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圈,寧安眼中少了些平靜,多了些惶恐,手緊緊的握著床單,努力平靜自己的情緒,「沒,沒事,你們去休息吧。」
幾人相互看了一眼,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那在這待著也沒什麼意思了,幾個人便紛紛告退,屋內又歸為一室黑暗,寧安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楮,體內迅速的運轉起凝玉決,可無論他再怎麼努力,終究是無法感應到那熟悉的氣息,寧安頓時慌了,像是一只剛出生的小獸,是那樣的無助和惶恐。
他弓起膝蓋,用胳膊環抱住自己,把腦袋深深埋在膝蓋中,師傅,師傅一定是有她的事情,寧安,你一定要保持冷靜,不能像小孩子一樣,師傅會不喜歡的!可是……寧安心中滿滿的都是委屈,自己第一次傷的這麼重,師傅卻沒有陪在自己身邊,雖然知道師傅本身就是冷淡的性子,可如今這樣,真是讓自己的心酸酸的疼。
月復部又突突的作痛,寧安不想去管,因為,左胸口那里要疼的多,疼到連受傷的地方都不覺得疼了。自己好沒用!師傅並沒有說無時無刻不陪在自己身邊,怎麼可以一不見師傅就變得這麼脆弱,寧安,寧安你要振作起來!可是,可是!為什麼心依舊這麼痛……
緊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用力之大,連鮮紅的血液都唇上溢出,沾染在被單上,可就算這樣,寧安也沒有發覺,只是自顧自的把自己縮成一個球,直到……
「你瘋了嗎?如果想自虐,不如交給我,包你一生難忘!」
寧安猛地抬頭,黑瞳中迸發出璀璨至極的光,好像是漆黑的夜幕上突然炸開的燦爛煙花,美的炫目。那站在自己身邊,一臉擔憂和氣憤的美麗女子,不是師傅是哪個,「師傅……」寧安虛弱的笑著喊了一聲。
段辰雪簡直都要月兌力了,她剛從外面回來,便聞到了一股血腥味,連看都不要看她就知道是某個家伙干出來的。看到床上那裹成一個球的家伙,段辰雪氣的都想把他拎著領子狠狠的揍一頓,受了傷不好好休養,到底在干什麼!
「閉嘴!我才這麼一會不在你就不听話,你是想氣死我嗎?」
「師傅,你剛才去哪了?」寧安好像沒有听見段辰雪的話,自顧自的問著。
「我看你睡得跟小豬一樣就先出去走走,你以為我去哪了?還有,給我閉嘴睡覺!」段辰雪才不會承認是因為看到他蒼白的面色而心生慌亂所以落荒而逃呢!
「師傅在擔心我嗎?」寧安輕輕地說,不像在問段辰雪,更像是在自問,因為害怕對方的回答,寧安便把頭垂了下來,也因此,他沒有看見那位素來冷靜自制的師傅滿面通紅的嬌羞模樣。
「你要我說幾遍?你……」
「知道啦知道啦。」寧安抬頭笑笑,「我要好好休息對嗎?」說著躺了下來,歪著頭,墨色的眼楮閃爍的期待,「師傅會陪著我嗎?」
段辰雪一怔,然後在寧安驚喜的目光中坐在了床頭,「這樣行嗎?」聲音中帶了些溫柔,「睡吧,好好休息。」我不想再看到這樣的你了……
寧安乖乖的閉上了眼楮,用不了多久,疲勞和突然解放的心情讓他的身體無比的勞累,很快地便睡了過去,睡夢中,他仿佛感到一只溫柔的手一直撫模著他的額頭,那種感覺,是那樣的安心……
睡著的他沒有听見那句發自內心的呢喃,「若不是擔心你,我又為何心痛……」
看著寧安平靜的睡顏,段辰雪無意識的用她透明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模著小孩的額頭,白淨的皮膚上還有今天撞在樹上時刮擦出來的傷痕。還記得今天看到他重重的撞在樹上時,那噴散出的殷紅,刺痛了自己的眼楮,那猛然的一撞,好像連著自己的心也一起撞在了樹上,痛的無法呼吸。
為什麼會這樣?段辰雪沒有答案,前世的自己,只是為了活下來,每天都把自己逼得很緊,不知不覺中,回首一望,已是漆黑的一片,唯一一個還能望見的存在卻把自己推入懸崖,萬劫不復。
所以,在面對如今這種心情時,段辰雪迷茫了。那一下寧安本可以輕松躲過的,卻在自己的阻止下受了那一拳,因為看到了從皇宮里出來的身影,抱著不能把寧安會武這事暴露出來,自己才做了這個決定。可是,在看到寧安一動不動仿佛死了般癱在那里時,段辰雪卻後悔了,就算暴露出來又如何,就算前功盡棄又如何,我只要他依舊活蹦亂跳的在自己眼前!別的,管他去死!
待寧安被送回皇宮,段辰雪也平靜下來時,面對剛才瘋狂般的想法,段辰雪只覺得自己是瘋掉了。怎麼會有那麼不冷靜的想法?這還是那個冷漠面對一切的自己嗎?可看到小孩蒼白著面孔躺在床上時,段辰雪的心又起了波折,這種起伏不定的心緒,讓段辰雪慌了,于是她逃了,逃得狼狽。
沒有人可以討論,依段辰雪的性子,也不會和別人去討論,面對這種迷茫,她只能把它們牢牢地壓在心底,繞上一道一道的鎖鏈,用一把一把的鎖緊緊鎖住,掩飾,用漠然再次包裹住自己,不留一點崩壞的空隙。
可是,再堅固的鎖也可以被打開,再堅實的鏈也可以被腐蝕,這開鎖的鑰匙和蝕鏈的液體都有著同樣的名字,那就是,愛……
第二天寧安醒來的時候,只覺得神清氣爽,特別是一醒就看到在坐在自己身邊的師傅,這種好心情的更是沒有什麼其他東西可以代替的。
「醒了?」察覺到床上有動靜,段辰雪垂眸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小孩滿面的笑容,不由得有些無奈,「就知道傻笑,好些沒有?」
「嗯,昨天我有好好保護自己,雖然看起來很恐怖,可沒有真正傷到的。」寧安怕被門外的侍從听見了,小聲的回答道。
「那就好。」段辰雪有些無力,搞了半天自己是白擔心了,想想也是,這小孩這麼聰明,怎麼會輕易被傷到,「那我告訴你一些事情啊。」
「是師傅之前說的很重要的事嗎?」寧安還記得段辰雪那天說的話。
「不全是,不過更重要了。」段辰雪露出一抹頗為壞心眼的笑容,「別嚇著了哦。」然後就把宋青書還有皇帝昨晚說的那些話告訴了寧安,看著小孩逐漸張大的嘴巴,段辰雪覺得心情很好,說完後,段辰雪歇了口氣,「怎麼樣,意外嗎?」
寧安愣了半天,忽而笑了起來,「幸好昨天師傅讓我停手了!」
段辰雪萬萬沒有想到居然得到了這麼個答案,圓睜著鳳眼,粉色的唇微微張著,不復平時的冷靜,倒是多了份可愛,寧安看著心頭一熱,喉嚨處居然有些干澀的感覺。段辰雪干巴巴的問︰「你怎麼會這麼說?」
寧安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因為如果不是師傅讓我停手,就不會被宋將軍看到,也就不會被送到太醫院,皇帝也不會看到我的玉佩,這些難道不夠成為我‘幸好’的理由嗎?」
段辰雪只覺得胸口有什麼要溢出來的樣子,酸酸的,暖暖的,她扭過頭,因為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這個如此不同的人。
寧安有些放松的笑了,如今一切都在往既定好的路線上前進著,可能從自己身體完全好轉過後,又要開始另一種生活了,完全不同于以前的,充斥著勾心斗角與刀光劍影的生活。也是從那時開始,自己才真正開始了自己應有的生活,不過……凝視著那個他最重要的人,只要有師傅在,無論什麼樣的生活,都無所謂,只要有她……
下午的時候,秦天皓帶著幾名內侍來到寧安的房間,見寧安臉色已經恢復不少,秦天皓不禁喜形于色,「安兒,好些了嗎?」
寧安掙扎著要起身,卻被秦天皓阻止了,寧安笑的毫無破綻,「多謝陛下關心,托陛下的洪福,草民好多了。」
秦天皓看他是越來越喜歡,不管是相貌還是舉止,都喜歡的不得了,越看越覺得就是自己和羽妃的孩子。他笑著說︰「安兒,以前你不是說過,如果你的父親能如朕這般,你會很開心,是不是?」
寧安面上有些吃驚,「陛下……」低下頭羞澀的說︰「陛下,那是草民的妄言,陛下不必當真。」
「不。」秦天皓笑的慈祥,「朕卻是當真了,安兒,你就是朕的兒子。」
「什麼?」寧安一驚,猛然一動卻牽扯到了傷口,不禁痛的倒吸一口冷氣,不顧身上的疼痛,「陛下,這種話可不能亂說,草民,草民擔當不起啊!」
見孩子痛白了一張臉,秦天皓趕緊讓他躺好別亂動,而後一副慈父的表情,「朕怎麼會亂說話,你確實是朕的兒子,當年你母妃身懷六甲,卻因一些意外被迫流落宮外,只可惜,朕連她最後一面也沒見到,不過還好你活了下來,這些年,朕一直四處尋你,如今,終于讓朕尋著了,朕怎能不心喜?」
寧安先是一臉驚訝,隨後就低下頭去,顫抖著身子,手指緊緊絞著身下的床單,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口中發出,「這樣……原來是這樣嗎?」
猛地抬起頭,圓圓的大眼楮里蓄滿了淚水,「我還有家人,我還有家人!原來我並不是一個人!」
秦天皓模了模他的頭,笑道,「你自然不是一個人。」對于寧安的反應,秦天皓很是滿意,這孩子只是為了有了親人而高興,而不是因為自己的地位,還想多在皇座上待幾年的秦天皓自然是很高興。
接下來,便是父子相認,其樂融融,一派和諧景象,可這和諧到了皇後那里便奔騰成了草泥馬……
「什麼?」柳碧雲听到這消息,直接把桌子上的東西掃到了地上,圓瞪著眼楮,喉嚨里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陛下竟然認他了?」內侍們均是嚇得瑟瑟發抖,生怕皇後的怒火會波及到自己。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柳碧雲面目猙獰,一口銀牙咬的吱吱作響,「宋青羽你這個小賤人!就連死也不讓本宮好受嗎?」
「娘娘息怒。」常福趕緊上來安撫,「也許陛下只是一時糊涂,娘娘氣壞了身子可就糟了。」
柳碧雲重重的在椅子上坐下,「現在這樣子,就算本宮氣死了陛下都不會分一毫心的!」
「娘娘可千萬別說這喪氣話。」常福賠笑道,「老奴再去打探打探。」
「還打探什麼!」柳碧雲瞪了他一眼,「連父皇都叫了你說還能錯到哪里?都是你,跟本宮說辦事絕對沒問題,可這是怎麼回事?不但沒有把那小畜生整到,反而讓煜兒跪了祠堂!到現在陛下還不放他出來!」
常福趕緊跪下,額頭不住的往地上磕著,一聲比一聲響,「老奴罪該萬死!讓殿下受此痛苦,求娘娘恕罪!求娘娘恕罪啊!」
「算了!」柳碧雲現在也沒心思和他計較,而且她也明白,是因為秦子煜沒有按計劃行事落到今天這個結果,她現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寧安那里,滿眼的怨毒都要化作實質噴發出來。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娘娘,柳大人托小人傳了句口信。」
「快快進來!」柳碧雲急忙迎上去,見著那人便問,「我父親說了什麼?」急的連本宮都不用了。
那太監說︰「柳大人只說了一句話,就問娘娘……」說著湊近了幾分,「還存著昔日之情嗎?」
柳碧雲手指猛地攥起,呼吸急促,為了平復情緒,緊緊地閉上了眼楮,待睜開時,眼底便只身一片狠戾,喃喃道,「既然你無情,那我便無意……」再說話時,已經恢復了平時的雍容,「常福,拿些東西過來。」接過太監遞過來的幾片金葉子,交到那傳話人的手中,笑道,「轉告父親,那些東西,早就不剩一點了……」
天朝通典曰︰萬暉二十八年冬,辰安帝回歸皇室,冠皇姓秦,易名子期,喻期盼之意,萬暉先帝龍顏大悅,大赦天下,當日歸宗大典,天降異象,日月齊輝,萬民皆拜,舉國同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