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奠氣沒有周五好,稍稍有些陰天,喬落很高興。雖然她對美妝並不熱衷,但好歹上了年紀,這樣的風吹日曬還是極需勇氣的。
很顯然,喬落純熟高桿的球技讓鐘遠大吃一驚。畢竟他約在高爾夫會館在一定程度上是有些下馬威的意思的。
但他沮喪的發現,非但沒有挫傷喬落,反而加炙了鐘進的熱情。
這是喬落第一次見鐘進的親屬,她清楚他們的立場,但鐘遠的客氣禮貌仍讓她微微詫異。轉念又輕哂,怎麼忘了,書香世家啊,即使是他們家所謂的「莽夫」鐘遠人前又何嘗不是禮儀完美的翩翩君子。
支走鐘進,鐘遠終于得以發言︰「喬小姐,我看得出你是明白人,那我就不說雜話了。鑒于鐘進跟我們提出想與你結婚,所以我想我們有必要了解一下你的情況。如有失禮的地方還請見諒。首先我想請問,你,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因為鐘進從提出要結婚到現在時間都還很倉促,鐘遠目前雖然通過各方渠道但竟然沒有得到任何有關她家世的資料。
「我明白,可是這一點我不想談,抱歉。」喬落淡淡的說,面帶得體微笑,卻神態堅定。
鐘遠一哽,萬萬沒想到踫個硬釘子。作為鐘家長孫,他基本習慣了在面對平輩時,別人對自己多少帶些示好的臉皮,尤其是年輕的女人,幾乎無一不是帶些局促和小心翼翼。可是面前這個穿著一身簡單白色球服的女人,竟然這樣的灑月兌自在,不卑不亢。連拒絕他如此合理的問題都答得干淨利落,一絲赧然也不見,這般的理所應當。
他甚至要提起一口氣停在胸口才能保住氣勢不被壓倒。
他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風度,注意風度!不想談無所謂的,這些早晚都會調查出來,不過,關于,「那好,我听說你曾經……」不知怎麼,看著對面那雙眼楮,鐘遠無論如何說不出包養兩個字,「咳,賀遲,跟你在一起三年,一年一千萬。」
喬落眉頭一顫,迅速掩下眼簾,就知道那男人不會讓自己順利結婚。
鐘遠清清嗓子︰「還有,有人看見你半夜出沒在他的公寓。並且以他妻子的身分幾次出席宴會——我是說,最近。就算之前的事情是歷史,這點,我們總有權力過問吧?」
「那三年……」喬落眯起眼,望向正在吧台等待她點的沙冰的鐘進,他也正好在看著這邊,看見喬落望過來,他就立刻扯出一抹鼓勵的微笑。兩人距離不近,遠遠的看過去,那額頭那鼻子那下頜,還有那彎彎的微笑的眼……喬落默默地吐了一口氣︰「因為那個時候我缺錢。」
「我能不能問為什麼?」
「因為我母親,病重。而我那個時候……身無分文,連飯都吃不起。」喬落笑笑,然後聳一下肩,抖落一瞬驟起的蕭索,抬眼直視鐘遠︰「為此,我一生感激賀遲。我可為他赴湯蹈火,幾個小小的宴會實在不算什麼。」
鐘遠立刻感到天旋地轉,覺得整件事情再次急轉直下。從氣質淡雅的海龜到拜金傍款女,如今轉眼又變成了舍己救母的大孝女?!!
賀遲到會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殷勤的鐘進和呆怔的鐘遠,喬落背對著入口他看不見她的表情。
詭異的氣氛被他的到來打破,鐘進先看見他,驚喜地站起來︰「賀大哥,你今天也有空?哎?你的臉?!」
「你臉怎麼了?!」鐘遠也回過神來嚷嚷。
喬落聞聲轉身,看見賀遲一向堪稱漂亮的臉蛋上,眼眶青紫嘴角紅腫,卻還是笑得陽光燦爛。喬落乍見忍不住倒吸一口氣,這是一向愛惜皮囊的賀遲?!
「你怎麼了?!昨晚還好好的啊!」她拉住他的手臂。
賀遲「唉呦」一聲慘叫︰「輕點輕點!!我的姑啊!」喬落才發現自己一時心急,下手有些重。
他們昨晚一起陪德國夫婦吃完飯送她回家時賀遲還是那個風度優雅毫無瑕疵的英俊公子,怎麼才分開10個小時他就變成這副模樣??這事不能怪喬落著急,賀遲年紀不大卻已經是一個龐大的建築集團總經理,他脾氣那麼沖她總是擔心他得罪什麼人。可是她忘了昨天他們活動的範圍就在小三環,而且賀遲的路虎是看見歹徒就能壓過去的,他住的地方又是警衛里三層外三層,不法分子想要找上他那還是相當不容易的。
她緊皺著眉頭︰「手臂也受傷了?你怎麼回事?!怎麼傷成這樣?!一宿覺的功夫你這是干什麼去了?!!」口氣中責問味道濃重。
「我,這個,那什麼,跟一朋友在我家過了幾招,他也不怎麼樣現在。」
看著賀遲那仍舊燦爛的笑模樣,鐘家兄弟在一旁驚訝的閉不上嘴。要知道,賀遲從小到大都是孩子王,所有人中脾氣最爆最特的就是他。從來都是他發火別人听著,他惹事對方賠罪。賀家顯赫,又是老來得子一脈單傳,寵他寵得上了天,別說同輩,這是個連長輩都不敢多說一字半句的主。誰要在他少爺面前讓他不舒坦了,早兩年那是手邊有什麼砸什麼的脾氣。
可如今看他微微哈著腰,撓頭訥訥解釋的樣子……天下藍雨了啊……
「完了,完了,這幾天受刺激大發了,我現在不只頭暈,我還幻視幻听啊……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鐘遠兀自喃喃著。
而鐘進,很顯然,驚詫之余臉色很有些抑郁。雖然他知道賀遲和喬落在美國是同城的同學,而且似乎是曾經的情侶。他一直說他不在乎喬落的過去,可是如果那人是賀遲,如果是更英俊更有權勢的賀遲,如果賀遲如今待她仍然如此特殊……
散場的時候鐘進和鐘遠分別去提車,喬落和賀遲等在門口,喬落等鐘進,賀遲等司機。
「一會干什麼去?」
「逛街。」喬落聲音有點低,一會兒,要去買些結婚用的東西。
「真打算結婚?」
「嗯。」
「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麼?」
喬落低頭不語。
「真是白痴!」
她還是不說話,一會抬頭問︰「你的傷……去過醫院了?」
賀遲扯著一側沒受傷的嘴角笑,即使臉上青青紫紫卻仍然俊帥邪氣︰「我們落落關心的是我麼?」
喬落眼中閃過一抹懊惱,抬手打他受傷的手臂︰「白痴啊你!」看他齜牙咧嘴,然後抿嘴笑,又忍不住皺眉,「怎麼傷的這麼嚴重?破相呢。」連車都不能自己開了。
「切,擔心你自己吧!」賀遲的司機到了,他一步三晃的走過去。
「什麼意思?」
「某人認為我們合謀欺騙了他,天知道他是以什麼立場過問。」他回頭眯著眼楮看她,「不過你知道,他可是很難搞的。」
喬落一怔,嘴動一動,終究沒有說話。
賀遲兩指並在眉間行個禮︰「好運了,落落公主。」然後不理喬落瞬間僵硬的神色,哈哈大笑著坐進副駕駛,揚長而去。
周四中午,喬落一手拿著面包一手握著鼠標,一個一個掉揀可用模型,眼楮酸澀頸椎僵痛。辦公室里一片肅殺,她們債券投資組合部向來不像投資部和咨詢部等地方那麼忙亂,這里是更偏內部和技術的部門,可是這星期一上班所有人一個個都忙的恨不得一人掰成三個人。
交上去的方案一遍又一遍的被推翻,經理周二又忽然外調,換了一個搞不清楚門路的mba過來,這可難死了喬落這個經理助理,兩面受夾板氣。這樣兵慌馬亂的時候任務卻翻倍的壓下來。其實他們投資組合部門大部分都是數學和計量經濟出身,是個對專業要求很高的部門,以往上面的審核都只是走走過場而已,而這周就像是吹了邪風了,審核每每挑出一大堆問題不說,這個新來的經理還跟著指手畫腳亂指揮。甚至在周三的各部門匯總上,一向平穩的債券投資組合部被嚴厲的點名批評。
這簡直就像一場沒有任何預料奠災,整桶污水從天而降,嘩的潑在他們身上,放眼所及,烏雲翻滾,雷聲陣陣,人心惶惶。
部里的同事對這一連串的打擊顯得完全沒有招架之力,但連抱怨的時間都沒有,相顧之時眼里都是茫然,剛嘆口氣就被成山的數據埋沒。尤其是喬落領的小組,眼看著大家的心血一遍一遍被莫名其妙的理由打回來,喬落連撐了遂腳不沾塵夜不閉目的日子,如今簡直是心力交瘁。
「喬助理,進來一下。」說話的是賀夕,美麗的臉上表情冰冷。
在部里人仰馬翻幾天之後,昨日他們終于扛不住聯名信上交說希望總公司派相關專業人士支持。公司效率一向上佳,今天天兵降臨,來的就是賀夕。賀夕是b大的計量經濟學碩士,在總公司做基金經理,不可謂不專業。
「喬助理,我們認為你們上午交上來的組合中系數檢驗並不盡如人意,希望你們能找到更好的方案。」賀夕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很有些大家閨秀的矜貴樣子。但喬落知道,她遠不像看起來這樣嬌柔,她是一個很有能力和毅力的女人。
「賀小姐,其實我並不是非要呆在陽啟不可。」喬落靠進椅背中揉著額頭,她是真的有些生氣了,他們一組人這麼多天的成果交上去半個小時就被打回來,以一個這樣片面的理由。
賀夕聞言並不詫異,卻也沒有說話,和賀遲相似的漂亮眼楮只是看著面前疲憊的喬落,那眼中竟似含有一絲鼓勵。
「如果我離開……」
「喬小姐,如果要離職,你這樣的職位是需要提前兩個月遞交說明的。」
喬落看向賀夕,這個女人這些年變了很多,記憶中她因為身體不好總是一副柔弱的樣子,但如今那柔弱之下的韌勁卻越發明顯,這也是職場磨練的功勞吧?
那個男人,在做些什麼呢?他要把身邊的女人都逼成鋼鐵戰士是不是?
多少年前呢?這個女人走到她的面前堅定的說︰「喬落,我知道你會回來,我要你看見,我可以取代你,不是只有你喬落不怕風吹雨淋!」
喬落閉閉眼楮,原來自以為忘記的,都還在那里︰「我現在遞交辭職申請,然後我想休長假。」
不是不能堅持,不是不能忍受,只是這場戰爭目標明確,勢力懸殊,她又何必扮演苦情,給他人增添愉悅?何況又累得共度兩年的同僚跟著吃苦受罪。她一向很好說話的,早在多年前,她就已經不是那個凡事諸多要求的喬落了,想讓她走路?可以啊,其實直說就好,實在沒必要這樣興師動眾的。
不舍麼?自然是不舍的。畢竟700多個日夜奮戰在這里,她雖然不算盡力但也用心。不過,如今,她的小小心情哪里會在別人的考慮範圍之內呢?她啊,早就逆來順受慣了。
「什麼理由呢?」賀夕微微傾身。
「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