搭伙,以販花為業,日子也過得好起來。
「如此過了些日子,馬生的妻子因病故去了,娶了黃英為繼室。黃英為人聰慧賢良,馬生珍之重之,相敬如賓。陶公子卻一直不娶妻室,還總惦記著要回老家居住,但被馬生苦苦挽留住。
「陶公子一向酒量甚好,千杯不醉,鄰人有不服的,一天特地設了圈套,將陶公子灌得酩酊大醉。他支撐著回到馬家,便倒地呼呼大睡,馬生上前攙扶時,驚異地發現,陶公子居然化成了一棵一人高的菊花,幾朵花散發著酒香,正是當年他在親戚家求來的異種。
「馬生大驚失色,這時黃英出現,向馬生解釋道,她們姐弟二人本就是馬生求得的兩株仙菊,因感念他賞識之情,才與他為妻為友。馬生由此對妻子姐弟更加尊敬,並經常拉著陶公子痛飲。終于有一日,陶公子喝了過多的藥酒,自此一醉不起。馬生夫婦將他植入土中,菊花朔茂,自此不絕。這花就被後人稱為‘醉陶’
我接過全哥兒遞來的菊花茶,狠狠地喝了半盞,我就不信聊齋故事還哄不住這些人。
果然客人們听了此言,嘖嘖稱奇,一人還驚呼道︰「難怪我喝著這菊花茶,總覺得有酒味,原來是這醉陶的功效!」我偷笑,好好的菊花茶哪來的酒味,恐怕是這人宿醉未醒。不過倒可以把以後的菊花茶里都兌上酒,也好呼應這個故事。
我故作悵惘的神色,嘆氣道︰「故事是那黃英姑娘的魂魄托夢給我說的,連著菊花茶的方子也是她告訴我的。我昨天去枯香寺上香,就是還願去了。黃英姑娘說,她一生倍受人類呵護,這道菊花茶便是保佑茶客幸福安康
我又編了竹葉和金銀花的典故講了一通,沒過幾天,城中人人皆知,鴻雁茶樓的仙草茶是花仙手筆,自然不是別處可以效仿的。我這個活招牌,現在也成了人們眼中的半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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