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草一早就起來了,一個人在廚房里忙活早飯。
而偏屋里,昨晚喝醉的張本,此刻也醒了過來,看到陌生的屋子,身邊還睡著的李書,揉了揉腦袋,這才恍惚記起昨晚的事。
昨晚真是醉的太厲害了,竟然還在李家睡了?這讓張本多少有些尷尬。
他起身下了炕,整理了下衣服,就出門了。
大門是開著的,但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廚房那邊不時傳來些響動,他想著可能是李蔓在那邊做早飯吧,就想過去打個招呼回家了。
哪成想,剛到門口,就見李香草站在鍋台邊,捋著袖子,用力的揉著面,她胳膊很縴細,讓他覺得,那麼一把子面,是不是也得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揉開仿。
沒來由的,他就想幫幫她,「小姑,我來吧。」
「啊?」他突然進來,嚇的李香草一跳,本能的後退了一步。
張本一頓,這才醒悟廚房里只有孤男寡女兩人,實在不妥當,再加上李香草驚嚇的表情,慌的他忙後退著往外走,「那個,小姑,我家里還有事,我先走了。」
李香草沒防是他,心口雖跳的厲害,可也不怕了,原還想跟他說吃了早飯再走的,可是,張本跑的太快,她才張口,那人就跑的沒影了。
李蔓剛一下樓,就見張本朝外跑的身影,想喊也沒來得及,不由好奇,走到廚房,問李香草,「張大哥出什麼事了?」
李香草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就說家里有事,先走了。」
「哦。」這樣急,但願不是什麼大事,「和面呢?做什麼?」
「我想蒸點饅頭。」李香草說。
「好啊。」李蔓一邊揭開了鍋蓋,發現粥都煮好了,就有些不好意思,「小姑,以後沒事也不用起那麼早,多睡會,養養精神。」
「呵,我晚上睡的早,早上天一亮就躺不住了。」李香草一邊和面一邊說,李蔓听著,卻是一窘,她晚上想睡早點也不能啊,哎。
「哦,我不是說你。」李香草見李蔓呆了下,趕忙描補,可本來沒什麼的話,這樣一描補,越發顯得有什麼。
李蔓眼角抽抽,李香草也自知失言,趕緊低頭,繼續揉面。
看她這樣,李蔓倒是笑了,這個小姑,比她還要害羞呢。
不過,相處起來,李香草比她姐姐李香玉要簡單容易的多了。
早飯,李香草準備的差不多了,李蔓也插不上手,就將昨晚換洗的衣裳全部搜羅到一處,打算吃過早飯,跟李香草一起去水塘里洗去。
可是,等吃過早飯,李蔓提議去水塘洗衣服的時候,李香草遲疑了,她如今和夫家和離,這樣儼然棄婦的身份,她不知該如何面對熟悉的鄉親。
而且,當年她和沈潤生的事在村里也算很轟動的了,那時,雖有不少羨慕的,但更多的都是看笑話的,甚至那時就有人斷言,她嫁到沈家落不著好,實在是門第懸殊太大。
其實,她嫁到沈家半年,沈潤生的祖母便因病去世了,沈家唯一的支撐倒了,沈潤生的那幾個本家也都不是什麼好人,一點祖產也都被各種名義給侵吞了個光。
沈潤生自小在他祖母的呵護下成長,對金錢之物根本沒個算計,且又養成了養尊處優的性子,一點苦吃不得,不過一年半載的,沈家唯剩一個空架子罷了,即便如此,原來的祖宅也被他賣了不少,到最後,他們只剩下如今住的那幾間屋子。
對此,沈潤生甚至還酒後打過她,說她生不出孩子,說她是掃把星,說她給沈家帶來了這些晦氣,原本,他該和什麼名門千金成親的,都是她毀了他。
盡管知道他酒後也許是無意,可是這些話對李香草的影響還是有的,她也覺得是不是真的是她的命硬,克了沈家克了他?為此,她還偷偷的許過銀子到廟里求高人改命。
為了供他讀書,為了他能吃穿的更好些,她白天黑夜的做著繡活,手指頭被扎的都麻木了。
甚至,後來,他帶了一個已經懷了他孩子的女人回來,她亦沒有絲毫怨言的照顧著。
「小姑,那要不你看家吧,呵呵,也沒多少衣服,我一會就能洗好。」原本是想讓李香草出門透透氣,但一看她那神色,李蔓立刻想到她或許還沒勇氣走出家門,趕緊改口說。
李香草眸光微微閃動,深吸了一口氣道,「家里李畫在呢,我跟你一起吧,一會不是還要去買肉嗎?」算了,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而且,和離書已經簽了,她跟沈潤生無論誰欠誰的,都算了了吧。
「嗯那好吧,咱們走。」李蔓挎著籃子,跟她一起走出了家門。
其實,若李蔓一個人出門,打招呼的並不多,因為她平日里跟村子里的人交往就不多的,倒是因為李香草原本就生在這里長在這里,再加上她成親後很少回來,這次乍然在村子里一出現,原本相熟的人,尤其是喜歡八卦的婆娘們,紛紛就湊過來想跟她說說話。
當然,他們並不知
tang道李香草和離回娘家的事,他們只打听他們想知道的。
一會說李香草有福,嫁了那樣的好人家,一會又問李香草有幾個孩子了?有沒有帶回來?一會又說她好像比當年瘦了不少,是不是大家族事務多,她這個少女乃女乃天天忙的。
李蔓覺得這些人太聒噪,本想替她擋開這些人的,哪知李香草出人意料的,竟然淺淺一笑,對著好奇的人們,只說了一句,「我沒有孩子,和離了。」
這就像一枚炸彈,頓時炸的那些人目瞪口呆,紛紛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還有好事的想抓著李香草再問問詳情,但李蔓先一步擋住了他們,然後,帶著李香草到一處僻靜點的地方,兩人開始洗衣服。
期間,李蔓不時看看李香草,發現她面色如常,終于放了心,並且,她剛才有勇氣親口說出和離這件事,也很不錯,能坦然面對過去,就能坦然迎接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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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李香草在李家的生活也穩定了下來,她也安于這樣的平靜,也漸漸能面對村里人的閑言碎語,偶爾也能跟李蔓一起出門,買買肉、洗洗衣服什麼的。
當然,流言蜚語也是有的,一切也都在李香草的預料之中,所以,她也並沒表現的太過悲傷。
相反,在李蔓的陪伴下,每日里操持些家務,再跟小五那幫孩子們一起學習,她整個人都覺得充實多了。
甚至,沒事便和李蔓一起在老屋這邊收拾。
沒錯,因為要蓋學校這件事,暫時還沒得到實施,所以,李蔓某天跟家里人商量,就將廢棄的老屋,稍稍修繕了下,領著孩子們在那里學習了。
學習的科目很豐富,語文數學音樂繪畫,還有一項李蔓不擅長,但卻一定堅持的體育。
她每天會帶著孩子們繞著老屋跑步,也鼓勵那些孩子們早起自己鍛煉,帶著他們做操,踢毽子、跳繩、跳遠等等,在有限的條件下盡量讓孩子們德智體全面發展,後來,幾個大一點的男孩對什麼踢毽子之類的運動不感興趣,她還突發奇想,讓李言幫孩子們做了兩個蹴鞠,沒事領著孩子們滿院子踢著玩,而這項運動,不止是那些孩子們,就連李言他們後來見到了,也是喜歡的不得了,兄弟幾個沒事便會在自己的那寬敞的院子里踢上一回。
可以說,最近一段時間,李家的生活是相當的幸福美滿外加豐富多彩的,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意的,覺得生活總算有了奔頭。
然而,這群人里頭唯獨缺了李書,只有他在別人的歡顏下也強顏歡笑,內心卻是苦的不能再苦了。
因為,這一個多月以來,媳婦也不知怎麼的了?白天在人前對他還如往常一樣,可晚上,一輪到他去她房里的時候,任憑他軟硬兼施,她就是不準他踫。
他都快憋瘋了,真的,就差跟媳婦下跪了,哦,不,他想著每晚那樣哄著媳婦,低三下四的也跟下跪沒兩樣了,可媳婦似乎就是鐵了心的不讓踫。
嗚嗚嗚他真是想哭死都找不到地兒啊。
為此,他還暗地里偷偷請教過二哥,當然,事情的主角不是自己變成了好友阿大,說是阿大媳婦突然不讓阿大近身了,想二哥幫他想想到底怎麼回事。
然後,二哥就狐疑的瞅著他,陰陽怪氣的問了一句,「是你自己吧?」
他當然不肯承認,自己被媳婦嫌棄的一個多月不準踫了,立馬否認。
然後,二哥就聳聳眉,教育他,「人家兩口子炕上的事,你瞎攙和什麼?小心丫頭知道不理你。」
她本來就不理了好不好?李書委屈死了,抓破腦袋也想不出問題出在哪兒了?
這一天,又該是李書在媳婦房里歇息,為此,他早早的從鎮上回來,還帶了一樣好東西回來討好她。
這是街上新開的一家炒貨店里買來的瓜子,上次,二哥買回來,媳婦吃了,說是好吃,第二天,看二哥神清氣爽、心滿意足的樣子,他都羨慕嫉妒恨了。
所以,這次,他也趕緊的買了一大包,回來就偷偷塞到了李蔓懷里。
李蔓當時正在灶下燒火,看他突然塞了一個大紙包,滿月復懷疑。
「小姑呢?」李書蹲在她邊上,生怕李香草突然進來,尷尬。
「田妮下午摔了一跤,小姑送她回家了。」李蔓說,一邊捏著紙包,疑惑的問,「這是什麼?瓜子?」
「嗯,媳婦,是你喜歡吃的口味。」李書笑嘻嘻的討好著,又從她手里拿過紙包,打開,抓了一把放在手里,剩下的放在鍋台上,然後,再蹲在她腳邊,仔細的剝了一個,遞到她嘴邊,「媳婦,給。」
李蔓瞧著他,眼底努力抑制著笑意,嘴巴很不配合的沒張。
李書忙道,「我剛才洗手了。」
「好端端的怎麼買這個了?」李蔓對他的意圖心知肚明,可就是不買賬。
李書討好的笑道,「你不是愛吃嗎?」
「我不愛吃。」李蔓搖搖
頭。
「怎麼不愛吃?上次二哥買的,你就吃了。」李書有些不服。
李蔓想到那次,頓時黑了臉,「我沒吃。」那一晚,李言壓榨她,吃的是他,她一雙手都累死了,她盡剝瓜子殼了好不好?
「」李書頓時受傷了,「媳婦,你偏心,二哥買的你就吃,我買的你就不要?你吃吃啊,一個味兒的。」
他腔調都有些變了,像是隨時會哭似的,李蔓心軟了軟,唇微微張了張。
李書心下一動,立刻笑嘻嘻的將瓜子仁放到她嘴里,馬上又開始剝起來。
一顆一顆的,剝了有一小把,然後給李蔓一口吃掉。
給李蔓吃了有三四把之後,李書覺得時機成熟了,湊到她耳邊道,「媳婦,今晚——」
「耶,小姑回來了嗎?」听見外面有點響動,李蔓立刻起身,繞開他朝外走去。
李書一愣,轉而急的想跺腳,「媳婦。」每次一提這事,媳婦都不搭理他了。
怎麼辦?這都一個多月了,已經到了他忍受的極限了,不管了,今晚就算來硬的也得先要了再說。
李書將一把瓜子殼丟進了鍋洞里,可才一狠心想來硬的,轉念自己又狠狠鄙視了自己一番,他倒是想來硬的,可是,哪次媳婦那眼神一軟,他不得乖乖的听話?委屈了自己生生忍著。
外頭,是李墨砍了些柴火回來,正堆到了院子一角,大黑和小黃看到他回來,自然格外欣喜的湊到了他的身邊。
听見狗叫,李蔓才出來的,說起來,李墨現在不打獵了,連帶著大黑也空了下來,這條大狗似乎秉承了它主人勤勞的性子,偏生還閑不下來的,盡管李墨不帶著它上山打獵了,它自己沒事就失蹤那麼幾天,有時候回來嘴里還叼著野山雞野兔什麼的。
不過,近來它失蹤的次數少了,帶著小黃沒事就安靜的待在那狗窩里不出來。
李墨堆好了柴火,用手背擦了下額頭的汗,看李蔓出來,對她柔柔的笑。
李蔓看著那堆的高高的柴火垛,那一捆柴都快有她人那麼高了,不由凝眉,心疼的過來,幫他捻去衣服上沾的草屑,「你呀,不是告訴你了嗎?家里柴火夠燒了,你要是砍,一次少弄點,這麼一擔,得多重啊?」
輕輕掀開他的衣領,看著那壓的通紅的肩膀,李蔓眼楮都熱了,嗔怪的睨著他,「每次說你都不听,你就這麼喜歡受累啊?」
「不累。」其實,在李墨看來,現在的日子簡直閑的都要發膩了,他一天也不過砍這麼一擔柴火罷了,再說了,真的不重,他這麼壯實的漢子,一百多斤的擔子挑在身上,那真叫玩似的。
可看李蔓心疼的那樣,他心里既暖又愧,又喜,「晚上你幫我揉揉就沒事了。」
「不揉。」李蔓氣道,再說了,他肩膀壓成那樣,她揉揉就能好嗎?
「蔓兒——」李墨沒了話,他愛看她嬌嗔的樣子,可這樣的她,又讓他無所適從,不知該怎麼哄。
李蔓咬唇看著他,「明天你再改挑這麼多回來,我就不理你了。」一點都不知道心疼他自己啊。
「嗯,早上這刀磨的有點快,一不小心就多砍了些。」李墨這才笑了,其實,往年這個時候,他砍的柴火更多,因為馬上天冷了,家里需要的柴火就更多了呢。
李蔓睨著他,突然捉住了他的手,看著他粗糙的掌心,厚厚的老繭,還有幾處也不知是刀踫的還是樹刺刮的幾道細痕,心疼的用指月復輕輕的摩挲著。
她溫軟的指月復揉在掌心,說不出的舒服,李墨幾次想抽回手,卻又舍不得。
「我手髒。」砍柴回來一直還沒洗手呢。
「你等著,我給你端點熱水來。」李蔓轉身就往廚房去。
李墨展顏,露出憨實的笑來,腳邊,听他夫妻二人膩歪了半天的大黑,趁著女主人不在的功夫,趕緊用頭在主人腿邊蹭了幾下,以期獲得同樣的關注。
廚房里,李書悶悶的靠在鍋台邊,看著李蔓舀水兌水,殷勤的端出去給大哥洗手,心里越發苦悶。
媳婦對大哥好,本沒什麼,他也希望看到的,可是,能不能別反差這麼大啊?他想到剛才媳婦對自己,忍不住想仰天長嘯啊,苦啊。
今兒這頓晚飯,李書食之無味,想到今晚怕是又跟之前一樣,連媳婦的手都不能踫,他干脆連吃飯的勁兒都沒了,勉強扒了兩口飯,就放下了碗筷,無精打采的起身。
「三弟,不舒服?」李墨擔心的問。
李言狐疑,白天他不是還挺精神的?
李書搖搖頭,目光朝李蔓那幽幽一瞥,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離了桌子出去了。
眾人莫名,紛紛看向李蔓。
「怎麼了?他又惹著你了?」
怎麼這樣問呢?因為大家都很了解李書這人,但凡媳婦惹他,別管怎麼惹,他都是樂意的,而能讓他如此垂頭喪氣的,那定然是他做了什麼讓李蔓生氣的事,
他才會如此
李蔓微愣,心知肚明,想著家里飯量最大的李書,才吃了那麼兩口就撂下了碗筷,心里也有些不忍了,想著這一個多月的懲罰是不是過了?
可是,一想到他那天的話,她還是氣他呀。
罷了,晚上再說吧。
吃過晚飯,李香草收拾碗筷,李蔓特地又弄了點面。
李香草好奇,「現在還做什麼?」
「李書晚飯什麼都沒吃,肯定餓。」憑她對他的了解,不到半夜,怕他就餓的要叫喚了,到時候肯定不管廚房里什麼生的冷的,怕是能吃的他就吃了。
李香草輕輕笑了,「怎麼?心疼了?」
「」李蔓抿唇沒說話,其實,這麼長時間的懲罰也夠了,當然,那種懲罰還行,可要讓他餓肚子,她還是不舍的。
再挑了兩棵青菜洗淨,又拿了兩個雞蛋,李蔓簡單的做了碗青菜雞蛋面,盛好了端到了樓上去。
李書此刻正趴在李蔓炕上,呈大字型的趴姿絕對的將整個炕都佔領了,哎,晚上只能睡那麼一點點的地方,還不能過界,他也只能現在聞聞她那邊的味兒了。
突然,房門推開,李蔓端了面進來。
李書一偏腦袋,看見那熱騰騰的湯面,陡然來了精神,「媳婦,給我做的?」
「嗯,快趁熱吃吧。」李蔓將碗放到桌子上。
李書激動的撲了過來,卻不是對面,而是對人,緊抓著李蔓的手,有些小心翼翼的問,「媳婦,你你給我做面?那你你是不是還在乎我的?我」
「先吃了面再說。」見他這樣,李蔓心里也是軟了,好吧,懲罰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