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畫,帶儉妃身邊的人去用點點心。老遠的路。」東方茱萸吩咐。
入畫正欲和藤兒再說說話,見此景,便一手拉出去了。
紅豆開匣看時,只剩兩個禿禿的殘支兒,並著葉子。紅豆詫異說道︰「每年的上陽節角堇花,為什麼今年的如此簡陋?儉妃姐姐不會這樣懈怠吧!」紅豆皺了皺眉。
茱萸只一瞥,淡淡道︰「什麼花兒草兒的,都是個意念罷了,你若不喜歡,便不戴,說出了怨言,被人听到,可也不好!」
紅豆便笑笑,說道︰「姐姐也不戴?」
「干干淨淨的就好。」
紅豆便將花又放在匣子里,二人繼續低頭作畫。藤兒忙于向儉妃稟報,匣子也就忘了。
忙忙兒的回到綺羅殿,藤兒便將賢妃處和湘貴妃處所見之事,報于儉妃。
儉妃听了賢妃暗里養顏美膚一事,嗤嗤笑了一回。又聞听湘貴妃之畫作,倒心生疑惑,暗自出神一回。獨孤儀龍獨自在龍翔宮用膳,並未來綺羅殿小憩。儉妃已得報,前線戰事部署順利,父親已經拿下了附屬于酈國的小邦白郎,獨孤儀龍心情大好。她的神色方緩了一緩。
過了晌午,賢妃遣人來請儉妃,去紅萼宮下棋,儉妃正得意,心口兒也立時舒暢多了,隨口答應去了。
儉妃過了晌午,著意打扮一番,攜了藤兒來。彼時綺羅宮外,黃花滿地,白柳橫坡。小橋通若耶之溪,曲徑接天台之路。勝似南國精致。途徑御花園,見石中清流激湍,籬落飄香,樹頭紅葉翩翻,疏林如畫。羅綺穿林,倍添韻致。
至紅萼宮外,方覺景色黯淡。
賢妃听說儉妃來了,忙下了軟榻,來至里間門前。藤兒在外間候著,儉妃掀簾,爽步進去,先就看見賢妃抿著嘴兒笑,儉妃打量了賢妃一番,挽著漆黑的發髻,蜜合色衫子,玫瑰紫二色的羅裙,一色半新不舊,越發比往日嬌俏了些。
儉妃一面看,一面問︰「琉璃姐姐好閑情,想著下棋來了?」「你初進宮時,百無聊賴,回回不是我陪著你下棋?你如今是紅人,這些偏給忘了?哎,這原也不叫個事兒……如今我更是越發老去,孤燈長眠了!」儉妃便笑笑︰「琉璃姐姐說的怪可憐見兒的,皇上是明君,雨露均沾,定不會冷落于你!」
「雨露均沾?可也就妹妹和湘貴妃有這些喜頭兒罷,我卻是紅顏漸老,只等花落人亡兩不知了!」
儉妃想著賢妃研制花粉之事,听到此言,笑了一笑。便听她說著,在圈椅上坐了,賢妃即命澗兒斟茶來。
一面又打量儉妃,看儉妃頭上戴著嵌絲寶紫金釵,額上勒著雙鳳玉抹額,身上穿著秋香色石榴裙兒,賢妃因笑說道︰「方才听說,皇上賞了你一塊玉玦,身上可帶著?」
儉妃得意起來︰「正是家父的功勞,擒了那白朗國君,皇上大喜,便賜我一塊玉玦。姐姐消息這般靈通?不過可是個寶貝呢!」
賢妃便道︰「這便是生生兒的將酈國的一顆牙兒給鋸了去!」忽然悠悠道︰「不知湘貴妃听著了可怎麼想?」
儉妃便冷嗤嗤兒的不做聲。藤兒囑咐宮女們擺上棋。
賢妃道︰「正是了,這玉據說是產自昆侖黑人國,我未曾賞鑒過,今兒倒要瞧瞧。」說著便挪近前來。儉妃見狀,少不得從裙帶上取下來,遞在賢妃手內。
賢妃托于掌上,只見玉玦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想著自己宮內獨孤儀龍所賜的那些物件,竟無一件可比,心中默默暗自傷神。
賢妃看畢,方遞給儉妃。乃回頭向澗兒笑道︰「你不去倒茶侍奉,也在這里發呆作什麼?」澗兒便笑道︰「奴婢看著儉妃娘娘的玉玦,心中恍惚,好似在哪里見過似的。」
賢妃听了,嗔怪道︰「你這丫頭,毛手毛腳的,成日里卻在這些事兒上費心!你何時見過這麼好的東西!還不快下去!」
儉妃便道︰「且听听她的話兒。」
澗兒笑道︰「前些時日奴婢去鳳吟宮送點心的時候,可是在湘貴妃那見過的。原也不敢瞧,可那物件明晃晃的擱在那潤人兒,倒是由不得奴婢不瞧。」
「明明眼楮不老實,偏又編了這些話兒,是哄你儉妃娘娘呢?既是那麼好的東西,竟還擱著?」賢妃話里帶話。
澗兒跪下便回︰「奴婢敢指天盟誓,說了假話兒舌頭里長瘡流膿下丁子!」
儉妃便道︰「罷了,罷了,這樣好的東西,皇上也並不止得了一件兒,必是送了。想來她也是寵妃!只怕東西也不少兒了,以至竟都擱著!」
想想又說道︰「紅豆兒也是個可恨的!見著她受寵,巴巴兒的這些天直往鳳吟宮跑的殷勤!倒是人小心大!」
「莫不這就是說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賢妃倒是笑嘻嘻兒的。
「前一陣兒皇上似是有意冷落與她!怎地北安王回宮之後,皇上又想起她來了?」
儉妃和賢妃眼眸兒沉沉一對,儉妃先說︰「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兒!」
「且看以後罷?」賢妃似是自言自語。繼而便嘆口氣道︰「這酈國的美人兒一來,皇上的魂兒也沒了!且不說在龍翔殿竟歇息了七夜,可怎麼說也是個金枝玉葉的公主,怎地如此疏忽禮數?」
「听我父親說,左不過是酈國宮內的一個下賤宮女所生。」
「這便是了。如此說來,不及你世代貴冑、身份高貴!我倒錯怪澗兒了!」
澗兒不待她說完,早起來備了茶溫著侍奉。
儉妃此時與賢妃就近,只聞賢妃唇邊一陣陣涼森森甜絲絲的幽香,心中猜著是花丸之香。遂故意問︰「琉璃姐姐燻的是什麼香?我竟從未聞見過這味兒。」
賢妃便笑道︰「我最怕燻香,好好的衣服,素淨的臉兒,燻的煙燎火氣的。」
儉妃故意道︰「既如此,這是什麼香?」
賢妃想了一想,笑道︰「是了,我想起來兒了,是我早起,吃的一股子藥丸味道罷。」
儉妃笑道︰「什麼藥丸兒,這麼好聞?好姐姐,給我一丸嘗嘗。」
賢妃笑道︰「青蘿妹妹可是說笑了,一個藥也是混吃的?」
一語未了,忽听外面宮女回報︰「鳳吟宮湘貴妃來了。」
話猶未了,東方茱萸並著入畫,入畫托著一幅畫軸,見儉妃和賢妃托腮正對弈。
賢妃一見她來,站起笑說︰「茱萸妹妹好!」玩笑道︰「我這屋子窄小,可沒了你的坐處了!」說著,命藤兒將東首的金絲楠木椅挪來,請茱萸坐了。
儉妃見狀,並不起身,只是略略點頭。喝了一口茶,便朝著賢妃笑道︰「噯喲,我來的不巧了!」茱萸倒是先說了聲︰「儉妃姐姐和賢妃姐姐好情致!」賢妃因笑道︰「這話怎麼說?既是我請你的?」儉妃笑道︰「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
東方茱萸聞言,知是儉妃撂臉子,睫毛一垂,且听賢妃道︰「姐姐糊涂,不解青蘿妹妹這意。」儉妃笑道︰「要來一群都來,要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了,明兒我再來,如此間錯開了來著,賢妃姐姐這一年恐也熱鬧的緊!」言下之意,對撞見了茱萸,深感無趣。
賢妃面露尷尬之色,說道︰「茱萸妹妹是來給我送畫兒的,昨兒個我才討要,今兒個就都作完了,茱萸妹妹真是有心了!」東方茱萸只得笑而不語,因見冷閣之中有一玉石條盆,里面攢三聚五栽著一盆單瓣水仙,點著宣石,便不禁贊︰「好花!這屋子越發陰涼,這花香越清香。前些時日倒是未見。」
儉妃听如此說,抬眼留神瞧了一瞧,賢妃因說道︰「這是我家的哥哥閑賦無事,倒把園子打理的利利索索兒的。他昨日送了我兩盆木蘭,兩盆水仙。我原不不喜這些花兒草兒的,又恐辜負了他的心。你若喜歡,我轉送你如何?」
茱萸忙道︰「既是姐姐家人的心意,妹妹怎可逾奪?我只是看著喜歡罷了。素日在故國的宮中,倒是常擺置這些,所以看得親切。不過睹物思情而已!」
賢妃便承順笑道︰「妹妹思念故國,人之常情。」
儉妃忽地道︰「只怕以後湘貴妃也用不著省親了。」
賢妃奇道︰「這是為何?」
儉妃便微微一笑道︰「姐姐不是知道皇上已經滅了白朗麼?這唇亡齒寒,湘貴妃的故國早晚便也並入我大虢朝,都快成一家子兒了!」
東方茱萸聞言,心中大大一怔!勉強說道︰「後宮不得擅自妄評政事!既然皇上和酈國已結秦晉之好,青蘿姐姐此話不免為時過早!」
「湘貴妃,你是初來乍到,這往後的事兒卻由不得你不信!」言語之中,透著篤定。
「青蘿姐姐,這社稷之事,玩笑兒不是隨便開的,妹妹的故國,也並非都是無用之人。」
賢妃便笑著圓場道︰「今日儉妃是我央求著來下棋的,湘貴妃是特特給我送畫兒的。且看我這個老姐姐的面子,如何?」
儉妃方緩過神色,茱萸便僵直地坐著,心中苦悶煩躁。
賢妃便對儉妃說道︰「前些時日,不是說你又病著了嗎?可曾吃藥?」
儉妃嘆氣說︰「御醫說還是心氣虛而生火。開了劑益氣養顏補脾和肝湯,雖是小病兒,倒不敢懈怠,如今也還吃著。」
賢妃便道︰「何嘗不是這樣呢。自入宮以來,我也犯有這樣的毛病。皇上也是囑咐我每月必吃著幾回,倒是甜絲絲兒的,並不難喝。」
儉妃道︰「既是皇上美意,我等自是尊謹。」
賢妃道︰「正是這話了。」
茱萸見賢妃和儉妃聊得親切,便起身從侍立的入畫處,將畫軸安放于案幾之上。遂說道︰「琉璃姐姐,畫兒我已經作完,我也逗留了半日,也該回去了。」
賢妃見此,並不挽留,只是送過茱萸,到外間方悄聲說道︰「妹妹年輕,儉妃說話素來如此,可擔待點,別往心里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