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這次事件的承辦人,何蕭現在是沒有功夫理會大爺大媽語氣里面的深層含義是褒還是貶的,因為此刻她還有一項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找到葉墨家的祖墳。
兩人下午兩點出發,現在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了,兩人還在滿目蒼夷的荒野上晃蕩,周圍有山有水有風光,絕對的風水寶地,但是沒辦法,葉家祖宗沒瞧的上。
何蕭穿著葉墨堂姐出嫁前的花棉襖,左手挽著一個裝滿供品的元寶籃子,右手拿著一把鐮刀手起刀落,在整座荒山上開闢出一條條小道。葉墨一手拎著一方冥幣,微微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建議︰「蕭蕭,要不,我們去左邊那座山頭找找?」
何蕭不說話,拿著鐮刀的手卻換來一個方向,一根根高可過人的雜草不斷的扶倒在她腳下,為他們鋪開一條略為平坦的山間小路。
葉墨突然想起某個人說過︰「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變成了路。」
葉墨看看前面的砍草狂人,勉強壓抑住其實何蕭真正想砍的不是草而是自己的想法,故作深沉的想著︰世界上本沒有路,何蕭走過去便成了路。
這話自然是不能對何蕭說的,事實上現在最好什麼話都不要跟何蕭說,免得一個不小心自己就被攔腰截斷鋪成了路。尤其是現在這種找不到路的根本原因還是因為自己托大連路都沒問就帶著何蕭上山。
好吧,葉墨像個犯了錯誤的小媳婦一樣頹敗的跟在砍草大俠後面亦步亦趨的走著。
其實何蕭根本沒有生氣,如果走之前她能夠記得問清上山的路怎麼走,他們也就不會出現這種麻煩了,既然這里面也有她的責任,那麼她就沒有跟別人甩臉子的資格,更何況甩臉子使情緒這種除了浪費表情對事態的發展沒有一點影響的事情,她壓根覺得傻爆了。
她之所以在一開始板著個臉砍草是想起她和外公一起生活在鄉下時,到了深秋野草枯干的時候,她們一群小孩子每天下午都會被趕到野外去割草,一是為了鍛煉她們的臂力,二是怕冬天荒山上野草太多萬一起火不好收拾,估計是那個基地對他們很重要吧,看看,這里的野草長得比人高都沒人要!
她記得當時自己並不是那里面聰明的,但是勝在用心,別的小朋友割草就是割草,她則會邊割草便回憶自己近期學過的內容,這樣就能減少晚上學習的壓力。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當她在前邊砍草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就把自己的腦子用到了別的地方去了,所以葉墨看到她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
至于後來,當她回過神來,看到葉墨看著她欲言又止一臉糾結的表情,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但是心里突然有一種有個哥哥欺負一下真是很不錯的感覺。
然後她默默為自己的惡趣味的主人公默哀了一秒鐘,在葉墨偷偷看自己的時候若有似無的從眼楮中散發出一點殺氣。
可憐的小草呦……
何蕭順著山的脊梁邊砍邊走,況且也不是什麼名山,慢慢的也就到了山頂,何蕭拿著鐮刀的手突然頓住了,慢慢挺起因為砍草而習慣性低著的脊梁。
跟在後面的葉墨一直處在擔心被埋怨和自我埋怨的情緒當中,渾渾噩噩的跟在何蕭身後,何蕭乍一停下,他一個急剎車差點跌下山去。
何蕭轉身,盯著葉墨似笑非笑,清晰而緩慢的吐出兩個字︰「很好。」
葉墨被何蕭那貌似狐狸的眯眼笑弄得後脊梁骨一陣虛汗,趕緊三兩步爬到山頂上順著何蕭的視線往下看。
相鄰很近的兩座山光景確是大不相同,何蕭他們這座山是名副其實的荒山,上面雜草叢生,連條路都沒有,對面那座山看起來要規整許多,勤勞的農民伯伯在山腰上開墾了一塊一塊的梯田,圍著那些大大小小的田地的是一條條平滑曲折的羊腸小道,何蕭看看自己腳下這條布滿雜草的崎嶇不平的山路,拿著鐮刀的手頓時松了勁。
葉墨看到這種情況已經傻眼了,這這這這這的說不出話來,對面快到山底下的位置還有幾個正準備回家的村民,不知是誰突然一抬頭看見了山頂上的他們,一疊聲的朝他們喊「哎呦,那不是小狗蛋家的兩個孩子嗎,上完墳就趕緊回家吧,臘冬月的天黑的早來▔」
葉墨簡直沒有臉見人了,作為一個純正的葉家後代,居然把老祖宗的位置給記錯了山頭,怎麼說也是來過的人呀,雖然當時還很小。
何蕭可不理會葉墨的小羞澀,她知道要是再不趕緊下山不光葉家老祖宗等急了,葉爸葉媽也得在家等他們吃飯等急了。所以等那幾個人一拐彎,何蕭就拍拍正暗自反省的葉墨,「要是有人找我索賠你替我賠不?」
葉墨無意識的點頭。
何蕭大力一拍葉墨,「痛快!」然後裹緊身上的衣服滑了下去。
葉墨被何蕭一拍,瞬間有點清醒,然後看到何蕭的動作又呆滯了……
何蕭滑下去以後,若無其事的拍拍,伸著手在下面喊葉墨︰「快點,你今天晚上還想不想吃飯了?!」
其實草高也不是沒有好處,尤其是漫山遍野這種厚厚的草,至少葉墨滑下來的時候不僅沒有覺得疼痛而且甚至還覺得很舒服。
長長滑滑的雜草倒伏在斜坡上就像鋪著草席子在滑滑梯一樣,說不出的刺激。
看著葉墨意猶未盡的樣子,何蕭示意性的撇撇嘴,「土包子。」嘴角卻是掩不住的笑。
葉墨想了想,自己卻是挺土的,從來沒有听說過這麼原生態的滑草玩法。然後顛顛的跟上何蕭遠去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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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村子里的時候天已經大黑了,葉爸爸拿著個電話一邊在村頭指點江山一邊等兩個人回家。何蕭和葉墨對望一眼,默契的笑笑,一左一右的向葉爸爸走去。
葉爸爸一看一看到他們,立馬收起電話,板著個臉訓斥葉墨︰「有你這麼當哥哥的嗎?這麼晚了還帶妹妹在外面晃蕩。」
葉墨本來挺感動葉爸爸在外面等他們回來的,一听這沒好氣的語氣很是不服氣,本能的就想要跟葉爸爸理論兩句,卻感覺身後的一角向下動了動。
何蕭在後面小聲的說︰「你看爸的腳。」
葉墨低頭一看,葉爸爸只穿了一個家居的露腳後跟的拖鞋就出來了,大概是出來時間太長了,漏出來的部分已經變成青紫色。
葉墨無聲的盯住了那雙腳。
發現自己的存在感還不如一雙臭腳的葉爸爸怒發沖冠,雖然那雙腳還是自己的,當即給了葉墨一個狠狠地爆栗,「小兔崽子,大冬天的沒事站在外面發什麼昏!」
葉墨捂住頭,終于沒再說什麼,咕噥一聲自己走了。
何蕭的眼楮從遠處那一枝火紅的臘梅漸漸回歸到葉爸爸紅燦燦的耳尖,笑笑,也走了。
回到家院子里聚了好些人,看見他們回來全都無聲的松了口氣,正巧葉伯父送趙子義他們也回來了,葉伯母興沖沖的招呼著大家開始吃年夜飯。
年夜飯很是豐盛,紅燒排骨,四喜丸子,水晶餃,大蒜燜雞,溜肉段,花生燒黃魚,八寶飯,粉蒸肉,孜然雞脖,抓錢鳳手……何蕭看著一道道被葉墨贊揚的美味,突然暗暗嘆了口氣。
從左邊四十五度角一路擠過來的葉墨喜沖沖的看了何蕭半天,趁著沒人注意,舉著一個小碟子悄悄掩護著跟何蕭說悄悄話︰「蕭蕭,一會你少吃一點,我有驚喜給你。」
何蕭難得心情很好的賞了葉墨一個標準的衛生眼,都不屑于說這貨究竟有蠢。
難道你不知道你鬼鬼祟祟的拿著個盤子更惹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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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後的何蕭端端正正的坐在葉伯伯家那台二十一英寸的箱式老爺級電視前看春晚,葉墨就像忘記有驚喜這類事情一樣跟著親戚家的表弟們在隔壁房間霸佔著三十七英寸液晶顯示屏的電視玩俄羅斯方塊。
大人們供香燭的,燒紙錢的何媽媽和大伯母將下午還沒包完的餃子包完。
直到全國億萬觀眾電視機前同時響起那首耳熟能詳的歌曲《難忘今宵》葉伯父家的鞭炮第一個響起,何蕭揉揉因為過分關注電視而有些僵硬的肩膀,敲敲隔壁房間的門,「葉墨。」
某個後知後覺的因為突然發現自己的驚喜全無施展的地方而暗自懊惱並把這份郁悶發泄在方塊上的人听到何蕭的召喚趕緊顛顛的跑過來。
「收拾一下衣服,吃完水餃趕緊去給爺爺磕頭。」何蕭完全無視某個腎上腺激素分泌過多的人類,面無表情的吩咐道。
「誒?」葉墨不解。
何蕭已經走上二層小洋樓的頂部,微微將身子探下來,嘴唇輕動,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但是葉墨還是听懂了,或者說是看懂了。
何蕭說的是︰有活動。
有活動?什麼活動?他怎麼沒有听說?什麼活動需要收拾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