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曉坐在被子里抽泣著,手掌和腳心的瓷片都被拔了出來,纏上了繃帶,床上沾染了很多血跡,沐遠俊坐在她旁邊,剛想抱她,就被她瞪了回去,只好雄地輕拍著她︰「沒事了,沒事了。」
「誰說沒事,很疼的,就怪你!嗚嗚……」悅曉控訴道,又開始哇哇哭起來,傷口那麼深,還不知道會不會得破傷風,早知道挑個小點兒的踩,還好,沐遠俊並沒有懷疑她的動機,只是以為她一味往外跑,不小心踩上的。
沐遠俊只得拍著她,哄道︰「是是,我的錯。」
悅曉更用力地哭,得趁機把危機給哭過去,再多爭取幾天太平日子。
繃帶纏了半個多月,太醫除了第一次來幫她拔瓷片,就沒有再來過,每次都是丫鬟來給她換藥,而且從不多說話。
悅曉自從腳傷之後,活動範圍就更小了,基本上就是床上和榻上,沐遠俊也讓人將屋里所有的瓷器都搬走了,下次再出現這種危機情況,悅曉也只有撞桌子撞牆了,她看了看拳擊選手才會包著這樣的手,太醫院的藥效果很好,要不了多久傷口就會好了,難道要讓她再把傷口弄破?真是,真是下不了這個決心!
悅曉趴在窗台上嘆了口氣,整個院子加上屋子只有悅曉這麼一個有聲響的人,門口的那些侍衛和伺候在旁邊的侍女都跟雕像似的,所以顯得屋外的知了格外的熱鬧。
傍晚時分,有侍女來傳話,說沐遠俊今天晚上不過來了,悅曉頓時覺得炎炎夏日變得格外清爽起來,不過那些站在旁邊的侍女比門口的侍衛還礙眼,盯她盯得更緊了,悅曉渾身不自在,就好像衣服被人扒光了似的,所以早早爬上床,不過白天睡多了,晚上哪容易睡得著,又不是豬。
好的是侍女們都退下了,悅曉便偷偷溜到外間的塌上,此刻正是月中,圓盤大的明月和漫天的繁星,讓夜顯得非常的寧靜和清涼。
記得有那麼一個晚上,遠熙為了假裝生病,便和她一起跑到屋頂上看日出,也是這樣的夜,這樣的星空,他將她抱在懷里,周圍很安靜,他的懷抱很舒適,所以悅曉還沒撐到日出就睡著了,醒的時候已經在床上,遠熙也在身邊,似乎在閉目養神,悅曉便偷偷湊上去,瞅著他的臉看,誰知他突然睜眼,悅曉嚇得往後一縮,遠熙好笑地將她拉了過來︰「剛剛不是看得挺起勁的?這就嚇著了?」
「你突然睜眼,我當然會嚇一跳。」悅曉拍了拍。
遠熙將她抱著,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背,似乎在安慰她剛剛被嚇壞的心髒,悅曉安靜地趴在他懷里,良久,遠熙若有所思地問道︰「這三天我會是什麼感覺?」
「啊,哦,就和睡著了是一樣的,可以養精蓄銳啦。」悅曉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知道那個裝病的藥吃了以後會有什麼感覺。
遠熙點了點頭,又模著她的眉眼道︰「這三天你自己要當心,不要惹事。」
「放心吧,我向來福大命大,又聰明機靈。」悅曉信誓旦旦的,誰知一切離別的源頭便是從這一刻開始。
悅曉嘆了口氣,明月何以寄相思?古人的詩一點道理都沒有,只是自欺欺人,誰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明月也不知道,悅曉盯著月亮,哀怨地想著,忽然月亮上有一道陰影閃過,嗯?莫非是嫦娥?不對,是個人!而且是個黑衣人,因為潛藏在院子周圍的侍衛已經發現了他,寧靜的夜里能听到弓弦的繃繃聲和箭的嗖嗖聲。
那個黑衣人閃得很快,一會兒就不見了,悅曉的腦袋都快伸出窗戶了,看見門口的侍衛正望過來,連忙縮了回來,黑衣人似乎已經出現在門口,和侍衛拼了起來,陸陸續續又進來了許多侍衛,將黑衣人逼至牆角,他突然飛上院牆,一些侍衛也跟著飛了上去,繼續追他,悅曉趁著這個空檔,從窗戶爬了出去,沿著牆角往院門口挪,一身鬼魅般的白衣在月光和院子青藤的掩蓋下,順利溜出了院門。
悅曉欣喜若狂,回望了一眼身後的兵器乒乓處,希望你不要被抓住,上帝保佑你,阿門,我也該逃了。
偌大個平王府,悅曉只是第二次來,上次也是三年前,在遠熙的帶領下,還顧及身上幾斤重的衣服,根本沒怎麼看路,如今整個王府在夜的籠罩下,更是沒辦法分辨東西南北,這可怎麼辦?
悅曉躲在花園中間,周圍有侍衛巡邏,還有幾小隊的人急匆匆地往她院子的方向去了,看樣子那個黑衣人還沒被抓到,悅曉小心地扒開枝葉,卻被葉子劃了一下手,指尖頓時一陣麻,是曼陀羅?太好了,悅曉輕輕地扯了一些,又在不遠處發現了曼珠草,另外還有一些其他草,足夠制藥了,看了看周身,便將手上的繃帶拆開,將這些葉子捏在受傷的手里,重新將繃帶纏上,如果今天晚上逃不出去,能采到這些草也能伺機而動。
「站住!什麼人?」巡邏的侍衛發現了可疑的人,悅曉立刻將自己縮起來,屏住呼吸。
那個人歪歪倒倒地走了過來,一身吉服,官威很足,臉色紅暈,似乎是喝醉了走錯了路,不小心走到了內宅,領頭的侍衛立刻行了一禮︰「大人,卑職送您回宴會。」便像後面的侍衛使了個眼色,立刻上來兩個人,向這位大人行了一個禮︰「大人,您請。」
那個人撫了撫額頭,沒有拒絕,兩個侍衛便半領半扶著他,往前院而去。
宴會?悅曉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宴會必然是有很多人進出王府,她可以混進這些人里溜出去了,趁著巡邏的侍衛剛走開了,悅曉便往那個大人離開的方向跑,很快便听到隱隱約約的樂聲。
循著樂聲而去,在湖邊的空地上燈火很亮,場面不小,悅曉遠遠地蹲著,听樂曲應該是喜樂,她不敢靠得太近,平王府內也有暗衛,她曾經听申說過暗衛選擇監視點的規律和視角,幾乎是密不透風,剛才如果不是那個黑衣人引起的騷亂讓埋伏在她院子周圍的暗衛亂了陣腳,她早就被發現了,此刻宴會周圍的暗衛肯定比監視她的要更加嚴密,該怎麼通過呢?
走過來兩個侍女,後面那個手里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蓋著一個紅色的紗布,悅曉見她們剛走過,輕巧地跳出來,收起全身的氣息,跟在她們身後不遠處,既不讓她們發現,又不會讓那些暗衛覺得有異樣,這可是泰王府暗衛七首之一的申親自教的跟蹤術,當時悅曉覺得申跟空氣人似的,一時新奇好玩,便讓申教她了,沒想到居然用上了。
近了宴會,悅曉在一片明亮出又藏進了一處繁茂的矮叢中,黑暗里她的白衣很容易辨認,但是在明亮處就恰好相反,很容易隱藏。
宴會上來了很多人,悅曉藏得遠,看不清都那些人的身形長相,只覺得是一副3D版的歡聚圖,從悅曉的角度上看,那些歌姬舞女擋住了正席,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沐遠俊。
悅曉屏氣凝神地四處觀察,腦子飛轉,如何混進這些人里,混進哪群人里比較容易遮掩?她盯著場中那群翩翩起舞的女子,立刻就否掉,這群人最晚走,容易被查不來,那麼只有那些官員了,正想著,那些舞女突然停下來,退到一邊,沐遠俊從席上走了下來,朝著悅曉的方向過來了,悅曉心里怦怦亂跳,趕緊點了一下自己的鳩尾,收斂住氣息。
越來越近了,悅曉看見了沐遠俊有些慍怒的側臉,身後跟著面色恐懼的侍衛,那個侍衛?是那個總是站在她房門口的侍衛!糟了,一定是發現她不在房里,這一刻平王府一定被封鎖住了,如果沐遠俊在這些賓客中把她揪出來,就會馬上知道她沒有失憶,但是讓她乖乖地露面,裝作無知地被帶回去,又實在不甘心。
悅曉看著宴會,眼珠子轉了轉,露出一個笑容,又等了一會兒,估計沐遠俊走遠了,才從矮叢里走出來,將身上頭上沾到的草拈掉,又悄無聲息地跟在一些端菜捧酒的侍女後面,趁著一批歌舞女退下來,人多衣雜的時候,混過守衛宴會的侍衛,又跟著下一批歌舞女一起進了宴會的場中間。
樂聲起時,舞女們翩翩起舞,只有悅曉好奇地打量著她們,徑直往正席上走,舞女們嚇了一跳,趕緊腿開,場中便剩下悅曉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原本熱鬧的場面瞬時便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打量著這個穿著白色紗衣的女子,悅曉懵懂地左右看看,沖大家笑著,似乎覺得很好玩似的。
賓客變得更加安靜起來,不但不覺得這個女子打擾了他們的興致,反倒在心里暗暗驚嘆世間居然有如此出塵的女子,她似乎是剛從睡夢中被驚醒的蘭花仙子,不施粉黛,不戴一絲環佩,頭發順滑地披散下來,赤著腳,潔白剔透的肌膚在月光下似乎能發光,一雙玲瓏的眼楮清澈靈動,不過她身上的白衣被撕破了幾處,手上和腳上都纏著繃帶,似乎是被什麼野獸傷害了,又讓人不禁產生憐惜之情。
而悅曉在環顧左右的時候,讓她看見了幾個熟人,還看見了沐遠熙和安子芩,她沒有停留視線,只是一晃而過,沒有看清楚他們的表情,此刻悅曉的笑容更加燦爛了,比預想的還要好,原本只打算讓賓客看見她,無論來的官員認不認識她,這件事都一定會被遠熙打听到,以他的機警不會不查的,那麼她就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