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舊夢-續 行營外圍

作者 ︰ 段玲瓏

再次醒來,暮色低垂,昏暗的光線下,一時分不清晨昏。我不冷了,因為牧仁躺在身旁,他靛溫暖住了我失血過多的身體。微一動,他跟著醒來。

「我睡了多久?」眯了眯眼,看見樹林外火紅但陽緩緩下山。

他順著我的目光望去,坐起身將地上散落的東西收拾好放在馬背上,「一整天,我們得出發了,趁著夜色,再翻過前面這座山脈,就能到秋荻地。」

我努力坐直身,血不知何時止住了,白布上發紫的血跡開始變干,大腿有些腫漲,行動甚是艱難。

「他們沒追來?」我看著牧仁忙碌的身影,多少有些奇怪,我們睡了一整個白天,居然沒有追兵?難道詐尸成功?

牧仁走上前使勁兒將我撐了起來,眉頭緊皺,「你這個樣子,再騎馬恐怕傷口還得拉開。」他身上也有些小傷,幸好都不嚴重,否則兩個傷員,想逃離危險,沒追兵也困難。

「不知他們是否認為我死了,或者沒料到我們會走這條路。但不能久待,一切都不確定,只是你的傷……」他頗是顧慮,我看了看自己的腿,也不知能否堅持得下來。

兩人思索片刻,同時開口,「不走也得走。」

說完相視一笑,「你不審問我為什麼要逃跑了?」我想起睡著前牧仁的疑心,追了一句。

他迅速看了我一眼,「何必費神,橫豎你現在也逃不了,等見了父汗,他會親自審你。」

我呵呵笑了幾聲,他不疑心我,可他也沒多相信我。

跨上馬,我盡量讓傷口遠離馬月復,他也努力坐得朝後些,小心的不踫到我的傷處。

回身沖他笑笑,「萬一還沒跑到營地我就失血過多死了,那你千萬把我就地埋了,別對除你父汗以外的任何人說起。」

本來只是玩話,說到後面也半真半假,如果真是這樣,就當我從沒來過,別讓京城里任何一個人听見有關我的消息。死別死別,難過的是活人,不是死人,死了的一了百了,活著的承受痛苦。何必讓他們又听見那個很久以前的名字、很久以前的人。

胤禛,你知道我叫安如的吧?從前那張紙,你還保留著嗎?那張寫著安如的紙,竟如同我的命符一般,指引著生生世世的輪回里,我總向著你的方向。

牧仁沒回答,從懷中掏出他的匕首遞給我,「拿著防身,萬一遇上追兵,我只怕顧不得你。」說著駕一聲,揚鞭離開。

我下意識接了匕首,馬匹一跑,帶著傷口劇痛,向前一仰,幾乎就要跌倒,卻被他一把抱住,「堅持住,生死成敗,只在今晚。」

唯唯應著,牧仁心里記掛著科爾沁,不可能太顧忌我的情況。晚回去一天,局勢就混亂一天。雖說格根塔娜是聯系烏珠穆沁的力量,于理于情都說不過去,但通常百姓是不會在乎誰當政的,他們只在乎日子是否蒸蒸日上。

我們的速度並不快,因為我實在承受不住劇烈的顛簸。咬緊嘴唇,抵御著傷口撕裂帝痛,到最後還是忍不住淚水盈盈。牧仁體力透支,又忙著馭馬,抱不住我,任由我俯在馬背上,一滴滴淚珠落在鬃毛上,急切的思念被身體帝痛代替,一時間,我的腦海里一片空白,除了難以忽略的劇痛。

不知行了多久,我終于還是忍不住低泣,牧仁勒住韁繩,跳下馬才要扶我,我已控制不住摔了下來,幸而他接住,直接將我架到避風處扶我坐在地上,又掏出打火石……

「你干嘛?」我忙止住,「黑夜里火光太顯眼,若真有追兵,順著就能找到我們。」

「你的傷……」

我苦笑,「不用細看也知道血肉模糊,借著天光隨便處理一下吧。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死得不是太難看就行。」

他瞪了我一眼,黑暗中,眼白顯得特別白。就好象希望,存在于最深的暗夜,只需一線光芒,也能走出困境。我有些安慰,懸著的心一旦放下,卻突然害怕重逢。近鄉情更怯,我一直記得,但不知他人如何。尤其這來回穿越又如何解釋?不同的樣貌、相同的靈魂,是否會被認可?

滿腦子的疑惑與擔心讓我安靜下來。天幕四合,綴有小星,一眨一眨之間,與我們隔著數億光年。我看見你,就在當下;你看見我,已是無數時光之後……

牧仁從中衣撕下一塊布條,欲給我重新包扎。伸手從我腰間取下匕首,小心翼翼挑破被汗水和血水粘在一起的繃帶。

天際有流星滑過,借著那一剎那的光芒,我瞟見那匕首上無比眼熟的一顆瓔珞——形似雞卵、殷紅如血。一把搶了過來,「這,這匕首,是你額娘給你的?」

牧仁有些詫異,卻還是點了點頭,「這是額娘臨終前給我的,說是父汗最寶貴之物,讓我好生保管。」

我哭了,淚水順著刀尖滴下。這是我送給婉玲的新婚禮物,當年和阿拉坦遇襲時所用的匕首。如今再握,前塵往事,通通涌上心頭……記憶那麼鮮活,鮮活到灼傷了我的靈魂,讓我離了你們,無法在自己的時代繼續自己的生命。

「你認識額娘?」牧仁顯然充滿疑惑。

我微微一笑,張了張口又不知如何解釋,半晌方道︰「你額娘很幸福。」

他嗯了一聲,「父汗與額娘感情很深,額娘過世後,父汗幾乎沒怎麼痛快笑過。」

「那還是娶了那麼多侍妾……」我輕輕一嘆,心下莫名有些悵悵。

「那不一樣,父汗真正敬重寵愛的,只有額娘一個。」牧仁有些激動,礙著我是女流,顯然很多話並未說明。說著,手上動作不停,一會兒功夫,又換上了新的繃帶。

「走吧,前面不遠就是行營範圍。」

「牧仁」我拉住他,突然有些話想說︰「你們回去後,打算怎麼處置格根塔娜?」

他的眼底閃過怒氣與殺意,「叛變的女人……」

「對,她是叛變了,但……」我沉吟著,再三思量,還是開口,「我逃出時,無意中听見她和那個刀疤臉的對話。其實她對你父汗,不可謂無情,只是一直期盼不到想要的回報,巴雅爾性格又怯懦膽小……她只是,替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謀劃罷了。」

「婦人之仁!誰的叛變不是為自己謀劃?難道這種女人還要心軟放過?」牧仁急怒打斷我,空曠的草原上,他的聲音打破寂靜,似乎傳得很遠。

「不,一個人做了什麼,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不是想替她求情。我是想說,我們應該盡量公平的對待身邊的人,哪怕是不自主的婚姻,哪怕那個人你並不喜歡,也盡量妥善安置……女人,總是得不到愛之後,才會轉而寄希望于權力。」我微垂下眼瞪,突然間覺得滿心淒涼——人人都可悲,世事與經歷把所有曾經的白紙變得面目全非。

「發生的無法改變,只希望你記住,也許以後可以盡量避免。走吧。」我沒看他,努力站起,一瘸一拐來到馬前,正準備回身催促,一陣夜風襲來,風中隱隱有馬蹄聲。驚得我眼楮發花、浮出一身虛汗,「牧仁,是不是有人來了?」

此刻草木皆兵,就算有膽量,我也沒力氣再玩一次生死時速。他緊走上幾步,似乎也听見什麼,「快上馬,離營區越近,他們越不敢膽大妄為。」說著上前扶我,卻不知何時,周圍冒出幾個身影,還有一個難听的聲音。

「世子,只怕是來不及了。」

我嚇得驚呼一聲,那難听的公鴨噪,還張令人生畏的刀疤臉,突然就出現在眼前。

「早料到你會走這條路,我可是恭候有時了。」他露出一副長牙,黑夜里顯得森森,看向我扯起一個j□j,「美人莫怕,待解決了他們父子三人,我納你做妾,到時讓你好生嘗嘗銷魂的滋味兒。」

有個男人叫我美人,可我惡心得想吐,尤其看見他那口長牙。牧仁擋在我身前,「豬狗不如的東西,只配剁了喂狗。前面不遠處是天子秋荻營區,你這畜牲活得不耐煩了,敢在天子腳下撒野。」

男人轉向牧仁,臉上的刀疤將他的表情撕作兩半,一半是猙獰的笑,一半是極度的痛苦和殺氣。「我替科爾沁清理家務,管大清皇帝屁事。蒙古韃子,別指望你那個從未謀面的舅舅會從天而降救你出去,豈不聞漢人有句話‘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他倏的收了笑,惡道「小子,我忍夠你了,今日看看是誰剁了誰?」說著朝後退了一步,低吼「上」,身旁幾個衛兵沖了上來。

牧仁一把將我推倒,自己很快被衛兵包圍。正暗自著急,卻看見那男人一步步朝我走來,滿臉都是令人作嘔的笑,長長的傷疤斜跨過面部,讓他的五官失去原有的平衡。我朝後一點點挪動,慌亂之中,腦子一片空白。

……

無意中,右手觸到一塊堅硬,我迅速模索上去,是那把匕首!

牧仁獨自與衛兵苦站,縱然他身手敏捷,奈何畢竟連夜出逃,對方又將他團團圍住,勢不能抽出身來救我。如今之計,唯有一搏,方能擺月兌絕境。

努力平穩著自己的情緒,待他一步步挨近,不知從哪兒爆發的力量,「啊」的一聲,我尖叫著躍起。

那人不妨我突然發力,竟被我壓倒在地,匕首很快架在他脖頸處,「讓你的人退下去。」

畫面很英勇嗎?而其實,我的聲音打著顫,雙手發抖,幾乎握不住那把短短的匕首。想要刺一個人,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我從未想過,如果他不束手就擒,我又如何收拾殘局。

圍住牧仁的幾個人有一瞬的暫停,驚愕事態的發展。

地上那男人卻感覺到我明顯不穩的氣息,厲聲喝道︰「擒住那小子,管我作甚?」繼而轉向我忽然換了一種極暖昧的語氣,「美人,這會兒就迫不及待想洞房了?」

他的眼眸如嗜血的狼,冰冷中閃著寒光,我與他對視良久,不知不覺中握緊了匕首,不經黑暗世事的心突然被他冰冷的眼神帶得堅硬起來。

微一咬牙,匕首緊貼住他的脖子,「漢人還有句話——‘狗急跳牆’……」話音未落,我突然間加力,一股鮮血順著刀刃流下,傷口雖不深,終于還是嚇住了他。沒料到我真敢下手,他低呼一聲,眼神瞬間軟了下來,終于變態的表情里藏了一些恐懼。

我尖聲喝,「所有人停手,扔下兵器,滾!」

眾人還在廝打,那人忍不住淒聲道︰「你們這群蒙古韃子沒听見嗎?快滾。」

今夜詭異的皎月讓我變作野獸,眼前的這個男人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奸逆之徒,既依附于蒙古族,卻又口口聲聲蒙古韃子,讓人惡心作嘔。

那幾個人沒散,他們只是退得遠些,互相嘰咕著,顯然有些遲疑。牧仁受傷不輕,衛兵一旦退下,頹然跪倒在地,卻又強撐著站起,沖蒙古兵高聲喊著什麼,我听不懂,但見他們面面相覷,私下快語幾句,皆扔了長刀轉身騎馬落荒而逃。

牧仁搖晃著走了過來。我混身僵硬不敢輕舉妄動,連視線都不敢從那男人臉上移開。「怎麼辦?現在怎麼辦?」我的聲音帶著哭腔,險情一過,脆弱的本性彰顯無遺。

「小王爺饒命,全是那賤女人逼我背叛王爺。」那男人兀自求饒,繼而又嘻笑道︰「小王爺可是喜歡這女人?小人那兒還有些漢人女子,皆是千嬌百媚的,若小王爺喜歡,小人盡數獻出。」

「畜牲。」牧仁狂吼一聲,將我從地上一把拉開,舉刀欲砍……

我從未經歷這樣的殺人流血夜,現代的安如生活得太單純,穿越後的寶兒被保護得太好,乍然面對這樣的殺伐,還有鼻腔里濃重的血腥,再也承受不住,眼看著牧仁手起刀欲落,我瞪大了眼,直直朝我一倒,耳邊嗡嗡作響,意識還在,卻怎麼也看不清周圍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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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種情節戲,我是真的很頭疼,但又不可避免需要描寫到……不管了,如果不夠刺激、不夠驚險,就當成是韋小寶吧——隨時行大運(汗一個~)

周末事情反而多,總要陪陪家人什麼的,但我會保證每天一更的,謝謝大家。

謝謝迎風踏浪的長評,謝謝你的支持!

謝謝COCO的評,但的規矩,滿1000字,並且填寫了長評主題才算長評,呵呵。不過沒關系,昨天看見你寫的同樣非常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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