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黑色郁金香]
第156節一五六、這世道就是這樣
散會後葉娜一直沒見黎韋的影子，直到吃完午飯才見他送走了尹娜，回到辦公室里，于是趕緊跟了進去。
「吃飯了嗎？怎麼沒見你去食堂？」她關心地問。
「哦，吃過了，讓人送到辦公室吃的。」黎韋顯得很疲憊，頭靠在沙發上閉著眼楮答。
「我要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葉娜故意欲言又止。
黎韋睜開眼楮，一下坐直了身子︰「什麼不好的消息？快說。」
「那金佛市長不收，姚秘書打電話來了，要退回來。」
「姚秘書就說了這些？」黎韋探尋地目光直射到葉娜臉上。
「是的，他說市長讓立刻把金佛給我們送回來。」
黎韋的臉上瞬間布滿陰雲，他重新閉上眼，倒在沙發上。好半天才重新睜開眼楮問︰「姚秘書約見你了是嗎？他什麼時候來？」
「說是今天很忙，讓我等電話。」葉娜沒對黎韋說真話，害怕節外生枝，影響了與姚哲的見面。
「如果他約你你就告訴他，我想見他。」黎韋說。
「好的，我會告訴他的。」葉娜說著退出了黎韋的辦公室。
黎韋坐到大班桌前，瞧著台面上僅剩的薄薄幾頁台歷出神，往事風一般從心頭掠過。「上山采薇，薄暮苦饑。溪谷多風，霜露沾衣。野雉群雊，猿猴相追。還望故鄉，郁何壘壘！高山有崖，林木有枝。憂來無方，人莫之知。人生如寄，多憂何為？今我不樂，歲月如馳。湯湯川流，中有行舟。隨波轉薄，有似客游。策我良馬，被我輕裘。載馳載驅，聊以忘憂。」
他想起中學時代讀過的這首曹丕的《善哉行》，驀然間從心頭升起一片蒼涼。回首往事宦海的艱辛、商場的無情，世間的冷暖，這一切都給心頭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烏雲。他絞盡腦汁想找些愉快的事情去回味，可陽光燦爛的日子何其少，留在身後長長的歲月暗影里的那些個微不足道的快樂僅像幾顆劃過頭頂的流星，瞬間的閃亮過後是一片持久的黑暗。他感覺身心疲憊，所有的希冀、抱負、都在褪色，他甚至渴望歸回到早先那種簡單的生存狀態，即使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也是快樂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子那，推開窗戶，一陣風撲面而來，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趕緊又關上了窗子。樓下不遠處就是黃浦江，金燦燦的陽光撒在江面上，他看見一艘輪渡正在起航，白色的船舷在岸邊劃了一個大弧線，然後劈荊斬浪向江對岸駛去。
僅僅一支煙的功夫，黎韋的惆悵便煙消雲散了。他長長呼出一口氣︰「我這是怎麼了？難道半輩子的努力，委屈，寄人籬下，都白白付出了嗎？」
過去所有的悲苦，那赤腳在冬天里走過的山路、那大學里有錢的同學飛揚跋扈的眼神、職場上唯唯諾諾的忍讓、所有的付出不都是為著有一天能出人頭地嗎。
這世界不相信弱者，同樣來到這世上走一朝，難道我就該寄人籬下地委屈一輩子？我是誰？我是黎韋。他年我若為青帝，定讓桃花一處開！」這麼想著，他像一只注滿了氣的皮球，一邊鏗鏘有力地哼著「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一邊疾步走出辦公室，那雄渾的男低音在走廊上回蕩。
當晚，外白渡橋邊的一個小酒館里，韋力正眉飛色舞地對馬樹和侃侃而談︰「說儂豇豆儂可別不高興，有多少人能有你這樣的福分呀，小赤佬，多少人想也想不到的咧。儂要是真怪我，那我去對盧姐說，我就說儂不識抬舉，不要理他了，大上海的男人多了去了，一個鄉下來的打工仔不要也罷。」
他瞧著馬樹和，見馬樹和面無表情便掏出電話來︰「好，我現在就給盧姐打電話，儂听好了。沒見過儂這樣不開竅的。」
馬樹和按住了韋力的手，「要打也別當我面打，我不想听。」
「小赤佬，儂是討便宜賣乖啊，盧姐是什麼人儂知道嗎？她可不是誰都瞧得上的，跟儂說正經的，又不是讓你娶她，有空了陪她坐坐，喝喝酒，說說話，這有什麼吃虧的啦？儂不是也陪了儂的董事長嗎？」
「跟你說過了，別提董事長，如果再說別怪我不客氣。」馬樹和怒目圓瞪。
「小赤佬，不客氣怎麼弄？還想動武是吧，儂試試，不想活了你。」韋力挽起袖子，使勁在胸脯上拍了一下。
「我韋力是什麼人你先打听打听，別瞧你塊頭大，經不住打地呀，諒你個外鄉人不懂事，我不和你計較。」他自顧自地把酒杯倒滿，一邊喝一邊繼續說著。
「這世道就是這樣，雞有雞路，狗有狗道，官場有官場的規則，商場有商場的玩法，總而言之都是為著活，活的好。我們不偷不搶，憑腦筋和自個的身體吃飯比起許多人要高尚干淨地多。儂大老遠地從北方跑上海來干啥？不就是為了多賺錢嗎？那錢又不姓一個姓，誰有本事賺到了誰就是爺，這和英雄不問出處一個道理。等儂有了錢，誰還敢輕視你，走到哪里你都是爺，像英雄一樣被人寵著，圍著，關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