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里的項目我改天再好好領略,現在……」唐欽綸抬起手,作勢看了看腕表,「你們不覺得有些太晚了嗎?」
謝詠希皺眉剛要說話,他卻揚手制止了她,接著說︰「詠希,你一個女孩子深夜在外,雖然是和源哥在一起,但也要小心蜚短流長!畢竟,不少報章雜志刊登過你的照片,報道過你與夏學長的事,你也不希望他一個公眾人物被影響。走吧,我們該回家了!」
謝詠希擰起秀眉,瞪著自己手腕上那只修長有力屬于男人的手,怎麼也想不到眼前的男人就是原來乖順安靜並荏弱的小弟!
分別六年,他一回來居然動不動就管她的事,還敢指責她夜半不歸家,惹人蜚短流長?他在美國幾年吃的難道不是漢堡、牛排,而是熊心、豹子膽?
「唐欽綸,你別以為仗著我爸疼惜你媽,愛屋及烏地愛護你,你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揚威!」謝詠希用力一甩,將手腕上的那只手狠狠甩開,先前的柔和溫淡一下子在山風中蒸發殆盡,只剩下冷蔑與不耐。
「我告訴你,我們要麼井水不犯河水,要麼就水火不相容!別以為你媽溫良賢惠,對我客客氣氣,我就該沒有限度地容忍她氣焰囂張、不識好歹的兒子!別忘了,你姓唐,不姓謝!」
身上仿佛被渡了一層熒光粉的男人,不再有之前似笑非笑的邪魅神色,听著她一字字冷蔑的言語,整張臉一點一點地發白,璀璨星眸也一點一點地暗沉下來,被甩開的手在半空中慢慢握緊,緩緩垂放在身側,半倚著亭欄的瀟灑身姿也在瞬間僵凝成一具石像。
當初,她也是這樣面帶譏諷、眼含輕蔑的羞辱他︰「錢,我多的是!但是,你想英雄救美,為什麼要我替你買單?哼!我看你有骨氣的很,那就不用求我這個惡姐姐了!你要不舍得她賣身,那你去賣啊,照你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可比她值錢多了!」
現在的她,出口並不像當初那麼惡毒,只是,他的心,依舊被刺傷了!
如果,不是出國前的發現,也許,他就該恨她,一直恨下去!那個秘密他大慨永遠也不會在習慣端著一副倨傲狂縱面孔的女人身上找到任何仁慈的痕跡。
山風依舊在呼啦啦地吹著,吹得亭中三人的衣發不停飄飛。謝詠希身上的毛毯更是被吹得獵獵作響,在此時,更平添了她一份高傲冷煞的氣勢。
米源看著唐欽綸微微皺眉,卻因為這是他們的家事,而什麼話也沒說。
那位站在亭口不知該進還是該退的服務生,尷尬地偷瞄著亭中三人,這陡然的劍拔弩張使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悄悄退下,不去听這些不應該听到的豪門內情。
豪門,堪比一個七彩琉璃世界。在這個休閑俱樂部工作了兩年,看到的豪門子弟不知凡幾。
高貴儒雅、惡言惡行的闊少、惡少,光鮮亮麗、矯揉造作的千金、名媛,他們那些富二代、官二代的翻臉速度不能再以翻書比擬,那堪稱得上光速,上一秒笑著把酒言歡,下一秒就砸得人頭破血流的並不稀奇,有時,遭殃的還有無辜的工作人員!
「你,下去讓他們備車,我一會兒就走!」
石化了幾秒,唐欽綸很快就回過神,瞥了眼緊張的可憐服務生,大發慈悲地抬手一指,讓她退離。
謝詠希以為他要走了,懶得再理會他,轉身俯靠在亭欄上,仰望不知何時躲了大半在雲後的月亮,原本就稀疏的星光也變得越發慘淡了。
都是這個小弟的錯,攪了她原本觀星賞月的好興致。
「丫的!不看了!源哥,我們繼續喝酒去!」
謝詠希煩躁地轉身,就去拉米源,卻被驀然伸出的一條手臂半空攔截了。
「喂!你什麼意思?」
「水火不相容是麼?」唐欽綸邪痞一笑,牢牢握住了掌心里柔女敕的手,往自己身前一拉,「那也好過井水與河水互不相犯!」
「丫的,你拉我干什麼……」
「跟我回家!」他猛地沉下了臉,那邪痞樣一下子無影無蹤,逼視著她的架勢,倒像是兄長而非小弟。「剛才在酒吧門口,我看到了一個脖子上掛著相機、鬼鬼祟祟在後面跟蹤你們的男人,他看著你們進了這里才掉頭的,我敢打賭,他不是記者就是狗仔!」
「那又怎麼樣?」謝詠希冷冷扯了下嘴角,「我又不在乎!」
在報章雜志上出現又怎樣,她又不是沒試過,反正,夏之霈知道她與米源的關系,絕不會引起任何誤會。
也許,能引起他的誤會更好,最好能讓他吃醋……
唐欽綸半眯了眼,將眸里細碎的星光揉成了銳利的一束,狠狠劃過她身後欲言又止的米源,猶疑著要不要挑破那男人的心思。
這六年,她愛夏之霈愛得有多麼痛苦難過,身在美國的他都知道,何況在國內伴在她身邊的米源?
米源能一字不露,苦苦壓抑,但他不能!他必須剔除這種身份不明朗的情敵!
「你不在乎!但是,你知不知道有人非常在乎?在乎到巴不得天天與你一起出現在報紙頭條,最好能擠掉夏之霈在你心里的位置,甚至--堂而皇之地愛著你!」
如果夏之霈是進駐她心的最大難題,那麼,在通往她身邊的這條路上,米源就是一塊巨大的絆腳石,不得不搬開!
「你在說誰?」謝詠希疑竇漸起,狐疑地瞪了眼唐欽綸,就往身後的男人瞄去。
不會吧?他指的是--源哥?
米源忡愣地迎視著他們倆姐弟一狐疑難信、一深沉銳利的目光,心中轟然一聲,有什麼東西坍塌了!但他微張了張嘴,卻緊抿了唇,不知道該說什麼去替自己辯解。
是?
抑或,不是?
他不想騙自己,更不想騙她!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的心意能由自己親口告訴她,現在這樣突然地被人揭穿,除了一份尷尬,還有一份無措,甚至,擔憂她的反應……
也許,謝詠希沒有念書的聰明腦子,但眼神與感覺還是敏銳的,眼見米源那幾乎可以與默認畫上等號的神情--她,像是被雷劈到了,僵了!傻了!
一個把她當妹妹愛護了十幾年的哥哥,愛上了她?
這,怎麼可能?
「源哥……怎麼可能?」
不覺間,她已經把心里所想訴諸于口,下意識地拒絕相信,搖著頭退後了一步,後背撞到了另一男人等著的手臂,她抬起頭看著那張精致到邪魅的臉,不由皺眉︰「一定是你在瞎說!」
「瞎說?我也希望是!」唐欽綸又恢復了邪肆的笑容,「那你問問他心里愛的人是誰?為什麼不追求她?不結婚生子?」
是啊,最近這幾年,這些問題也在她心里盤桓過了無數次,想不透,他究竟為了什麼至今還孤家寡人一個?
「希希,我……」米源對上她正式疑問的眼神,心里一凜,有種就要失去她的莫名危機感,著急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臂,「我愛誰,為什麼不結婚,這些都不重要!希希,我只是你的源哥,之前的十幾年是,往後的幾十年……也會是。」
從她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她在排斥他愛著她的可能。幾乎不給自己思考的余地,他就否認了!他只想打消她的疑慮,如果她不能愛他,那麼,維持現狀就是最好的結果。
謝詠希看著面前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孔,表情有些急切,眼神里藏著她從未見過的痛楚;近得可以聞見他身上熟悉好聞的古龍香水味,給予了她十幾年依賴的味道;他溫暖的手掌抓握在她手臂上,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大力,但他還是控制得很好,緊緊的,但沒讓她感到疼……
對米源,她以為早已熟悉得像另一個自己,卻在剛剛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了解他。
他從來沒告訴過她,他的父母是誰?他的家鄉在哪里?他的家人有誰?他的……雖然她尊重他的**權,也從來不追根究底,但是,他們是什麼關系?
他們不是那些所謂的普通朋友!也許,他們比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更親密掏心,他卻對她曾經提起的任何問題,都似乎從未做過正面回答。
「我的源哥?」謝詠希有些茫然地喃喃著︰「我們從來就是像親兄妹一樣的,不是嗎?」
米源咽下了喉中的苦澀,用力的點點頭︰「是的,我們比親兄妹還像兄妹!」
唐欽綸深深地望進米源苦澀的瞳眸里,這一刻,他心頭也有了一份類似的澀疼。
愛上一個把自己當兄弟的女人,怎能不苦,不澀?
「可是,我連你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怎麼能像親兄妹呢?」她幽幽地問道,還有句話沒說出口︰源哥,你怎麼可以愛上親妹妹一樣的我呢?
「那個……」米源結巴了下,吶吶︰「我的家庭……有點復雜,我想找個機會再慢慢說給你听的……」
謝詠希突然冒出一聲似乎帶著輕快的笑意,「好啊,那我先回家了,改天再听你說。」
唐欽綸頓時上前一步,輕輕捋開米源抓握在她手臂上的走,將自己的身體往兩人之間一擋,隔開了他們,「不早了,熬夜對身體不好,源哥,晚安!」
說完,扼住謝詠希的手腕,唐欽綸就輕攬著她的肩走出亭子。後面的米源動了動腳,就止住了,只輕輕嘆了一聲,目送著他們姐弟越走越遠。
是不是也從這一刻起,她的心將于他越來越遠,終至再也觸踫不到?
希希,你知不知道,許多的問題並不是我要刻意對你隱瞞,而是最初我不知道該怎麼對小小年紀的你說明白,後來,我卻害怕在你臉上看到任何憐憫、同情或者鄙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