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黑色郁金香]
第11節十一.「您在想什麼？」
尹娜駕著她那輛大紅色寶馬在高架橋上風馳電掣，像一條靈活的魚，一道紅色閃電，一個無羈無絆的精靈。
她把音響開得很大，喇叭發出撼動人心的重金屬音，車內的空氣在顫抖。尹娜的身體隨著音樂節拍自然地擺動，垂在肩頭的秀發被灌進窗里的風吹得亂舞。
馬樹和坐在副駕駛座上，緊張地用力握住扶手，好讓身體不致失去平衡。馬路隔離帶上，反光板急速向車後退去，拉成一條長長光帶。
他第一次感受飆車的昂奮，這精致的玩意不僅刺激，而且像一間流動的屋子，沙發軟軟的，坐在上面如騰雲駕霧一般。
他想起老家的馬車，那匹老馬慢條斯理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撂著碎步，車身嘰嘎作響，人在上面前仰後合，直坐的人要酸背痛。他很想讓父親、母親，幾個姐姐都來感受一下這車的味道。
尹娜手指輕點，激烈的音樂換成一首滿街流行的《兩只蝴蝶》，車速慢下來，在慢車道上游蕩，不時有車從旁邊掠過，有好奇的目光向跑車里張望。
「親愛的，你慢慢飛，小心前面帶刺的玫瑰，親愛的你張張嘴，風中花香會讓你沉醉，親愛的你跟我飛，穿過叢林去看小溪水，親愛的來跳個舞，愛的春天不會有天黑……」
馬樹和喜歡這首曲音優美，歌詞貼切，情感真摯，瑯瑯上口的歌，听著听著，他想到家鄉葦蕩里翻飛的蝴蝶，北方的蝴蝶身形很小，都是白色的，像片片漫天飛舞的雪花在葦蕩上空飄揚。他情不自禁跟著唱起來，心兒飛向遙遠。
「我和你纏纏綿綿翩翩飛，飛越這紅塵永相隨，追逐你一生，愛你無情悔，不辜負我的柔情你的美……」
尹娜側頭看一眼馬樹和，他渾厚的聲音充滿磁性。
車下了高架橋駛上通往徐匯的一條馬路，在瑪麗蓮西餐廳門口停下。門童為他們開門，接過車鑰匙將車開走。
瑪麗蓮西餐廳富麗堂皇，有著歐洲宮廷般的華貴和奢侈，絳紅色的地毯，絳紅色的牆壁，絳紅色的落地窗簾，大理石的壁爐、熠熠閃光的水晶燈、銀色的燭台、室內燈光、燭火相映成輝。一幅幅以聖經故事為題材的油畫錯落有致地嵌在牆上，樂隊演奏著帶有濃郁異國情調的輕音樂。
馬樹和下班後在尹娜的安排下，先去了新世界商場，在那尹娜為他買了皮鞋，他記不住是什麼牌子，也不知道多少錢，是尹娜用那張小小的卡支付的。尹娜讓他穿上新皮鞋，那雙舊鞋被尹娜扔進了雜物桶里。從新世界出來，尹娜又帶他去了金剪子美發廳，足足耽誤了一個半小時，一名染著黃發的小姑娘為馬樹和洗頭，那靈活的手指在他灑滿洗發液的頭上摳啊摳的，足足有半個小時，馬樹和讓那雙溫柔的手摳的舒服極了，眼皮直往下耷拉，他索性閉上眼楮，讓自己睡上一刻。接下來那雙手又開始在頭上敲打，在他的頸上掐捏，在他肩上、背上、脊椎上拍打揉錘……
小時候幫他洗頭最多的是大姐，大姐的手那麼重，每次頭皮都讓她給摳得生痛，洗完了還要在他頭上重重拍一巴掌。他閉著眼楮想。
洗完頭，另一名同樣染著黃發的男小伙為他修剪，梳理妥帖，抹上摩絲。馬樹和睜開眼楮的時候，驚奇發現鏡子里已經是另一個人了，和每天早上上班經常踫見的那些男人一樣倜儻，他對著鏡子調皮地做個鬼臉。尹娜在一旁座位上，發型師在給她頭發做最後定型，她在鏡子里沖馬樹和滿意地笑笑，眼楮里在說「很好，就是我需要的。」
從美發廳出來，尹娜說要帶他去吃西餐，想和他說說話，于是那輛紅色跑車把他們帶到了這里。
長方形的餐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上面擺放著鮮花，所有餐具潔淨透亮，一支紅色的蠟燭閃著柔和神秘的光。
穿白短裙的女服務生為他們送上了尹娜點的兩杯馬爹利金皇，一份法國雞肝牛扒，巴黎龍蝦，一份俄式的什錦冷盤、冷隻果湯，另外要了一份意大利肉末通心粉和一個匹薩餅。一切都是尹娜安排的，他沒有征求馬樹和的意見。
看著滿滿一桌子叫不上名的食物，聞著盤子里散發出來的香氣，馬樹和頓覺肚子咕咕作響，看看桌上的擺設，沒有筷子，各人面前依次擺放著三副刀叉和湯勺，他犯難地看著這些餐具。
尹娜端起杯子說︰
「來，開始吧，你一定餓壞了。」
馬樹和端起杯子，在唇上踫了一下，這酒苦苦的，澀澀的，不太好喝。
尹娜用左手拿起叉，右手拿起刀，然後向馬樹和示意，她在牛扒上輕輕切下一塊，用叉叉上，放進嘴里慢慢的咀嚼，然後沖馬樹和點點頭，馬樹和學著尹娜的動作，也切下一塊用叉叉上，笨拙地送進嘴里。一切都在無言中進行，馬樹和像一個嬰孩，開始學習用工具吃飯，他感到一種新奇，輕聲問︰
「董事長，這里吃飯不能用筷子嗎？我看還是筷子好使。」
尹娜笑了，她告訴馬樹和這是西餐廳，在這兒吃飯是不用筷子的，這是一種文化，一種西方飲食文化。尹娜像給學生上一堂西餐課，耐心講解吃西餐的知識，例如︰餐具的使用，西餐的禮節，西餐的分類，吃西餐應該注意的事項。
馬樹和認真听著，他沒想到吃也有這麼多學問，他學著尹娜的樣使用刀叉，漸漸習慣了點。他感到很好玩，那些閃閃發亮的刀叉拿在手里像兒時的玩具。
尹娜今天穿一條藏青色的高腰褲，配以鴨蛋清短裝襯衣，一副淑女打扮。敞開的低領里，一根白金項鏈在她光潔的胸前熠熠生輝，那緬甸藍寶石的心型吊墜閃著沉著的光芒。
馬樹和是一個男人，男人是懂得欣賞美麗的女人的，如果說過去他不敢直視尹娜，那是因為尹娜在他面前像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是一顆掛在天上的星星，就他的身份，他只能遠遠地遙望，像小時候望著天上的月亮，幻想月中嫦娥的美貌一樣。但是今天、這個女人就在身旁，並且只有他們倆人，他第一次大膽地將目光投在了尹娜身上。
尹娜也在瞧馬樹和，眼前這個小伙經過簡單的打理，完全變了個模樣，那油黑的頭發在摩絲的作用下自然而倔強地豎著，濃而黑的眉下一雙星一樣明亮的眼楮、挺闊端莊的鼻子、稜角分明的嘴，寬闊的肩膀……
她仿佛回到自己的少女時光，回到情竇初開的那些歲月。
「董事長，您在想什麼？」馬樹和見尹娜不吃不喝沉吟著，他問。
尹娜端起面前的杯子，給酒杯斟滿酒，然後一飲而盡。她臉上泛著紅暈，雙眸泛起點點淚花。
「您怎麼了，董事長？」馬樹和看著尹娜的變化，不知所措，怯怯地問。
尹娜用紙巾怗去淚水問；「你吃好了嗎？」
馬樹和點點頭，她招手示意埋單，服務生很快遞上帳單，尹娜瞟了一眼，從挎包取出一疊錢，放在了托盤里︰「不找零了。」
服務生彎腰答謝，替她挪開座椅。
跑車重新在燈海里遨游起來，尹娜沒有放音樂，她默默開著車，好半天她說︰「我們到外灘去坐會好嗎？好久沒去外灘。」
馬樹和看看儀表板上的鐘，時間在22.05分上閃爍，他回答說︰「我听董事長的。」（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