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4卷
第380節第四十一章曹家堡
衛長嬴听出玄機,不由坐直了身子,道︰「可是有什麼不對?」
端木芯淼深深吸了口氣,微微顫抖著聲音道︰「在皮膚上做出黑痣來,這法子我也會!」
「當真?!」衛長嬴吃了一驚,急速思索了一下,隨即掩口道,「若是如此……那當年……是曹家堡刻意隱瞞了季固!」
但很快她又反對了這個看法,「不對!若是曹家堡想隱瞞季固,而季固卻不同意的話,又何必在尸體上做出證明身份的黑痣?這種秘術何其隱蔽,連我都是頭一次听聞,曹家堡那些人,本是雇農出身,為求一線生機才建了曹家堡這地方。想來見聞總不可能廣闊到這地步罷?而且這樣的秘術,用到的地方並不多,季固不見得會輕易泄露出去
端木芯淼正要說話,衛長嬴卻又想開了,「是了……之前沈由乙說,當初季固一行人才被流放時,廢後錢氏尚居鳳位,曾經囑咐咱們沈家照看他們一點。然而鄧貴妃卻也買通了沈氏里的一部分族人,對他們進行打壓與折磨——難道是因為曾在這些被鄧貴妃收買的沈氏族人里吃過虧,所以季固得知沈家人受我祖母托付去尋找他時,不敢相信?他惟恐是鄧貴妃收買了人想趕盡殺絕,索性弄一具尸體出來假冒自己,以便月兌身?」
「三嫂子!」衛長嬴這麼一番峰回路轉、繞來繞去的推斷,讓端木芯淼本來很激動的心情,到此刻也化為一嘆,很是無語的看著她,道,「那您到底怎麼個認為法?」
衛長嬴干咳了一聲,道︰「照你這麼說的話,興許季固真的尚在人間,這樣可就太好了……當然,要你看了那具尸體才能肯定
端木芯淼沉默了一下,道︰「我倒不在乎跑去開次棺,橫豎這幾日各樣邋遢的病人都見得多了。何況我師父就這麼一個心願,我想方設法也得給他辦好了才成。只是嫂子你想過沒有?十幾年前,沈家人去曹家堡驗尸時,那尸體還能辨認幾分,但現在又是十幾年過去了,尸體……咱們這是去驗骨還是驗尸?」
「……」西涼氣候再干燥,幾十年的尸體,如今只剩一具空骨架子的可能還真不小,衛長嬴頓了一下,道,「那只有向曹家堡問個清楚了!不管怎麼樣,當初季固已死的消息既然是他們給出來的,如今橫豎是要繼續找他們的
說是這麼說,曹家堡那地勢,就算是「棘籬」傾巢出動去攻打,不把人命填齊了山崖,也休想強攻得進去。
所以要曹家堡把幾十年前的事情交代清楚,已經不是兩個婦道人家能夠辦得到的了。必須通過官府、動用沈氏之力,甚至一個不好,就要動到刀槍……衛長嬴思索之下,決定先向刺史問計——怎麼說也是本地父母官,總比她一個到西涼不幾日的女流之輩了解情況吧!
……新任西涼刺史沈東來客客氣氣的送走黃氏,轉身跟衙門里交代了幾句,就撩起袍角,快步走向州衙後門。
匆匆忙忙的趕回家中,沈東來不及坐下,就擦著汗,跟父親沈燻一五一十的說了黃氏轉述的衛長嬴的托付︰「……孩兒想著那曹家堡何等的易守難攻,何況那兒上上下下地勢都復雜得緊。要藏一個人,有什麼難的?佷婦現在一句話說得輕巧,道要向曹家堡把那季固的生死問個清楚,但真正盤問起來,哪里這樣容易?孩兒上任至今不幾日,佷婦突如其來的提出這樣的要求,實在是為難人!」
沈燻听了,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不爭氣的東西!區區一個堡就難住了你?」
沈東來苦著臉道︰「父親先莫罵孩兒,孩兒如何不知道這是孩兒上任以來,佷婦頭一次請托到頭上來。還是她跟前最得力的黃氏過來說的,照理說什麼也要給她辦好。但偏偏是曹家堡……」
「你還真拿曹家堡當成龍潭虎穴踫不得了?」沈燻嘿然道,「早就叫你不要總把心思放在拈花惹草上,得空好歹也對正經事情上一上心,你偏偏不听!區區一個堡壘而已,若非那地方山窮水惡的,搶過來用途也不大,再加上歷任堡主都乖巧得緊,你道我沈氏會留下它?!」
他傲然道,「在這西涼,聖旨尚且不如咱們沈氏閥主一語來得管用!曹家堡,那算什麼?苟延殘喘于荒山野嶺之中的一窩流民罷了!你一個沈家子弟,居然會畏懼起他們來!你上任以來這些日子,到底有沒有留意過衙門里的事情、與你這州官之責!」
沈東來听出機會,頓時精神一振,也不管父親怎麼責罵自己了,徑自追問道︰「怎麼曹家堡……有什麼破綻?」
「廢話!」沈燻也知道這個次子不是什麼有城府有雄心的人——不過他其他兩個兒子即使比沈燻強些也有限,是以沈燻才會對閥主一脈非常的親熱,橫豎他兒子孫子都不是那等能夠支撐起一個家族的料,還不如跟著正值壯年的閥主,給兒孫攢些富貴來的可靠。
所以罵了一番之後也只能嘆了口氣,給沈東來說明情況︰「曹家堡易守難攻,上頭又有山田與山泉,確實能夠自給自足。但你莫非不知道,有一樣東西,可不是荒山野嶺的都能夠出的!卻又是無人能離之物?!」
見話說到這份上,沈東來還是一臉茫然,沈燻搖了搖頭,死了含蓄提點他的這條心,直接把話說明了︰「是食鹽!曹家堡**計三千上下人手,每日所用食鹽數量何其龐大?他們又不敢接受隨便什麼人上去,向來就是打發專人下山采買……從幾十年前,曹家堡規模初成起,他們的每次采買與采買的數量,向來,就是捏在了咱們沈家手里!」
沈東來驚訝道︰「啊?」
「啊什麼啊!」看著兒子呆頭呆腦的樣子沈燻一肚子的氣,抬手就給了他一下,復恨恨的道,「你道咱們沈家人個個都似你這樣愚蠢?你道我沈氏興盛數百年是僥幸?!若不是從幾十年前就扣住了曹家堡這條命脈,你以為曹家堡三千堡民,又佔據了那樣絕好的地勢,會乖巧听話幾十年?一個堡主知趣也還罷了,歷任堡主都識趣得緊,你當這是因為曹家堡的風水這樣好,以至于出來的堡主個個知書達理謙遜溫良?!」
重重哼了一聲,「西涼有一條私下里的規矩,向曹家堡出售的食鹽,永遠只能掐著三千人用的份額,再少上一成賣給他們、而且最多只能賣半年的份!縱然他們私下在別處也動一動手腳,但咱們西涼並不是什麼商賈興盛之地,販運過來的私鹽並不多,這些私鹽販子也知道咱們沈家的規矩,並不敢賣給他們!縱然幾十年,諒他們也攢不出太多用量!這是早先族里就做好的手腳,便是為了有朝一日,這曹家堡不識抬舉了,咱們才懶得拿麾下兒郎們的性命去強攻,直接把山一封——等他們沒了鹽,渾身乏力了,再給他們好看!」
沈燻嘿然冷笑,「曹家堡接收到三千人就不肯再納人了,道是地方不夠……你當真是地方不夠?是鹽不夠!幾十年前咱們家就發過話了,給曹家堡的鹽,最多就是三千人,只可少、不可多!」
沈東來听得恍然大悟,道︰「孩兒就奇怪,為什麼十幾年前族里派那位族兄去曹家堡尋找季固,向來不允許外人入堡的曹家堡怎麼就那麼爽快的答應了?孩兒還以為那是因為他們問心無愧所以不懼咱們沈家!」
「一群不肯繳納賦稅的流民談什麼問心無愧?!咱們沈家在西涼之勢何其之大,連皇家都……」沈燻哼道,「曹家堡這樣的,等閑自然是不太敢得罪咱們的。只是你也要記住——若只得名聲而無實質的威脅,這世上總有那麼一些人,辰光一長就不長記性要犯糊涂!曹家堡歷代堡主之所以個個乖巧听話又識大體,皆因為咱們沈家不只有赫赫聲勢,也是時時刻刻抓緊著關涉他們性命之處!這才是他們听話、咱們省心的兩全齊美之策,懂了麼?」
沈東來小雞啄米一樣的不住點頭,佩服萬分的道︰「孩兒明白了!這就好比孩兒去勾欄里尋粉頭,天南海北不拘是何地來的,皆是溫柔體貼得緊!這都是因為她們若是伺候不好,非但得不著嫖資,而且還會被責罰打罵!若非為了這嫖資,她們對著龜奴下人,可不見得有對孩兒這樣的人客氣……所以……」
「啪、啪!」沈東來得意忘形之下的話還沒說完,就挨了沈燻迎面兩記巴掌——沈燻幾欲吐血、大發雷霆︰「真是豈有此理!老子在指點你做人做事的訣竅,你這不爭氣的東西,拿什麼比不好,就知道拿你逛窯子的事情來講!你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是個只會成日里拈花惹草的廢物麼!」
沈燻這次是真的被氣到了,霍老夫人趕過來勸說也沒用,逮著沈東來就是一頓狠揍!以至于沈東來答應的次日給予答復,只得由下僕代為跑上一趟,告訴衛長嬴此事不必擔心……
衛長嬴早就听朱衣稟告說黃氏前腳出了衙門、家生子里就有人看到沈東來匆匆返回家中——那肯定是去跟沈燻請教了。沈燻的手腕,衛長嬴還是相信的,既得了承諾,也不再操心,只勸說著端木芯淼一起等待。
果然沈氏從幾十年前對曹家堡布下來的轄制極為有效,沈燻只是讓沈東來親自抄寫了一封措辭嚴厲的信箋,使人送到曹家堡,曹家堡的人就坐不住了。
前後也就七八日,曹家堡派出的人就趕到西涼城,求見衛長嬴,試圖親自解釋季固之事。
按著沈燻的建議,是曹家堡當年居然膽敢欺騙沈家,實在是罪不可恕!即使要問事情,很該晾他們幾日,叫他們更忐忑些的。
奈何端木芯淼急于知道答案,衛長嬴也非常關心季固究竟是生是死,所以考慮之後還是謝絕了沈燻的建議。曹家堡的人一到,就被引入後堂,得到消息的衛長嬴與端木芯淼都將手里一切事情放下,趕去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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