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同人]述懷 5變故

作者 ︰ 容成九

那是一次隆重的宴席,絲竹管樂,如縷不絕,歌姬流鶯,妖嬈裊娜。♀所有應邀前來的官員無不推杯換盞,相談甚歡,只有零星的幾個人未曾盡歡,收斂的眉目里隱約含有用醉色掩飾的憂心。

酒過三巡,就听座上傳來一陣有力的擊掌聲,伴著雄厚而渾濁的嗓音,「諸位。」見賓客紛紛噤聲側目,作為此次宴會主人的男人繼續道︰「董某準備了個余興節目,還請各位共賞。」

言畢,只見一眾衛兵押著許多戰俘魚貫而入,擠滿了整個大廳。饒有興味地打量著神色各異的同僚,男人露出一絲嗜血殘忍的笑容,抬手在空中輕輕一揮,待命的衛兵們便開始了動作——拔舌、剜目、劓鼻、斬足,酷刑一一上演,須臾之間,哀嚎四起,如臨地獄,極盡恐怖之能事。

「董卓!你不得好死啊啊啊——」此起彼伏的怒罵聲最後都歸于淋灕的鮮血中,噴灑在地上,蜿蜒出了詛咒般的印記。

不斷有酒爵筷箸自驚懼的官員手中跌落,發出驚心的脆響。荀攸直直盯著被刀削飛到自己案前的斷指,面色一片慘白,半晌,他轉動著僵硬的脖子望向座上,卻只看到男人愈發興致盎然的樣子。

「唉,不是第一次了。」越騎校尉伍瓊嘆口氣低聲道︰「早兩年征討黃巾時,他就曾在數百名俘虜身上涂滿膏油後將他們活活燒死,慘吶。」

回過頭,荀攸緊緊抿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他看著同僚們或驚恐萬狀或麻木不仁或徒感無奈的樣子,突然就覺得悲從中來。荀攸想不明白,置身其中不作一詞的自己與那些泯然眾人之人有何區別;他也想不明白,在如此臣下的手中,漢室的命運將走向何方。

暴行仍在繼續,戰俘的嚎啕聲漸趨微弱,有如涂炭生靈們最後的悲歌,董卓張狂肆虐的笑聲不止不休,魔音貫耳般成為了多少人心中滴血的夢魘。

猛的睜開眼楮,荀攸在黑暗中緩了許久才擦了擦額際冷汗,披衣起身。

屋外夜色正濃,霜露秋風更顯深重。信步走在回廊下,荀攸不經意便看到荀彧端著藥盤從荀緄房里出來,上前幾步,他壓低聲音道︰「叔父還好嗎?」

仔細地掩好門,荀彧邊往中庭走邊回他,「郎中說只是風寒,靜心調養就是了。」

「還是上心些為好。」跟著他到石桌邊坐下,荀攸頗為掛心地叮囑道。

「自然。」略帶疲憊地揉揉眉心,荀彧似是想到了什麼,話鋒一轉道︰「你此行回來,當真是因為思念舊鄉風物?」

荀攸本想點頭,可一對上荀彧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時,他就情不自禁地嘆道︰「到底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沉吟片刻,又正色道︰「董卓自征討黃巾立功之後便開始擁兵自重,處處橫行。眼下雖尚未有大逆不道之舉,然見微知著,日後他將會有何種作為亦不難想見。」

「你想怎麼做?」蹙了蹙眉,一絲不祥的預感從荀彧心上掠過。

「防範于未然。」目光如炬地盯著他,荀攸一字一頓道。

從他的神情里解讀出了隱藏的梟殺之意,荀彧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

用堅定而緩慢的一個點頭肯定了他未說出口的話,荀攸安慰道︰「不必擔心,我們自是有周密的計劃才敢行動的。」

望著他好像很有把握的樣子,荀彧沒有說話。他知道,事情並不會那麼簡單,否則荀攸完全沒必要在行事前特意回來一趟,這中間深埋的訣別之意不言而喻。可荀彧也清楚,沒有什麼能阻止他,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裝作很放心,讓他能放手去做。思及于此,荀彧覆下眼簾,溫言道︰「若是這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望你小心行事。」繼而又道︰「那你要何時返回朝中?」

「朝中形勢瞬息萬變,我此行回來已是忙里偷閑,還是盡早回去的好。」頓了頓,荀攸突然想起一件事,「听說你不久前被郡中舉為孝廉了?」

「嗯。」應了聲,荀彧神色平淡道︰「想來再過不久,朝廷的誥封也要跟著來了。」

見他臉上毫無喜色,荀攸不禁奇怪,于是試探性地問道︰「怎麼?你不打算入朝為官?」

點點頭又搖搖頭,荀彧並沒有深入去多說什麼,只淡淡道︰「父親年邁多病,我本該侍疾在側,若因舉孝廉而與之別居,豈不諷刺?」

低頭沉思一陣,荀攸緩緩嘆了口氣,「罷了,這世道還不知會有什麼動亂,你且留在族中照應,也算與我各守一方。」

不知所以地笑了笑,荀彧頷首道︰「夜深了,我去煎藥房看看,你早點歇息吧。」說完,他重新端起藥盤,起身想要走開。

「小叔。」沒等他走出幾步,荀攸倏地又開口喚住了荀彧。站起身,荀攸對上他回望過來的視線,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道︰「倘若事敗,萬勿入朝尋我,只當世上從未有過荀公達此人。」見他想要反駁,荀攸又道︰「我很清楚你此生之志,亦不願你委身庸君臣下。帝室不造,天下危矣,若有人可靖難四海,你便傾力輔佐吧。」深吸一口氣,字字鏗鏘,「荀家人當觀萬象,視蒼生,而非拘困于一隅。」

夜涼如水,乍起的風,蕩亂了漫天漫地的漣漪。呆在原地看著荀攸朝自己略施一禮後轉身離去,荀彧許久都無法回神,只任由思緒隨風散開。

荀攸料到朝中會有變故,卻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這麼驚天動地,僅僅是在他離職的這段日子里,洛陽城中已然換了天地——

靈帝晏駕,少帝劉辨即位,重臣何進本欲召董卓入京誅殺宦官,卻不想反被張讓等人謀害。待到董卓在北芒誅殺了亂臣,迎接天子還于洛陽後,他便收編了何進的部曲,繼而又遣呂布斬殺執金吾丁原,吞並其手下兵力。一時間,京都兵政大權悉數落入董卓手中。這之後,大權獨攬的董卓野心膨脹,廢少帝劉辨,改立陳留王劉協為漢帝,企圖挾天子以令天下,朝野上下,無人敢言。

手持玉笏站在群臣之間,荀攸面無表情地看著入朝不趨,劍履上殿的董姓相國,暗自與身旁的何交換了個眼色。

劉協尚且年幼,所謂的早朝他也不過是露個面,沒一會兒就散了。

荀攸跟何神色如常地隨著人潮往殿外緩步走著,並沒有注意到身後董卓在听過心月復的耳語後瞬間冷下來的面容,以及往他們那邊投去的意味深長的一瞥。

天子的誥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但荀彧卻沒有太多時間去掂量體會自己面對這一紙詔書時的心情,此刻的他正跪在一群哭哭啼啼的家眷間等著听荀緄的遺言。荀彧不知道為何在自己的悉心照料下,郎中所說的不礙事的風寒會成為危及父親生命的病癥,他當然也不會知道,接下來他要听到的話將會改變他的一生。

厭倦地揮了揮手,荀緄懨懨道︰「都別哭了,我還沒死呢。」見低泣聲仍未斷絕,他索性開始趕人,「都出去候著,荀彧留下。」

屋里終于清淨下來,荀緄抬眼打量了一陣端正地跪在榻邊的兒子,沉沉開了口,「漢宮的誥封來了?」

「稟父親,是。」說著荀彧就要呈上今晨剛剛接到的詔書。

「不忙。」止住他的動作,荀緄緩緩道︰「你可知一旦應征,代表著什麼?」

緊緊抿著嘴,荀彧絲毫沒有要作答的意思。

等了半天都不見動靜,荀緄不禁擰起了眉,嘆口氣,他語氣肯定道︰「你不想成為漢臣。」

「父親,兒……」對上自己父親嚴厲中透著殷切的目光,荀彧只覺得喉嚨被鯁住了似的,開不了口。

「為父亦知漢室衰微,但若因此棄之不顧,百年之後又當如何面見先人?」歇了一下,他又道︰「阿彧,人心無道久矣,這天下,總要有個秉忠守節之人,我荀家世代漢臣,怎可于此危急之秋行背棄之事?」

听完荀緄的話,荀彧垂眸道︰「佞臣當道,君已失信,義士揭竿,實為天命所指。天時難違,縱使兒誓與漢宮共存亡,又能如何?若為已往先人棄置當今百姓,豈非為罪?」

「哈哈哈。」出人意料的,荀緄聞言非但沒有斥責荀彧的忤逆,反而大笑道︰「何嘗言你有王佐之才,如今見你如此胸懷,為父便知他誠未欺吾。」吃力地撐起身子,荀緄單手抓住荀彧的肩,一字一頓道︰「既然如此,你敢不敢答應父親,既不負蒼生亦不負漢室?啊?」

肩頭上傳來的力道越來越大,卻仍舊趕不上荀彧精神上受到的壓迫,他深知,這已是荀緄最大的讓步。手指緊緊扣住膝上的衣袍,留下道道抓痕,半晌,他終于咬牙道︰「敢。」

「阿彧,都托付給你了。」肩上驀然又是一緊,荀緄手上的力道幾乎大到捏痛荀彧的筋骨,「父親會一直看著你的。」

沒有垂死的掙扎和衰弱,荀緄的聲音以一種敦肅而不容置疑的狀態戛然而止。慢慢抬頭向上望去,荀彧正對上他盯著自己的眼楮,心下倏然就是一顫,「父親?」

回應他的是長久的安靜。

「父親?」小心翼翼的,仿佛怕驚擾到什麼似的,荀彧又喚了一聲,很輕很輕。

屋里依然靜得只有呼吸和焚香聲。

訥訥月兌開那只抓在自己肩頭的手,荀彧動作緩慢而仔細地扶著荀緄躺下,替他整理好遺容,又默默跪回了榻邊。

荀彧看著荀緄未曾闔上的眼楮凝思許久,終于伸手替他闔上了眼。擦去臉頰上的冰涼水漬,荀彧深吸一口氣,起身打開了房門,神情平靜到叫人看不出他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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