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瑪,皇上可還說了些什麼?」毓歆跑上前,沒注意我,隔著個花架子,我偏頭找到空隙處,看見毓歆的側臉,再稍稍挪動一下,看見——胤。
有侍衛在一旁,多日未見,他竟和我那天站在十府門前臆想中的一模一樣——有些消瘦、有些落寞,嘴角噙著一絲淡笑,蓄著的胡須微微揚朝一邊,不仔細看,一切都平靜如水,無波無瀾。
「沒說什麼。」他張張嘴想說,最後卻只是這麼一句喟嘆。
毓歆上前半步,關切溢于言表,「阿瑪,八伯的事誰都不想,奈何生死有命。」
「對,生死有命。」胤自嘲一笑,仰天道︰「富貴在天。」
「阿瑪。」
「你阿瑪好著呢,倒是你,整日照顧莫日根,自己反而清瘦了。」
「哪有?阿瑪定是記錯了,女兒比沒生之前胖了好些。」
他們父女一言一語對話著,我呆呆站在花架外,春曉跟在身側,輕輕扶了我一把,見我沒反應,也不便開口,安靜垂手而伺。
只一會兒功夫,角落的侍衛上前行禮道︰「十爺、格格,這皇上有命,不可在園中多耽誤,微臣皇命在身,實在是……」
「罷了,爺知道。」胤一抬手,眉目間的表情還帶著天生的矜貴,可唇邊那絲寂寂淡笑始終讓人無法釋懷。
「毓歆,好生保重自己,不必記掛阿瑪,我在府中一切皆好。」他握了握毓歆的肩膀,「回吧,告訴牧仁,他若敢欺負你,可別怪我這個做阿瑪的不客氣。」
「阿瑪。」毓歆的聲音微微打顫,哽咽著留不住胤,反抗不了那個皇命。
我想我該側身躲開的,可袖中的信呢?下意識握緊了那信,不知怎麼站在原地,直到胤被侍衛帶著出了花架。
眾人乍一見我,都沒回神,一怔愣後,兩個侍衛齊齊跪下,「娘娘吉祥。」
我忘了反應,直直看向胤,有很多話壓在心底,涌到嘴邊,一切卻又無從說起。他沖我淡淡一笑,禮貌而又疏遠。
「吉雅?」毓歆听見動靜,也走了出來,上前扶住我︰「才讓牧仁回去跟你說,我阿瑪今兒進園子,就不陪你用膳了,怎麼倒在這兒遇見,這倒巧了。」
勉強沖她一笑,回神道︰「可不是,牧仁來找我的時候,正準備出來逛逛,也沒等他開口,就自個兒出來了。」
「娘娘,微臣還有皇命在身,先行一步,還望娘娘恕罪。」兩個侍衛對視一眼,抱了抱拳,對胤做了個「請」的姿勢。
「慢著。」我抬手止住,胤回身看我,有些困惑。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麼,胤微現疲憊的神情刺傷了我,依稀還記得我們也曾共同期待毓歆的出生。
「娘娘,回吧,皇上該著急了。」春曉小聲勸著,我明白自己該回去了,寶寶在月復中動得比任何時候都頻繁,頻繁到有些心煩意亂。
沖眾人一笑,「也沒什麼,只是八爺去的時候,留了話說是讓十爺多多保重。」
「八哥還說了什麼,怎麼他對你說的?」胤有些激動,他們兄弟四人,最後的結局里,不論是無可挽回的死亡,還是帶著屈辱的圈禁,彼此都不能見對方哪怕一眼。胤是真的亡故了,而胤祀……從此歷史上再沒這個人物。
「阿瑪」毓歆有些過意不去,上前道︰「娘娘素來和八伯交情甚深,想來八伯臨走猶不放心您,這才托娘娘傳的話。」
胤眯起了眼,眉心微蹩,兀自搖頭,「總是不相信,連八哥也……」
「十爺,這就走吧,耽誤得長了。」兩個侍衛急逼著,不肯多一些余地,甚至抬手欲押他前行。毓歆雙目忍淚,已見紅腫,猶自勸道︰「阿瑪快回吧,府里的人該等急了。」
我扶著春曉,不知為何特別疲累,兩腿顫顫的使上不勁兒,長長嘆了一聲,轉身欲回,才走了一、兩步,小月復突地收緊,一把抓緊春曉,「嗯」的輕哼出聲。
「吉雅」毓歆急回身扶住我,與春曉對視一眼,「娘娘可是要生了?」
「若說論時候,這也還早了十來天。」
「可這個樣子,八成是要生了。」
她們緊緊握住我的手,陣痛襲來,我說不出話,額頭浮了一層虛汗,眼見胤欲走未走,心下焦急,口不能言。
「還不快過來。」毓歆喝道︰「快送娘娘回碧水風荷。」
那侍衛微一怔愣,還是走了過來,我咬緊了牙關,勉強道︰「不用了。」又對毓歆、春曉道︰「你們扶我……」
話音未落,小月復又一次收緊,甚至有了下墜之感,雖則她二人撐著我,奈何還是站立不住,幾乎就要跌倒。
不知何時,袖中的信滑了出來,毓歆揀起來順口問著,「這是什麼?」
我已分不清究竟是因為疼痛還是焦急,幾乎就要哭出聲,沖胤道︰「這是八爺給十爺的信,你別看。」遠處已有太監、宮女上前,我猶看著胤,直到他沖上前接過那信,陣痛似乎過去了,侍衛們上前欲攔,我伸手擋住,「這事與你們無關,皇上若是知道前因後果,自有我來解說。」
趕來的人近了,身邊的人神情各異,我反而不疼了。胤展開信紙,急急瀏覽,看到後面,他慢慢沉了臉色,微張著嘴,滿臉的不敢相信,抬眼看我時,淚流了下來,我沖他緩緩點頭,又微微搖頭,一切無言,但希望他明白我不想讓毓歆陷入這場上代人的恩怨。
說起來似乎很多,其實每個動作只是一瞬的功夫,有太監跟了上來,有液體從我流出,胤呆愣當場,被侍衛們押著就往回走。兩個方向兩個人,都沒走幾步,他猛的轉身喝了句什麼,我被陣痛所擾,耳邊嗡嗡作響,他說了什麼根本听不真切,只隱約听見他喚「四哥」……再抬眼時,卻是被胤禛抱著的,他沖我恍惚一笑,「別怕,我在你身邊呢。」
汗珠順著發梢流了下來,我微微一笑,「我不怕,是你太緊張。」
果然如此,胤禛的緊皺著眉,氣息急促,滿頭大汗。我的身下全濕了,一陣疼過後,暈暈的只想睡覺,然後又一陣疼襲來,一波接一波,不肯消停。幾個反復,人已躺在碧水風荷,床上鋪了厚厚的細紙,我的衣裙被接生嬤嬤退下了,一切準備就緒,只等寶寶降臨人世。
「皇上,這男人進不得產房。」有人上前勸著,我們都下意識握緊了對方的手。
「出去」我的男人喝著那個進言的宮女,未果,一屋子人全跪下了,「皇上,這是血房,皇上快出去吧,娘娘定會平安的。」
有淚花霧著我的眼,努力看清面前的男人,他的不忍、不舍、不想,全都堆在臉上,一手緊握著我,一手緊握著拳,脖頸處青筋,固執得不肯離開。
小月復再一次收緊,我綣緊了身子,低吟出聲,卻沖他努力笑道︰「去吧,我想吃糯米點心,等他們準備好了,那道門就打開了。」
胤禛抿緊嘴,緩緩點頭,松開了我的手,轉身道︰「若是娘娘有任何差池,朕不會輕饒。」他一字一句喝著,俯視地上跪著的一應人,我想笑,但笑容終于被下一波陣痛擋了回去,
產房里並不安靜,有宮女來回走動,房門被打開又闔攏,端進來一盆盆干淨的熱水,又抬出去一盆盆泛著血紅的髒水。屋子里彌漫著一股腥味兒,羊水破了、血水下來,有嬤嬤在我耳邊不斷指導著,「使勁兒、吐氣、吸氣……」
毛巾濕了一條又一條、身下的細紙也髒污了大半兒,陣痛越來越厲害、越來越頻繁,我幾乎克制不住想要痛哭。汗水和眼楮流到一起,眼楮微微,她們幫我拭干淨,又是下一輪的濕濡。
可就在這嘈雜的環境中,一直能清楚听見胤禛在屋外來回的走動,甚至似乎能感覺他不平靜的呼吸、焦急的眼神、越來越少的耐心。我輕輕揚了揚嘴角——他在我身邊呢,隔著那道門,卻隔不開他的心。
「娘娘,使勁兒啊。」嬤嬤們高聲喚著,我的意識有些游離,在不疼的時候,總是閉上眼就欲睡去。
「這時候可不能睡,小阿哥就快出生了。」她們喋喋不休,我張張嘴吐出幾個字,「什麼時辰了?」
「這都寅時了,娘娘羊水破了有三、四個時辰了,再不生可就危險了。」
「嗯嗯」應著,可抵擋不住倦意,眯著眼就覺入了夢鄉……
「安如,生你的時候媽媽悔得要死。」
恍惚間世界換了模樣,我的眼前儼然是媽媽美麗溫和的笑容。
「嗯?」我削著水果,貼身的羊毛衫配著格子短裙,是秋天嗎?還是冬日?這場景如此熟悉,好象回到現代的那幾年,那個春節,我結束了工作,回到家中休養,心里念念難忘那場神奇的穿越。
「疼啊」媽媽一挑眉,活潑的神情讓她看上去年輕了,「那時候剖月復產可不像現在的比例那麼高,能順的醫生都不讓剖,結果硬是疼了整整一天,你這磨人精才肯出來。」
我噗哧笑出聲,「這也由得了我的?這是時候未到,若是早生了,就不是這個命了。」
媽媽微微一愣,感覺到她的目光注視在我臉上,良久未移。削好了隻果,切成小塊放在盤中,又用簽子插好,遞到她面前,「快吃快吃,盡看著我做什麼?」
她輕輕一笑,簽了一塊給我。
「你知道我最不喜歡吃隻果。」我搖頭,擺了擺手,「那爸呢?」
「你爸?他在產房外頭等著,等你出生,護士把我推了出來,他老人家都睡著了。」媽一邊說一邊搖頭,「男人啊,真是。」
說完這句,母女倆一頓,相視大笑,原來這句話是異口同聲一起發的感慨。
「安如,不論別人如何,自己都要活得精彩。」媽扶著我肩頭,「對男人失望可以,別對生活失望。」
「怎麼會?」我勉強笑著,有淚上來霧花了眼,「媽,你快吃,看一會兒黃了就不脆了。」
「我知道。」她咬了一塊果肉,嚼得嚓嚓響,听上去很好吃的水果,我從小到大都不愛吃。
「你啊,算命的說媽留不住你,我就不信這個理,這不也養這麼大了?」她嚼著隻果,支唔道。
「嗯?留不住?」
「可不是?那年去峨眉山,遇上個和尚,他偏說你是個天外的命格,總有一天要走的。」她含糊著,並不十分在意,我卻听得心下一咯,莫名慌張。
隻果放的時間長了,有些發黃發酒,我呆呆看著,不懂這前世今生哪兒來的這麼多和尚?天外的命格?可我回來了,而且從沒離開過,離開的那十來年,不過只是一夜的夢境。
我在半夢半醒間思索,一點一滴的往事那麼清晰,倒是嬤嬤們的喊聲越來越模糊。
「安如,要學會惜福、學會滿足,這樣才會快樂幸福。」媽媽的話如同就在耳邊低語,我回身想要抓住她,她的笑那麼清楚明朗,可一伸手,只是一個幻境。
「媽」一急之下,張口大呼,我睜開了眼,手死死拽著床梁上的布條,古香古色的環境,痛徹心扉的撕裂……是我要當媽媽了,而我的媽媽消失在夢里,徒留下一句話、一個笑,陪著我,渡過所有最艱難痛苦的時刻。
「娘娘,看見小阿哥的頭了,您再加把勁兒,小阿哥就生出來了。」兩個嬤嬤的噪門那麼大,可我忍不住叫了出來,「啊」的長長一聲,崩在j□j的寶寶急于出世,剛開始時那麼困難,努力擠壓著,感覺到他一點點挪出了我的身體。
聲音到了最後,咧著嘴只剩下痛苦的嘶吼,一口長氣呼出,我已月兌力,倒向床枕的同時,他滑了下來。
「生了生了,娘娘,是個小……」話音未落,我听見孩子響亮的哭聲,門被一腳踢開,嘈嘈雜雜、紛紛擾擾,視線被汗水淚水所濕,看什麼都像隔著毛玻璃。仿佛是胤禛進來了,最後的意識里,听見他低吼著,「娘娘呢?可平安?」
我慢慢闔上了眼,月兌力後的虛弱佔了上風,這是一個恰似睡眠的昏迷……
剛剛的夢境在斷了的地方接了下去,我們一家三口逛著超市,置辦年貨,爸爸想買紅酒,被媽媽喝斥;我挽著媽媽的手只知道笑,我們一起做了頭發,然後在餐廳晚餐……然後媽媽說了很多,包括她的故事,還有他們婚姻的波折……我靜靜听著,一遍又一遍重溫。
那些日子退去了,如同坐在高速行駛的汽車上,看見窗外迅速朝後飛移的樹木,一棵棵連成一排排,路還是婉延著,朝前,也朝後,都留下無盡的希望,不知指引著我們朝向何方。
「媽~」我低喃著,覺得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可最親近的人往往最不需要語言,一切都是多余的,不論命盤如何變化,我總記得我是您的女兒,而現在,我也做了別人的母親,不知道我的孩子是否永遠記得我?不論我在哪兒,過什麼樣的日子……
「吉雅。」有人在枕邊輕喚,輾轉著欲翻身,下半身酸軟沒一點力氣,緩緩睜眼,是胤禛。
「寶寶呢?」我喃喃問著想坐起來,卻被他按住肩膀,「很好,你放心,有乳母帶著呢,這會兒喝飽了,早睡了。」
他的神情疲憊,眼眸卻閃亮著興奮的微光。「是個小阿哥。」
「小阿哥?」我反復問著,忍不住揚起了嘴角,「吃泡海棠和梅子長大的小阿哥?」
胤禛點了點頭,目光中有淚花在閃,「吃海棠和梅子長大的,難怪那麼小。」
「小?」我著急了,掙扎著想起身。
「小,可特別有勁兒,哭的聲音把我都嚇一跳。」胤禛笑了,我們相視都說不出話,復雜的感情在慢慢滋生,新生命的到來那麼甜蜜,甜蜜到讓人疑心猶在夢中。
「讓乳母抱來給我瞧瞧。」看向門外,是正午時候吧?陽光正好,屋子里雖說閉門閉戶,猶有陽光灑入,是冬日里溫暖融人的光線,一切都隔著一層初冬的淡霧,看不實在。
一會兒功夫,門打開了,有人抱著一個小襁袍走了進來,福身行禮,還沒來得及張口,我急著坐直身伸手欲接,「快起來吧,把孩子抱近些我瞧瞧。」
胤禛坐在我身後,靠在他身上,第一次細細打量我們的孩子——是個小阿哥,緊閉著眼,女敕的皺著額頭,小鼻子微微翹起,小嘴一抿一抿的好象還在吮。
和當年的毓歆不同,他雖然小,那麼結實,一抱過來就能知道他是健康的、有力的,回想起出生時的嚷哭,那麼響亮,倒嚇了門口的胤禛一跳,一腳踹開屋門,看見這個紅彤彤的小肉團被嬤嬤抱在懷里,一屋人跪在地上,他兀自哭鬧著,揮動著小手小腳,向這個陌生的世界宣告他的降生……
「你瞧,他的鼻子,長得像你呢。」食指輕輕滑過小人人的小鼻梁,這時候看起來當然是女敕女敕的、肉肉的,可這個形狀,再長下去,一定像極了胤禛的。
我的丈夫坐在我身後,伸出雙臂,我們母子都在他臂腕里。「可他的眼楮像你。」
「還沒睜開呢,怎麼像?」我回身嗔他。胤禛一直揚著嘴角,笑意從他細微的表情中一點一滴流露出來,「閉著的形狀,和你閉著眼楮的時候一模一樣。」
「該取個什麼名兒呢?」我抱著他,充實的香味兒濃郁可人,他睡得那麼熟,不管不顧,如今只是一個小人芽兒,但有一天他會變得像他父親一樣——高大、英俊、聰明、睿智。
胤禛不說話,只是笑著抱著我們,任由我東一點西一點的浮想聯翩,好象已經能看見他的成長——斷、走路、說話,然後一天天長大了,他有了自己的人生,我們逐漸老去,然而看著他,生命就有了延續。
「吃點東西,你有一天多沒進食了。」胤禛勸著,示意乳母把孩子抱了下去。我猶不舍,但也不忍打擾他好眠,眼看著那乳母出了房間。滿足一嘆,身體猶虛弱,精神那麼。
「胤禛,他和你一樣,屬馬,叫個什麼好呢?」
「你就不餓?」他起身扶直了靠枕,吩咐宮人上膳食。
「不餓,只是軟得心慌。」我倚在枕上,半點動彈不得。
「所以得吃東西。」胤禛坐在一旁握住我的手,將我汗濕成縷的頭發別向腦後,「吉雅,辛苦你了。」
「沒有」我沖他笑,「比我想像中順利多了,媽媽一直在我身邊。」
「媽媽?」
「就是額娘,我教過你,你又忘了。」我抬手撫上他的眼角,發辮垂在胸前,有些松了。「也不當心自個兒的身體,昨兒夜里又沒睡吧?」他的眼底布滿血絲,可這次,我們的表情都是愉悅的、幸福的,這樣的疲倦背後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恩與知足。
胤禛微微一愣,下意識朝房間望去,我搖頭,「媽媽走了,她說她們都好,讓我放心。」
「所以你也得好好的,好好的用膳、好好的休息,恢復好了,我們一家才能去京郊別苑散心。」
「我明白,恨不得明天就能起來玩笑,後天就能泡澡,大後天就能抱著寶寶在碧水風荷閑逛……」話沒說完,胤禛笑著搖頭,「好,只要你恢復了,什麼都好。」
說笑間,春曉端了食盒進來,小米粥是按我的口味準備的,一煲熱氣騰騰的鯽魚湯,湯色濃白,聞上去又鮮又香,讓人食欲大開。
這時候才發覺真是餓了,結結實實喝了兩大碗魚湯,又扒拉了一碗梗米飯,把魚月復上沒小刺的肉都撥了下來,就著魚籽,吃了個痛快。還想添第二碗米飯,胤禛攔道︰「慢慢來,太醫說了,不能一次飽食太多,若是還餓,喝碗粥倒還罷了。」
我看了看懷孕時唯一愛吃的主食——小米粥,突然沒了興致,放下碗筷道︰「想是吃多了,有些膩味兒,這會兒看見一點食欲都沒有,還是撤了吧。」
他輕笑,「懷孕的時候想讓你吃些有營養的都勸不進去,這回好了,把一輩子的小米粥都喝光了,難怪我們的孩子剛剛出生頭發就特別黑,太醫說小米養血益氣的,孕婦常吃有助于孩子的毛發生長。」
「真的?剛才他戴著小帽,也忘了揭開細瞧瞧。」
「自然是真的,又黑又多,毓歆瞧見了直說比莫日根的好多了。」
「毓歆?」我喃喃低語,記憶回到陣痛開始的時候,她緊緊握著我的手,手袖滑落,有團紙從袖中跌了出來。
「你休息會兒,我去前頭看看,十三弟等了有一會兒了。」胤禛沒發現我的異常,替我揶實了被角轉身欲出。
「胤禛」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嗯?」他回身一笑,「等你醒了,我就回來了。」
「胤他知道了。」話一旦出口,倒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胤禛一愣,慢慢斂了聲色,「就是昨日在園子里?」
「嗯。」我點了點頭,「胤祀有封信,我一直沒給他,昨兒忍不住拆開來看。」
「我知道。」面前的男人嘴角緊抿,「侍衛們都說了,難怪他喚我‘四哥’」,說著微一沉吟,微眯了眯眼楮,「幸而你沒事,否則……」
「胤禛,不關他的事。」我打斷他,「胤祀讓他別傷害我,可我一直沒想好究竟是否把信給他。」松開了手,一幕幕那麼清晰,胤禛反而不走了,定定看住我,良久未語。
「胤禛」悠悠開口,我看向他,「他不會傷害我,所以,你也別傷害他。」
「我知道,他沒這個能力。」胤禛輕笑,「想來這不過是遲早的事,哪怕老八不說……知道也好,知道也好,省得他看不透、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