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薄怨 第12章陰陰樹色

作者 ︰ 歸惜霜

驛館不遠處的燕林內,一聲嘶鳴的大鳥從林中竄出,一直掠到這驛館的高牆之上展翅飛翔,將獨孤儀龍浸潤在綿長痛苦的回憶中徐徐拉回。

獨孤儀龍立在陰影里,一動不動,雙拳卻是緊握。

而這一切悲劇的來源,都來自一人所賜︰東方重嘉!

他朝著酈國皇宮的方向,冷冷地笑著,他所失去的,一定要在他女兒身上加倍奉還!想到東方茱萸的絕色姿容,他心中立刻升騰出羞辱的欲wang和快感。

他卻不能讓這已經處于嚴冬的酈國,再有機會看到下一個春天的美景。

僅僅三日之後,獨孤儀龍便親自修書一封給酈國東方重嘉,說即刻再派迎親隊伍過渭河,希望早日能迎娶到酈國公主。

陶光領命,一直呆在驛館,直到將酈國公主迎到虢國都城雍城,方算完成此行任務。

獨孤儀龍悄悄地離開驛館,在自己迎接那酈國公主之前,必須去尋找獨孤夷青了,若他願意,自當一同回虢國。

獨孤儀龍立在墨城郊外一處清淨的密林里。樹林極是幽深。他自有尋到獨孤夷青的辦法。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黑塤,這塤,看似粗陋毫不起眼,但卻是獨孤皇家的寶物。

據傳,他們獨孤家族能夠從遙遠之異土在北朝立足,這小小的塤立下了汗馬功勞。當年,獨孤某一祖先,被敵人斬首于馬下,可是他依然靠著殘存的意志,驅使著白馬向前走了百余里,然後,從懷里掏出塤,欲吹鳴情,可是頭已不在頸脖之上,如何是好?獨孤祖先便將塤模索著放入馬兒的口中,馬兒自不會吹塤,但是這塤沾上了人血,竟然有些神通,當下在這馬嘴里便嗚嗚嗚地叫了起來。

聲音延續百里之遠。百里之外的獨孤殘部听到了塤聲,便駕著馬,循著塤聲尋找,遠遠地終于看到了那名無頭的獨孤祖先,驕傲不屈的無頭身軀**于馬上,在殘陽的夕照和凌冽的冷空之中,猶不肯死,其實已經血盡氣絕。

獨孤家族的殘部被深深地感動了,當下奮發斗志,大舉而下,一鼓作氣,戎馬倥傯,終于打下了這虢國皇朝的半壁江山。從此獨孤皇朝立下規矩,凡是皇族中的男子,每人自出生必擁有一只聖物陶塤。這塤不僅能闢邪,更是成了身份的象征。若遇情勢緊急,便可吹塤告急。

現在的獨孤儀龍只是立在密林里靜靜地吹著塤。這塤,聲音穿透力極強,百里之外的人,只要身邊也有這一只陶塤的話,這塤就仿佛心有靈犀一樣,也會嗚嗚嗚地鳴和起來。

獨孤儀龍知道獨孤夷青就在酈國,就在墨城,就在此處。因為,他已經據可靠的消息,獨孤夷青一直在這酈國皇宮附近現身出沒。

獨孤儀龍就在此靜等,果然,樹林里的葉子一陣嘩嘩作響,從層層的林子里搜地閃現出一人。

他看見了前方等著他的男子,並不上前,只是遠遠地冷冷問道︰「皇上,你有什麼急事?」少年一身青衫,雙手抱胸,身後是斜背的寶劍和一幅卷軸。

獨孤儀龍看著一別已經六年的堂弟獨孤夷青,掩飾著內心的激動,當年一個跟在他身後的小尾巴已經長成了一個不凡的青年了。他的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

「夷青,幾年不見,你一向可好?」獨孤儀龍柔聲喚道。

「我一向都好的很。吃飽喝足,遍地任行。」獨孤夷青收起手里的塤,依舊放在懷里。

「你,何時回虢國?這幾年,你苦心練劍,相信已經難遇敵手,難道你一直想浪跡在外,而不想回國效力,現在的虢國,需要你這樣的人才。」獨孤儀龍誠摯地說道。

「人才?當年的北安王,我的父親,難道不是虢國的人才?可是他的下場又怎樣?可憐我母親,也因為傷心過度而死去。」獨孤夷青背對著他,雙臂依舊抱著胸口,沉痛地說道。

「夷青,朕說過了,當年北安王爺的死,朕的確是不知。如今,朕也一直在明察暗訪,可就是無一絲線索。」

「你要線索做什麼,因為,人就是你害的。」獨孤夷青依舊冷冷的。

「夷青,朕若是要殺一個人,大可以堂而皇之,昭告于天下世人,朕畢竟死一國之君,何必用下流齷蹉手段,那樣,我獨孤儀龍根本不屑于此。」獨孤儀龍朗聲而道。

「自古帝王多狡詐。你可以不必親自去做,但是你可以讓別人去做呀。我想,既然當年的事情和你有關,無風不起浪,總是有蛛絲馬跡吧,總不是空穴來風吧。

獨孤儀龍苦笑了一下,說道︰「夷青,你真的是誤會朕了。朕之前就說過,少時的朕,對手握大權的北安王是懷有忿忿之心,但是,朕並不是暴君昏君,一直想有所作為,北安王的功勞,朕是知道的,何況,他是朕的親叔父。況朕年歲漸長,也明白了少時北安王對朕苛責嚴厲的苦心。朕就算念及骨肉親情,也不會暗害與他!」

獨孤夷青低頭,听著他的一番長長的言談。可是,他內心深處還是不能夠相信,獨孤儀龍是無辜的,因為父親是死的那樣的突然,那樣的不明不白。

朝中老臣對北安王的死,一直是忌諱莫深。

甚至對于年幼的獨孤夷青的離國遠行,也予以支持。

這大大的反常。

見遠側的獨孤夷青一直沉默不語,獨孤儀龍繼續說道︰「跟朕回去吧,夷青,你的北安王府,朕年年都將之休憩一新。北安王爺的陵墓,朕也是每逢忌日就舉行盛大的儀式拜祭。」他忽然停下,神色嚴肅地對獨孤夷青說︰「獨孤夷青,你是這獨孤家族的一份子,你身上流著獨孤家的血液,你,沒有任何理由逃避你的職責。你必須和朕回虢國。若是你日後當真是找到了朕的罪狀,那麼,朕無話可說。可是,現在的獨孤夷青,無憑無據,揣測朕多年,推卸著作為獨孤家族成年男子的責任。朕對于你獨孤夷青,很是失望!」獨孤儀龍擲地有聲地說著,鏗鏘有力的聲音穿透了層層的密林,引的林里的鳥兒都嚇得撲稜稜地飛了出去。

獨孤夷青在心內想著︰要想查明父王的死因,躲在這酈國練武,也確實不是長久之計。如今,師父也說,我這靈劍劍法,已然是初步掌握了其中的精髓。日後,再勤奮操練演習,只會更加受益。如今,劍已練成,若要尋查父親的死因,還是要回到虢國為妙。他想起了十二歲時離開虢國雍城習劍,那幫送行的老臣們高深莫測的目光。

于是獨孤夷青轉過身來,獨孤儀龍看見他終于轉過了身子,心中微微的一喜。但是獨孤夷青並不走進,還是站的遠遠的,說道︰「我自會回到酈國,還要去我父親母親的墓上拜祭拜祭。只是,到了虢國,我要請求皇兄一事。」

他看著英明神武的獨孤儀龍,口中還是緩緩對獨孤儀龍說出了皇兄二字。獨孤儀龍听了,身軀也微微的激動。他大步上前,握住獨孤夷青的胳膊,將他抱個滿懷。

他和獨孤夷青,身上畢竟流著共同的血液。

獨孤夷青心中還在糾結,接受著獨孤儀龍的擁抱,但是並未給予回應。獨孤儀龍說道︰「夷青,你有什麼事情,盡管說來,這天下,只要我獨孤儀龍能夠辦到的,我都竭盡全力為你做到。」

獨孤夷青說了聲︰「哦,希望皇兄言而有信。」

獨孤儀龍看著獨孤夷青一臉的認真之色,問道︰「夷青,這件事,對你可是很重要?」

獨孤夷青緩緩點了點頭,目光之中透著一抹堅決的神色,想到那個酈國皇宮里的小宮女,想著她在夜晚之中,仰躺在草地之中天真地數著漫天繁星的時候,他的嘴角微微扯出一絲笑意。

獨孤儀龍看著面前的獨孤夷青,凝重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笑容。腦海里卻馬上想到了在酈國皇宮,那個大殿之上端坐彈奏琵琶的公主。她的笑容竟然是和獨孤夷青那麼的……相似。

「這件事,我不能操之過急。否則適得其反,只是希望在條件成熟的時候,皇兄能答應我的要求即可。」獨孤夷青想起了東方茱萸,說話的態度也不由地變得柔和。

「好,到時皇兄答應與你。」獨孤儀龍點頭答應了獨孤夷青的要求。

「夷青,那麼,你能盡快和朕返回虢國嗎?朝中事務繁雜,朕信的過的人,除了陶光,便只有你了。」雖然獨孤儀龍貴為一國之君,但是朝中黨派傾軋,他冷眼觀察,如今所能做的,便是借力打力,隔山打牛,待妥善處理了這些政事,一切他自幼安排。

「皇兄不必信任與我,我願意回到虢國,只是因為我是虢國的子民,我的身上,流著獨孤家的血。我若找到暗害我父王的證據,若是證明是皇兄您所為,我背後的靈劍,一定不會劍下留情的。」獨孤夷青又恢復了冷冷的姿態,自是口里依舊叫著獨孤儀龍為皇兄。

「你何時回國?這幾日,朕要回虢國準備一番,迎接前來和親的酈國公主。」獨孤儀龍的腦海里想起了酈國公主的身影,的確是能夠讓人看了心漏跳了一拍,可他獨孤儀龍卻習以為常,所以語氣依舊不緊不慢。

「那麼,夷青我恭喜皇兄,又得了一枚好棋子。」獨孤夷青微微嘲諷。他想起了那個酈國皇宮里的小宮女,該是加緊勸說她離開皇宮了,順路的話,還可以一路和和親的酈國公主同行。

他只是知道東方茱萸是酈國喜福宮內一名普通宮女,但是具體酈國皇帝有幾位公主,是哪一位公主前去和親,卻是一點兒也不清楚。

東方重嘉給東方茱萸備了盛大的嫁妝,堪稱十里紅妝。清晨時分,在東方茱萸走上了虢國迎親使節準備的一輛三十人的喜轎時,內心說出的酸楚,看著漸行漸遠的東方重嘉和皇後,可她心中卻在努力地尋找秋姑姑的身影,姑姑,你為什麼不來送我,我不是再三囑咐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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