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黑色郁金香]
第158節一五八、山地車沒了
「你和父母常聯系嗎，他們都好嗎？」韋力突然問，換了個人似的一臉善意。
「不常聯系，偶爾寫寫信，他們身體都挺好，農村生活簡單，他們滿足這樣的生活。」馬樹和答。
新話題把馬樹和的心拉回到白洋澱；此刻爸爸媽媽在干啥呢？在收拾曬了一院子的魚蝦、還是忙著往地窖里堆碼大白菜？那頭老母豬又該產仔了吧，離開家時產的仔現在怕已可以出欄了，春節回家可以吃到地道的土豬肉了，那肉真香呀，肥的油而不膩，瘦的女敕滑爽口，豬皮韌勁十足，媽媽燒的那紅燒肉吃一塊滿嘴溢香。
他想著、情不自禁吞了一口口水，這一晚光著急生氣去了，空著肚子喝了幾杯啤酒一點東西沒吃，現在真餓了，他給自己添了一碗飯吃起來。
「你多幸福，還有父母，還有家可回……」韋力說著深深嘆了一口氣、他又開始喝酒，仿佛酒能沖淡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苦痛。
馬樹和端著碗、詫異地看著韋力︰「這話是什麼意思，誰沒個父母呀，難道你沒父母？」
「哇——」的一聲，韋力大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小店里的幾桌客人都朝這邊看過來。馬樹和趕緊起身走到韋力身邊坐下，奪下他手中的杯子，一邊拍打著他的肩膀一邊說︰「怎麼啦？瞧，喝多了吧！不能再喝了，快吃點飯我送你回家。」
「家？我沒有家，我在哪哪就是家。把杯子給我，我沒醉，讓我喝……」他搶過杯子，將瓶子里剩下的酒全倒進去。
哭聲瞬間停止了，像夏日里的暴雨來得快去的也快。他擦干了臉上的淚，平靜了一會、一瞪眼沖著馬樹和說︰「兄弟，我知道在你眼里哥現在就跟魔鬼一樣，你慢慢听著，看看魔鬼是怎樣煉成的……」
「我們是一個三口之家，和城市里的許多家庭一樣，父母的工資是家庭的生活來源。父母都是工人，工資雖不高但計劃著用生活倒也安穩、幸福。
讀高二那年家里出了件大事，在機械廠上班的父母同時下崗了，一夜間生活來源沒有了，每月僅靠三百元的下崗費維持生活。最初的幾個月里母親整日以淚洗面。‘這好端端的工廠怎麼說垮就垮了呢？今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呀？’
父親整日愁眉苦臉，踏踏實實工作了一輩子的他怎麼也想不通人之將老卻失業了。眼瞅著高考一天天臨近，學校每月收取的各種名目繁多的資料費、考試費、輔導費都無著落，情急之下有一手好鉗工手藝的父親試著在家門口的馬路邊擺起了一個自行車修理攤。
烈日下，風雨里，一把破舊的遮陽傘下的修理攤成了這個家唯一的希望。可就是這樣一個攤子還被人管著，那城管說攤子破壞了城市形象，三天兩頭來驅趕，街頭混混修了車不給錢還要收保護費。父親忍氣吞聲地干著，一個硬幣一個硬幣地努力撐著這個家。
直到有一天攤子上來了一位闊綽的貴婦，那女人扔下一張百元大鈔說︰「師傅，麻煩你給這輛車換換油，把軋拾掇一下，我下午來取。」說完火急火燎地就走了。父親當時哪里知道，因為這個女人的出現，比下崗更可怕的災難便降臨到他的頭上。
這是一輛父親從未見過的變速山地車，經過一番研究，弄清了車的構造，花了整整一個上午將這輛車拾掇好，只等著她來取車。那天等到天黑也沒見她的影子，父親只好將車推回家中。一進門還高興地嚷︰「瞧瞧，多漂亮的車，我可開眼了。」他把百元大鈔遞給母親，笑呵呵地繼續說︰「每天遇到這樣的主我們就發財了，哈哈，甩手就一百張大團結。」
「可不能賺昧心錢，老頭子，咱們人窮志不短，再苦也苦不了幾年了，等韋力大學畢業，有了一份好工作，你就可以享清福了。」
第二天一大早父親便推上那輛山地車出攤了，車陪在街邊停了一天，那女人還是沒來。一連一個禮拜過去了，那女人始終沒有出現。
父親依舊每天早上將車推出，晚上推回來，這車成了他的一塊心病。他擔心那女人出了什麼事︰「好人可不能有災呀。」他在心里念叨。
那天早上剛給一位掉了鏈的顧客把鏈條裝上，對面馬路上一個女孩沖他嚷︰「師傅麻煩您把氣筒拿過來，車胎消氣了，幫我打打。」
父親拿起氣筒過馬路，回頭看看路邊的攤，山地車鎖在攤位邊，四周人來人往，他做夢也沒想到，等為女孩把車胎打滿氣，捏著一元鋼走回來的時候，突然發現，山地車沒了。
他瘋了一般向前跑，向後跑，拉住過往路人詢問，都說沒見那輛山地車。那天父親早早收了攤子，崔頭喪氣地在家哀嘆︰「真是太傻了，我干嘛要離開攤子呢，更不該天天把車推到攤位邊，如果放在家里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大不了車主來了我回來一趟，多走幾步路。」
車子丟失後父親去派出所報案，警察說︰「等著吧，有了線索通知你。」一等幾個月過去了，再也沒有丁點消息。母親安慰父親說︰「車丟也丟了，後悔沒用，明天開始我去菜場撿菜葉，省下菜錢陪人家的車，大不了多吃半年白菜幫子，別埋怨了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