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黑色郁金香]
第2節二、他委屈地想哭
馬樹和換上制服，扎好皮帶，畢恭畢敬站在公司大門口的時候，大廳牆上的鐘剛好指在8.45上，他沒遲到。
胡弈站在門的另一邊，小眼楮眨巴眨巴，不時瞟一眼馬樹和，他一會聳聳肩，一會捏捏鼻頭，狡詰地訕笑。馬樹和沒理會他，他知道眼前這位牙簽一樣身材、頭發油光水滑、皮鞋錚亮、有著一副母鴨喉嚨的主是保衛部長的小舅子，一個上海人稱「阿烏驢」的角色，他得罪不起。
上班的職員不斷涌入，公司有規定，凡部門經理以上的職員進入時，門崗必須行舉手禮、所有員工需掛牌進入公司大樓。員工和經理的胸牌是以顏色區分開的，馬樹和但見金光閃閃的胸牌，右手便會機械舉起，腳跟一並，小月復一收胸一挺。這個動作是進入縣一中軍訓時學來的，他喜歡軍人的這個禮節。
九點剛過，一輛黑色大轎車停在了門廊下，司機小跑著下車打開車門，一位年輕女人款步下車，她穿一套低領象牙白西服套裙，腳登一雙精巧的白皮鞋，那高高的鞋跟觸及大理石地面時會發出悅耳的咚咚聲。一條海藍色絲巾系在光滑圓潤的脖頸上，垂下部分隨著腳步的節律，快樂地在她的胸前飄蕩。
馬樹和沒見過她，也沒看見她的胸牌，于是在她進入大門的瞬間平伸出胳膊，這是阻攔的動作。
胡弈一個健步竄過來，用力打開馬樹和的手臂，迅速轉身朝這個女人立正、敬禮、動作過猛他的帽子讓舉起的手打掉了，他飛快拾起帽子再次敬禮。
女人沒搭理他，轉身端詳著馬樹和︰
「小兄弟，你不認識我？」
馬樹和愣愣地搖頭。
「你是新來的？」那女人問。
胡弈搶著答︰「各搭小赤佬是零時招來咯，老阿烏驢咯……」
他對馬樹和瞪起眼楮，憋著上海普通話吼︰
「各達是阿拉集團的董事長，儂腦子讓驢踢了呀！」
馬樹和被胡奕的一番責罵嚇出一身冷汗︰「我真笨哦，兩人值崗胡弈不攔她，我充什麼好漢？這下惹大禍了……」他趕緊立正，給這女人敬禮，然後諾諾地說︰
「董、董事長，我真的不認識您，公司有規定凡是沒有胸牌的一律不讓進，我……。」
女人笑了，她輕輕在馬樹和肩上拍拍說︰
「你做的很好，小老弟，跟我來一下。」她朝大樓電梯口走去。
馬樹和惶恐地緊隨其後，女人跨進電梯，轉身指了指馬樹和的褲子。電梯門關上了，將馬樹和一人扔在了空蕩蕩的大廳里。
馬樹和懵懵地立在那，他低頭看看褲子，這一看讓他恨不能地上生出一條縫鑽進去。原來在更衣室換制服時因為匆忙，褲子風紀拉鏈沒拉上，夾克式上裝囚在腰間，讓花內褲若隱若現地露在外面。想到就這樣在大門口站了一上午，他委屈地想哭。
瞧見胡弈躲在一旁悠閑地哼歌，真想撲上去重重給他一拳，這小子真壞哦，明明看到了卻不告訴我。馬樹和壓抑住心中的憤怒，他不去看他，只將目光投向大門外一片燦爛的陽光地。
九點後門崗只留一人，胡弈說去巡視，扔下馬樹和一人守在那。
他茫然地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心一下子飛到了老家那片澱子邊。每年這個季節鯽魚開始繁殖，發情期的鯽魚很傻，只顧在澱子的淺水區域追逐嬉鬧，你卷起褲腿在澱子邊走上幾個來回，那肥美的鯽魚便能裝滿你的褲兜……
時間過得很慢，站了這麼長時間看看大廳的鐘才10.15分，離午飯還有一個多小時。
馬樹和今天沒吃早餐，他感覺有些餓了，斜對面麥當勞里漢堡包的廣告做到了寬大明亮的櫥窗上，看著那夾肉的漢堡，他的口水直往肚子里流。來上海兩個月的時間還從來沒有嘗過那個叫漢堡的滋味，廣告上說一個漢堡要10元錢，有這10元錢在老家可以買兩斤肉。他想省下每一分錢，等春節回家的時候給爸爸媽媽，爺爺女乃女乃買幾斤上海的糖果，他吃過上海糖果，那是上個月公司一位剛結婚的女孩給他的，但那糖果的味道長久的留在了他的記憶里。他還要給三個姐姐和小外甥買上海的衣服，給柳翠姑娘買條漂亮的，像董事長戴的那樣顏色的絲巾，這要多少錢啊，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要省下每一分錢才能辦好這些事。
他的心像一片沒有著落的雲，飄忽著又回到小翠身上，那是他從小的伙伴，一起在一個莊子里長大，後來又在一個學校上學。小翠比樹和小三歲，母親去世早，小小年紀就格外懂事，會做男人的莊稼活，還會一手現在女孩很少會做的好針線。那晚他告訴她，他要走了要去上海打工，沒想到第二天在小站告別的時候，小翠就將一個編織精美的絨線帽戴在了馬樹和頭上，那是用灰色毛線織成的，可以把裙邊放下來捂住耳朵，是北方小伙都愛戴的那種帽子。離別的那個瞬間，隔著車窗馬樹和看著小翠，以前他從來沒有這麼仔細地看過她，他發現小翠身上多了許多說不清楚的變化；細女敕的肌膚，烏黑的頭發，紅紅的臉蛋，那高高隆起的胸脯更是綻放出一股青春的氣息……
他佇立在門邊，呆呆地望著馬路那邊胡思亂想著，連羅部長來到身後也不知道；
「想什麼呢，小馬？」
馬樹和猛地一驚，慌亂過後支唔道︰
「沒，沒想啥，我在看那邊的車，那車真漂亮。」
羅部長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車有什麼好看的，大上海的車多著呢，以後慢慢看吧。」
「剛才你把董事長攔在門外了？」羅文問。
馬樹和點點頭，心一下子忐忑起來。
「董事長把我找去問了你的情況。」羅文說。
「問什麼了？」馬樹和急切的問。羅文沒有回答，他點燃一根煙慢條斯理地抽起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