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黑色郁金香]
第109節一零九，1974年10月30日星期三晴
回到曼谷半個月了，朵嘎一直關在屋里，沒有走出房間一步，每天都是怡邁將飯菜送到房間里，朵嘎吃的很少，整日以淚洗面。
林翰老人病了，住進了醫院，每年秋天他的哮喘病都會發作，老人說是年輕時落下的病根。每天晚上下班後我會去醫院看望老人，他似乎到了油盡燈滅的時刻，醫生說除了嚴重的哮喘，老人的心髒和肺功能也不好，不時要用呼吸機幫助呼吸。每次去都能看見老人痛苦地強睜開眼楮，默默看著我，想說話，但嚴重的哮喘讓他無法說出一個字。
早餐時突然看見朵嘎走進餐廳，她穿著那件讓我眼熟的粉紅色筒裙，頭發整潔的束在腦後，與過去一樣窈窕美麗，只是憔悴的臉慘白一片，失去了往日的紅潤。
吃完早餐，正不知該對朵嘎說些什麼，朵嘎卻先叫住了我︰「一鳴哥，你有空嗎，我有事想和你說。」
「好啊，我也正想和你說說話呢，這麼多天你都關在屋里，真替你擔心，現在好了，終于走出來了，走，我們去客廳談。」我讓怡邁先去辦公室，有什麼事情可以往家里打電話。
透過客廳的玻璃門可以看見十月的陽光金燦燦地掛滿菩提樹的樹梢，看見陽光在稍矮的芭蕉樹上落下明暗有致的光影，看見綠草坪四周的花卉在陽光的映照下嬌艷欲滴。朵嘎的眼楮一直沒有離開玻璃門外的景色，她說有話要說，而此刻卻持久緘默著。
「孩子在幼稚園習慣嗎？去看過她嗎？」我問。
朵嘎收回目光，「沒呢，謝謝你，把我們母女安排的這麼好，反正周末要接她回來的。」
「書僮是我的好兄弟，現在他不在了，我必須好好照顧你們母女，以告慰蘇僮的在天之靈。」
「別再提書僮了，他不在了，這是命，爺爺說過，凡事有命，不可違抗。相信他在天國里也會保佑我們所有人的。」朵嘎低垂著眼簾，異常平靜地說。
「一鳴哥，想問你個問題，怡邁是你的女人嗎？」
沒想到朵嘎怎麼會問這個問題，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怡邁全跟我說了，說了在營地里的一切、說了你們逃出來後一路上遇到的事情、也說了蘇僮的死……」
「是的，怡邁跟我們經歷了這一切，她目睹書僮和教授先後離開了我們，她受過很多磨難，但她是個好女人，善良、溫和而堅強，你們今後應該像姐妹一樣相待才好，命運將我們這些素昧平生的人聯系到一起，我們就應該如同一家人一樣。」我對朵嘎說。
朵嘎堅定地點點頭，又說︰「一鳴哥，昨晚我夢見蘇僮了，他和我說了許多話，最後一陣風把他刮上了天，他臨走的時候最後對我說讓我嫁給你、他是對我喊的……」
「你說什麼呀？朵嘎，你沒病吧？」我睜大眼楮看著朵嘎。
「我沒病，真的是蘇僮這麼說的，我听的清清楚楚。」朵嘎很認真地說，並無一絲的戲言。
難道上天真的洞察一切？冥冥之中造出這麼許多事端，來驗證一個淒楚的預言？
想到營地里除夕之夜和蘇僮醉臥柴草堆的那個晚上，看著爛醉如泥的蘇僮，我真這麼想過，如果不是蘇僮捷足先登，我也會喜歡朵嘎的。罪虐、罪虐，如果因為我的痴想而鑄就了後來的悲劇，那我真是千古罪人。
「一鳴大哥，你願意娶我嗎？如果不願意你就告訴我，我不會強求的，那我就離開你們，還是去找我的蘇僮，你告訴我他埋在哪，我能找到的，我要告訴他，你不願意接受我們母女。」
「朵嘎，那夢不是真的，你怎麼能相信一個夢呀！我和蘇僮是好兄弟，你是他的妻子，我怎麼能娶你呀？我會不安的，如果這樣做上天也會懲罰我們的。」
「上天不會懲罰我們，是上天這樣安排的，告訴我，你不喜歡朵嘎嗎？」朵嘎的眼楮直視著我，那褐色的眸子里重又閃著動人的漣漪。
我低下頭，心一陣狂跳。
「還記得你們離開我家的那個晚上嗎，在老槐樹下，蘇僮說你也喜歡我，是真的嗎？」
這個絕頂聰明的蘇僮真不可小視，一切都逃不過他的眼楮，原來是怕我搶了先機而先下手為強的。
我哈哈大笑起來︰「蘇僮連這話也告訴了你，我可從來沒有對他表白過喜歡你呀。」
「但我知道，你是在心里喜歡我，而蘇僮比你大膽……」
又是一陣沉默，持久的沉默，話無法繼續下去，良久，我對朵嘎說︰「我要上班去了，這事必須再想想，大家都要好好想想。」
「我想好了，這麼多天來一直在想，直到昨晚的夢讓我恍然醒悟。我們那有個風俗，丈夫死了如果丈夫家里有兄弟，首先要嫁給家里人。你是蘇僮的兄長，我只能嫁給你。」
「可我已經有了怡邁，她是我妻子，我們剛完婚。」
「我已經對怡邁說了我要嫁給你，不信今晚你問問怡邁。」
「她怎麼說？」
「她說只要你願意，她和我都是你的女人。」
可憐的怡邁，怎麼可以答應這樣的事情，我的心迷亂起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