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猶如反復發作的嗜骨舊傷,將他的心又一次狠狠踐踏成紛飛碎片,不知道第幾次的勸誡自己︰放手吧!放過自己吧……然而,在接到酒吧經理的電話,他卻依舊控制不住自己,一秒也不耽誤地飛車來到她身邊。
「源哥,你來得正好,陪我喝酒!」她抽出手,反塞給他一杯酒,再給自己要了杯,仰起優美如天鵝的脖頸,豪氣干雲地喝下杯中酒液。
「希希!」
他想攔,然而,縱容了她多年已成習慣,制止的話說不出口。只能這樣,看著她一杯接一杯往嘴里倒,看著她醉態薰然,臉上在笑,眼底在哭,他卻手足無力,愛莫能助。
「希希,別喝了!」
終于,米源伸出手,扶住她已經坐不穩的身軀,拿開她手里的酒杯,「走,我送你回家!」
「不要!我不要回家……」
謝詠希搖頭晃腦,在他攙扶下依舊東倒西歪。
「好好好,不回家!我們出去吹吹風,醒一醒酒!」
米源摟緊了她的腰,走出酒吧,迎著蕭索的秋夜涼風,她的神智似乎醒了點,揚起微笑的臉,「源哥,我想看星星!」
「好!」
米源扶著她坐進酒吧小弟開過來的車,仔細替她系了安全帶之後,他才坐上駕駛座,柔聲對身邊薰然微笑的她說︰「你坐好沒,我們這就去山頂看星星!」
別說是看星星,就是去摘星星都行!
只要她喜歡,只要她開心。
s市最佳賞夜景的地方莫過于建在山頂上的休閑俱樂部了。那兒還有個觀星賞月的了望台,駕著一副副昂貴專業的天文望遠鏡,專門給有錢人附庸風雅之用。
米源和謝詠希都是這里的鑽石會員,經常在這里消遣,偶爾還會留宿,一下車,就有服務生過來攙扶,並詢問所需服務。
「這麼晚了,需要為兩位準備房間嗎?」
「嗯,備著吧!」略一沉吟,米源微點點頭,摟著她走進金碧輝煌的大廳。
在米源的車剛被小弟開去停泊的大門口,又來了一部黃色法拉利,下車來的年輕男人長相如巨星,氣質似名模,雖然看起來很陌生,但俱樂部的人何等眼利,單看這車就知道來人定是他們要爭取的黃金級別的會員,立馬堆起最熱情的笑容迎上去。
微冷的秋風在空寂的山頂更冷了幾分,樹葉被風吹得發出呼呼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有點像貓頭鷹的叫聲,在山間蒼涼的回蕩。
「拿條薄毯來!」
米源頭也沒回地吩咐服務生,伸長手臂擁緊了她,「會不會冷?」
「嗯!」
謝詠希輕應了聲,小貓咪一般偎進了米源溫暖的懷里,仰頭望著月朗星疏的夜空,嘴角彎起,笑得像個得了甜筒的孩子。
服務生去拿毯子了,了望台除了他們便再無第三人,在溫和燈光的照明下,米源近距離注視著她嬌憨的側臉,不覺有些痴了。
這張臉,從略微的嬰兒肥開始,他看著一點一點的改變,到如今的冷艷迷人,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佔據了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這麼多年,盤根錯節,再也難以剝離。
不知道有一天一定要剝離的時候,那痛楚該是怎樣的剜心剔骨?
笑得像個孩子的謝詠希只是薄醉,看著星月輝映成趣,瞳眸里也有星光閃爍,卻映著眼底渾無喜樂的光彩,只有一片越積越沉的憋屈,靠著身後男人溫暖的胸膛,她嘴角的彎度更大了些。
「源哥,你說一個人太閑了是不是就喜歡胡思亂想?」
米源手臂一緊,將她的身子緊緊瓖在懷里,以自己的背擋了夜里越來越冷的山風。
沒听到他接話,她又輕笑一聲,說︰「哈!我是不是也該給自己找一份工作,比如在公司里找個當擺設的職位?」
她自小不喜歡念書,大學是靠她爸爸的關系勉強混到畢業的,除了唱歌跳舞,她就只對逛街血拼感興趣,如果不是生在謝家,她這種人大慨該去快餐店端盤子、掃地、抹桌子了吧!
「如果你喜歡,就去吧!」
眼望著漆黑的蒼穹深處,他輕道︰「你喜歡畫畫,不如給我當助理吧!我最近需要準備一幅畫參展,學校的課程也不能減,有你幫忙,我就能輕松點。」
她微側了頭看著他,笑著搖搖頭,不答應。
「那可是你的粉絲們搶破頭的好差事,我怕會被她們的口水淹死,你還是找別人吧!」
米源也不反駁,微微一笑,心里卻是苦澀的。
粉絲們?
他一直都只要一個粉絲,可為什麼那麼多愛慕他的粉絲里獨獨缺了她?
謝詠希微低了頭,想起外表與米源不相上下的夏之霈。
他,又何曾比米源少過粉絲?
他的身邊,多的是趨之若鶩的女人們,只是,從沒有發現他的生活里除了她還有別的女人,所以,相比那些日夜提防小三的豪門女,她該慶幸夏之霈除了太忙、經常忽略她之外,算是個專情、純情的好男人,不是嗎?
「唉!」
對著月朗星稀的夜空,她幽幽地嘆了口氣。原來,她骨子里也有豪門閨怨的特質。
這一聲嘆息,使得擁著她的米源和成排星燈照明的小徑上走來的男人皆心中一窒。
听見了望台下的小徑傳來腳步聲,米源與謝詠希以為是拿毯子的服務生來了,便也沒轉頭去看,直到某種不容忽視的氣息進了亭子。
米源訝異地轉頭,卻見的確有個手上捧著毛毯的服務生站在亭子口,只是,在服務生的前面,還多了一個男人。
他手上空無一物,米白色的薄夾克在昏暗的環境里反射出星燈的細碎光芒,他身上也仿佛被渡了一層熒光粉,映得那張俊美的臉,如妖孽般,散發出一股邪氣。
「你……你怎麼來了?」
米源皺起了眉,下意識地抱緊了懷里的女人。
這一次,他不會輕易為他們偽‘姐弟’的理由而放手!
听著這話,謝詠希也轉過了頭。原本的醉意早已在山風中被吹跑,所以,她絕不懷疑自己的視力,不由為看到不應該看到的人而張大了嘴。
「唐欽綸!你怎麼會在這里?」
暗夜妖孽般的男人邪氣一笑,走近兩步,帶著壓迫性的氣息也更濃厚了。
「為什麼我不能在這里?我剛辦了這里的鑽石會員卡,和你們一樣!」
唐欽綸雲淡風輕地說著,手向後準備無誤地從服務生手上拿起毯子,閑庭信步般走到貼在一起的男女跟前,嘴角噙著邪氣的笑,刷的一下抖開毯子,張開五指將她肩頭攏住,稍用了些腕力,將摟著她的米源推離,好讓他把毯子裹住並不算嬌小的女人。
米源動了動,卻沒有與他較力,只是捏緊了拳頭,注視著眼前這個突然出國留學,又突然在六年後回國的男人。
是的,男人!
唐欽綸已經不再是米源記憶中嬌弱如蘭的蒼白少年了!
眼前的他,身高體壯,長眉墨瞳,英俊又邪氣,身上還帶著成功者才有的傲然霸氣,再也不能與那個遭受白眼、任人指罵而不吭一聲的少年相提並論了!
「哇!」謝詠希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被拉離米源進了他的包圍圈,倒是對自己听到的訊息感到詫異,微揚起頭,看著細心為自己包裹的小弟,譏誚道︰「法拉利跑車,百萬級鑽石會員……也對哦,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節儉成性、衣服起毛球也不舍得丟、三萬塊都拿不出來英雄救美的窮酸小家伙了!」
唐欽綸抓著毛毯邊緣的手指陡然握緊,抬起了一雙黑珍珠般深邃的眼楮,直視著依然拿當年大小姐的高姿態與自己對視的女人,心里卻不再是當年拖油瓶的窩囊低順,反而泰然一笑,替她拍拂肩上毛毯的折痕。
「說來,還是多虧你爸爸娶了我媽,我現在才能住豪宅,開豪車,花費百萬也面不改色!英雄救美,就算每天三萬也不成問題!」他姿態瀟灑地倚在亭欄上,笑容璀璨耀眼,似乎星月都為之失色了,「不過,你別擔心,我現在花的錢沒有一分來自叔叔的口袋!」
百萬豪車,加上百萬會員費,唐欽綸能以一己之力應付?
就算他聰明能干,在哈佛以四年時間念完博士學位,卻也只有兩年時間掙錢,听說他擔任了謝家余留在美國的酒店業執行總裁,就算年薪足夠他這麼大手大腳花錢,也還是仗著謝錫恩因為他而定的高薪。
謝詠希譏謔一笑︰說得好听,花的還是她家的錢!
不過,她並不在乎。
她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在乎金錢。
謝錫恩只有她一個女兒,財力雄厚的謝氏集團也只有她一個合法繼承人!鄧霓裳在嫁入謝家時,就簽下了婚前協議。若與謝錫恩離婚,她與她的兒子唐欽綸只會拿到一筆合理的生活費;萬一謝錫恩身亡,身為合法配偶的鄧霓裳亦無權過問謝氏財產,唐欽綸這個毫無血緣關系的繼子就更沒有權利了!
「那你來這里做什麼?難道,天文方面你也有興趣?」
她攏緊了毛毯,因溫暖而舒展的眉眼,柔和溫淡,相較一向的冷艷,此時的她更具蠱惑人心的魅力。
唐欽綸微挑眉,輕掃了眼有一半身體在暗影里的米源,似笑非笑地輕扯薄唇︰「我來看看,你和源哥今晚有什麼節目,順便帶小弟我一起玩啊!」
米源從暗影里走出,手很自然地放在了詠希的肩膀上,「這里的節目有很多,你辦會員的時候,俱樂部沒有派專員為你解說嗎?」
米源只是輕搭著詠希,卻擺明了他們才是一對,而非常不願被打擾的模樣,令唐欽綸胸中氣躁翻滾,暗暗作了個深呼吸,才能忍住不惡言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