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槍正欲上前,就被張春來擋住。
如果那邊有人,或者說那邊的人能夠發現我們,那我們進來的時候在天窗上早就暴露了。從天窗進來,照進靖室的燈光,他們早就看到了。距離雖遠,需井專用燈具的集束光線,對使用的人來說有一定局限性,可在對面完全不同。
查看老許的尸體,這段時間足夠我們被圍起來了。
「看來還沒中招」李立明道。
圍過去。
李立明特別囑咐阿約,不管那邊是不是人,都不要輕舉妄動。明哥所說的中招,無疑就是說我們被帶到了八十年代,這些人困在這里的時候。
明哥特意檢查了一下老許的挎包,我已經走過了最近的石堆。
邵軍留下照顧曉東,所有光源在小來揪住我的時候就全都滅掉。短暫的半分鐘,黑暗適應了許多。之前這里就走過,地形完全憑借記憶,張春來的氣息離我越來越遠,阿約不知飄到了哪里。
就在中路,也是他們故意留給我的中路,過去是最近的。盡可能不發出聲響,但絕不是完全沒有,腳尖趟地,偶爾也會踫到一些東西。
亮光越來越近,輕輕上到碎石堆上,我已經做到了盡可能,可還是有碎石被踩翻的聲響。亮光中的人影似乎沒有察覺,不然早就該過來了。
碎石堆上沒有遮掩,只是半個身子。石板前的三人只要抬頭,就可以看見我。
石板前的三人,一個蹲在近前,臉色黝黑滿是胡茬。其他兩個也是一樣,神情帶著疲憊,只有一個面容白皙,年齡稍小,老式軍裝的胸前都是一片血污。
手中的粉片在石板上畫得飛快,卻听不到那應該有的沙沙聲。猛然間看到那個臉色白皙的人嘴唇似乎在動,如此近的距離卻听不到他們說著什麼。
在斜後方的岩石上,青銅器蓋子里的蠟燭還有很長,蓋子放的很高,高燈下亮照出整個空地。槍也被放在一邊,散亂的挎包說明三個人在這很長時間了。
我的槍口一直對著他們,張春來也在一邊的石堆上探出半身,正好是三人的背後,他也弄出了一些響動。
亮光中的三人,我們听不到他們說什麼,他們也似乎不知道有人正圍住了他們。神情專注盯著石板,畫上的線條又被擦掉,重新再畫。
只有李立明做到了不出一點聲響,站在高處,他每一步都看在眼里,一個人像蛤蟆一樣蠕動,也夠難為他的了。
等發現石頭上的我,李立明才站起身。指間緊握邪眼,他立刻就發現了,他們說話的聲音我們听不到,想要走上前去。
鬼魅般落下,阿約伸手去抓最靠後的那人。
阿約的手在那人頸後進去,劃過後背,直到五根手指在那人的身體里全部出來。
我們都看到了,阿約的手抓的,只是一團泡影,只是空氣。連他自己都是一驚,閃電般消失在亮光中。
所有人心驚,難道如此真切的三個人,在我們眼前不存在,都是虛幻的不成。
只有張春來緊盯著石板,只有他能夠看清楚粉片在石板上的線條,在我的視角里,石板只是一個斜面。
李立明急忙搖起胳膊,叫大家撤。
走向張春來,看一眼石板,那立體畫似乎沒有做完。只看到幾根石柱形成骨架,懸山建築還沒排列開。
離開一點,張春來就開燈,李立明焦急的說道︰「趁著還能堅持,大家快撤,至少要到斷崖石刻那里」。
張春來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能保證這是說明咱們沒中招嗎?」。
小來說的,也是我擔心的。泡影也好,空氣也好,能讓我們親眼看到,怎麼能說和我們一點關系沒有。也許,能夠親眼看到,正是告訴我們中招了。
李立明沒法回答,只是一味的催促快走。
爬出靖室,就由他們領路。爬上洞口的時候,我還特意回頭看一眼靖室中亮光的地方,燭光依然在那里,人影也在。
我跟在後面速度不快,在一塊巨大岩石上轉彎的時候,我看到明哥顯然很緊張。李立明特別強調大家打起精神來,再累也要堅持過了這里,如果大家的眼前,景象變成了靖室,那就完了。
雖然一顆心懸在嗓子眼兒,從這懸空的錯落巨石上下去,比上來還要難走,所有人不敢有絲毫松懈,速度也被刻意放慢。
沒找到頭骨,阿約情緒沒表現出來,大家已經盡力了。並不是大家不夠細心,能做到如此實在是不易了。
從繩子上下來,李立明驟然緊張的跑去碎石坡,盡管那里還是幾具骷髏,回來之後仍然催促。
腳踏實地一路疾行,居然忘了來時是在半山坡橫著過來的。猶如令劍一般的殘破石牆也沒注意到,一頭扎進霧氣當中,渾身立時清爽許多。
流水潺潺,聲音清亮入耳。燈光打去,水面很寬,水中很多地方冒出巨石,將水面分割成一個個小坑。坑里的水清澈見底,燈光將水坑整體照亮,水貌似也在發光。讓人一見,立時覺得口渴。
抬眼就是一道出水的石縫,流出來的水被下方的岩石接住,四散開來。
水邊的石頭上,不時發現形體怪異的蟲子,樹枝一樣的顏色,蜈蚣一般多足,巴掌大小行動緩慢。沒頭沒眼的,也不知哪是首尾。這些蟲子好像並不怕人,朝他們吹氣,也渾然不覺。
「水木秧雞」丁曉東氣喘吁吁道。
丁曉東提到,李立明才想起他們蘇老早年在一本書上看到過,是一本很有名的書,忘了名字。‘水木秧雞,形如枯枝,多手多足,逐山間清澈溪流而生,遇濁即亡’。李立明也覺得就是這個東西,不自覺的多看幾眼,這小家伙實在罕見,幾乎不在人類已經收錄的物種里。
沒啥危險,幾人捧水洗臉。片刻不敢耽擱,李立明催命一樣叫大家繼續。阿約在水面的巨石上奔走,一無所獲,只在水霧深處的一個坑里,發現一口大鼎。
想去那邊只有阿約行動自如,我們卻不能。李立明催促,現在還不敢保證萬無一失,只有盡快走得越遠越好。
被丟下的氣墊完好無損,看到氣墊,眼皮再也睜不開。李立明卻麻利的拔下每一個塞子,鼓鼓的氣墊頓時癟了。
「現在還不是睡覺的時候」。
算下路程,從靖室出來,我們和那些人速度不可能一樣,但也相差不了許多。那些人都是在行進中,眼前景象無聲變化的,無聲變化的具體地點在哪里,雖然沒說,顯然不能排除不包括這,因為走得時間並不太久。
強打起精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要命的是氣墊,又加重了我們的負載。埋怨明哥,既然不能休息,干嘛還要背著氣墊,一鼓作氣上到地面不就得了。
「咱們就這個狀態,能走多遠」李立明這句話滿是氣憤,哈欠不斷,困乏也在折磨他。幾人能挺到現在,全靠毅力。
張春來突然冒出一句︰「你是不想看到他們死的時候吧?」。
從懸崖邊的繩子上滑下,丁曉東幾近虛月兌,冷汗如雨,手臂不離肋下,應該傷到了軟肋。幾顆藥丸下去,勉強能夠支撐,真是肋骨受傷,藥丸也撐不了太久。
丁曉東是現在最經不起折騰的人。
取最近的路,經過河床只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還剩一道幾十米的繩索。把丁曉東送上去,我和邵軍已經力不從心,每步都在搖晃,這時候大家的情況都一樣,腳軟了。
再往上,很快就會到那些連環土洞,那里復雜的環境速度不可能太快。此時心里打起了有點自私的小算盤,到那里會慢下來,等大家都癱軟下來,睡覺就變成理所當然。加上懸崖上的那段,這里離道觀區域很遠了。
和我預想的一樣。土洞蜿蜒向上,沿途無數的記號,找路雖不費勁,但行動的進度比我估計的還慢。早就有了打算,即使會發生眼前的景象,無聲變化,我也仍然要美美的睡上一覺。不然,變化了也沒有氣力應對。
李立明對誰來職更不關心,氣墊鋪好第一個倒下就睡。除了我之外,他們都沒有休息,第一班由我來站。丁曉東睡不著,我讓他睡不著也眯著。
‘他們沒回來,老許又不見了’。
倒下之前的李立明,還在嘟噥本子上的話。耳朵都起繭子了,根本不想被這句話攪渾了腦袋。可在鼾聲想起之後,腦袋里回音最大的就是這句話。
‘沒回來’和‘不見了’,先前認為這兩個境況就是邵軍和小來那樣的消失。可現在想想又覺得不那麼簡單,明哥說過,這是最關鍵的一句,關鍵在哪,越想越亂。
我只能理解李立明之前解釋的,這句話向我們給出了時間,寫所有字的時間。至于其他還有什麼問題,我的腦袋是想不出端倪。
走之前我們看到了虛幻的影響,那三個人死前的事情。石板、立體畫、三個人、三具尸骨。
熟睡的李立明,那露著一點卷發的後腦勺,也許是李立明在眼中才讓我找到一點靈感。將最後看到的情形一一聯系起來,加上那句話,後背的冷汗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滑下來。
我們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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