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嬤嬤的眼神迷茫而驚恐,仿佛一只驚弓之鳥。愛睍蓴璩
馬芳兒此刻滿心急切,就是想要指責秦雙雙假孕爭寵——她的想法是,只要能證明這次「小產」別有內情,就能說明秦氏的懷孕也有問題!
在太子妃有哪個女人肯自己弄掉好不容易的孩子?除非她本來就沒有懷孕!
「你放心,只要你肯說實話,本妃一定保你平安!」馬芳兒拋出you惑的橄欖枝——這個婆子出了這樣的事情,已經是死罪難逃,如果給她活命的機會,她一定會上鉤!
「側妃說的是真的!」那封嬤嬤的眼中露出一抹驚喜接下來又是恐懼。
馬芳兒看在眼里,自以為得計,更加賣力的說道︰「你不信我,總該相信太子!他如今就在這里,你總該放心了吧。」
太子冷著面孔,不置可否,卻是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說吧,今日是不是秦氏吩咐你過來的?」馬芳兒開始誘導。
「正是!」
「你和秦氏是什麼關系?」
「奴婢乃是秦夫人娘家時的舊人,因著家計沒有著落,這才投奔過來。幸得夫人不棄,這才能在太子府討一口飯吃!」
太子的臉色一黑。
這本不是什麼大事。太子府這般大,姬妾成群。有很多的奴僕都和姬妾們拉親帶故。他又不是養不起,自然不會對這樣的事情多加理會。
問題是,這個婆子分明是受過秦氏大恩的,又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故意撞到秦氏呢?
可見這果然有蹊蹺。
馬芳兒得意無比,她早就想要鏟除秦雙雙,沒想到機會就在眼前,她卻始終沒有發現。今日要不是她提了一句……
她不自覺的就看向了太子妃。
哼,這個病秧子,反應遲鈍。這次倒讓她馬芳兒在太子面前立下了大功!
「那你說,是不是秦氏吩咐你故意過來給她當擋箭牌,假裝流掉那個不存在的孩子!」馬芳兒突然發難。
不光太子皺緊了眉頭,太子妃、楚王、楚王妃的臉上都露出了驚異之色。
那個被撂在一邊的孫達,听到馬側妃說出這等不可思議之事,更是嚇得丟了三魂七魄,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洞藏起來。
柳靜菡也明白馬芳兒此刻當眾發難,是為了怕太子將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能真正的給秦雙雙定罪。
可是,她實在是太心急了,以至于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太子那黑得如同鍋底的臉——有哪個男人願意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家後宅的荒唐事?即便是太子和楚王關系再密切,也不會希望他知道自己的隱私!
想到這里,她側頭看了看身邊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的司徒俊,心道,馬芳兒這次是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馬側妃,你在說什麼啊!我們大小姐怎麼會沒有懷孕!」封嬤嬤突然大呼小叫!
馬芳兒一愣,她沒想到這個婆子到了現在還在為秦雙雙說好話。
「你的命都要沒有了,還要維護她?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太子贖罪,確實不是秦夫人故意摔倒啊!是老奴……老奴因為年老體衰,結果行禮的時候不小心摔倒。夫人好心過來扶我,結果……一不小心就被老奴推倒了!」封嬤嬤低聲說道,話語里裝滿了歉意和驚恐。
馬芳兒驚得整個人定住!
不會的,不會的!
她剛才明明提前叫人過去試探——這個婆子一直大呼冤枉,說不是自己撞倒的秦氏!還含含糊糊的表示,是秦氏自己摔倒的!
怎麼會突然反水!
看到那婆子的一雙眼楮滴溜溜直轉,馬芳兒突然覺得自己是跳進了一個設計好的陷阱!
太子听到那婆子的話反而是深深的松了一口氣。
他不想在這件事情上糾纏,揮開還想要上前多言的馬芳兒,張口說道︰「把這莽撞的婆子帶下去!」
那封嬤嬤也不多言,就順從的被上來的兩個粗壯婆子拉下去了。
「馬妹妹,你太唐突了,怎麼能當著楚王和楚王妃的面胡說!即便是想要替秦妹妹找到事情的真相,也不用就在此處審案啊?這畢竟是咱們府里的私事。」
馬芳兒深恨太子妃現在才出來攪渾水。可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話其實也是變相為自己解圍。
她勉強笑著對楚王和柳靜菡說道︰「讓二位見笑了。都是我太過心急了。」
二人自然是直說無妨,仿佛之前的事情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柳靜菡心里覺得,秦雙雙果然不是個一般的角色。
她必定是抓住了這個封嬤嬤的什麼把柄,才能讓她故意大喊冤枉之後又反水。
這個女人不簡單!以後一定要多加提防。
「乓!」一聲,房門突然被撞開!
麗橋神色慌張的跑了出來,跪倒在太子面前︰「太子,大事不妙!我們夫人她……割脈自盡了!」
眾人俱是大驚失色!隨後又明白,想必是因為她在內室之中听到了什麼,所以一時不忿這才尋了死路!
幸好已經隱成一團的孫達此刻立即清醒過來,他立馬走出來說道︰「快,快帶在下進去救治。」——
一刻鐘之後,臉色蒼白的孫達,抹著頭上的冷汗走了出來。
「夫人,乃是用瓷杯的碎片割脈。唉……傷口深可見骨,真是……幸而在下救治及時,否則這方才還流血不止,這又失血過多,只怕是……」孫達很驚訝于秦夫人的傷口之深。一個女人怎麼會對自己下得了這樣的毒手?而且剛剛小產還沒復原,又哪里來的這樣的力氣?
可是作為一個普通的旁觀者的太子,卻是覺得滿心的愧疚。他覺得自己實在是不該就這樣大喇喇的在秦氏的院子審問那個婆子,又讓馬芳兒隨意指責。任何一個女人听了這種話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濫情之人必然多情。太子很顯然就是這麼一個濫情到了多情地步的人。憐香惜玉幾乎已經成了他生命的本能。無論他心中實際上如何不把她們當回大事,可是無論到了任何時候,他對女人都是體貼呵護,關懷備至。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女子義無反顧的傾心于他。甘願為了他投入到太子府這個姬妾成群的大染缸。
誰知,這一會兒功夫,麗橋突然又跑了出來!
「麗橋,你不在房中伺候秦夫人,又出來做什麼?」馬芳兒出言指責。仿佛只有大聲罵人,才能讓她恢復往日的尊嚴。
麗橋看都不看馬側妃一眼,只是對著太子磕頭——一個接著一個,那砰砰的聲音砸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驚心動魄。
不一會兒的功夫,麗橋那白希的額頭上就已經出現了血痕,有一抹獻血順著那圓潤的臉蛋輕輕流下。
「好孩子,你有話就說吧,太子會為你做主的。你這樣自殘身體,又是為什麼?」太子妃像是不堪這種血腥,別過頭去,輕聲說道。
太子也是于心不忍,這個丫頭一向乖巧,也很是討人喜歡,如今見她鮮血直流,他也嘆了口氣說道︰「你說吧。」
「請太子為我們夫人做主!證明她並非是居心叵測,證明她確實是小產!」麗橋說完又磕了一個頭,這時候她確實支撐不住了,說完了這句話,終于是暈倒了。
太子擺了擺手,讓人將麗橋扶到一邊休息。
他雙手扶額,心中感到為難——這要怎麼證明?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孫達。
孫達會意,連忙擺手說道︰「太子,在下只能說秦夫人的確是失血過多、邁向虛弱,這符合小產女子的病癥。但是和小產類似的脈象實在太多,在下不敢賭個萬一。」他是謹慎人,自然不敢把話說死。
事情陷入了僵局。
如今孫達不肯下這個準話,其他的大夫必定也是不肯的。就更加不要提宮中的太醫了——那都是千年成精的泥鰍,滑不留手,是一句準話都不會給的。
再說,太子也不想把家中的丑事鬧到宮中去。
要不就這麼先敷衍著秦氏?
可是他的想法很快被太子妃否定了。
「太子,萬壽節將至,若是在此刻逼出人命……」她點到即止。
太子心中一凜。自己的父皇是個什麼樣的人,誰都清楚。他最近興致正高昂,若是被哪個不開眼的倒了胃口,那……
太子覺得自己真是進退兩難!——
「無量壽佛!」一個清澈而悠遠的聲音遠遠傳來。
這聲音仿佛有一種神奇的力量,瞬間就安撫了在場眾人躁動的心。
「太子,貧道等候已久,您卻始終不見回轉,只能是親自前來尋找。」
「明月道長!孤……實在是內務纏身,今日的講道之事,只能是拖後了。」太子實在是覺得很失禮。
這明月道長乃是京城內人人趨之若鶩的神仙般的人物,如今主動要求為他講道,他卻因為這等內宅婦人之事無法聆听,真真是暴殄天物啊。
「太子,有何煩惱,不妨說來,貧道或可幫助一二。」
明月道長年紀約莫五旬左右,面容清 ,一雙眼楮精光四射,三縷長須隨風輕擺。一身博袖道袍,頭上束著道冠,頗有一番仙風道骨。
太子听了他的話,突然眼前一亮。對啊,他怎麼忘了,明月道長也是杏林高手,只是因為身份輕易不肯出手,所以只有京城中的少數人才知道他還有這麼一個大本事。
他幾步走到道長身邊,三言兩語低聲說明情況——當然掩去了馬芳兒發難,秦雙雙自盡等事——只說是想要看看這夫人是否還有後遺癥。
他是覺得明月道長德高望重,說的話也有分量,應該可以安撫秦雙雙。
明月道長,微微一笑,說道︰「這事簡單。既然太子相求,貧道自然無有不答應的。」
說完,他也是三腳並作兩步,匆匆入了內室。
雖然內室中此刻並無丫鬟,可是任誰也不敢出言質疑明月道長的人品。
「這老雜毛怎麼來了?」司徒俊暗暗嘀咕。明月道長一向是不理世俗之事,今日出現在太子府已經是令人懷疑,居然還肯紆尊降貴給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太子姬妾診脈?
真是活見鬼了!
不過是盞茶的時間,明月道長就皺著眉頭,用一塊潔白的絲帕輕輕擦著手,走了出來。
「道長,情況如何?她的確是小產吧!」太子特意放大了音量,好像是生怕秦雙雙听不到他的聲音。
「正是!這位夫人氣血兩虧,脈象沉重、虛弱,正是小產!」明月道長聲音也不小。
太子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不過……」明月道長一句「不過」又讓太子的心懸了起來。
「道長,可還是有什麼不妥?」
「這位夫人本就身子虛弱,這次又大傷元氣,只怕將來在子嗣上……就要艱難了。」明月道長淡淡說道。
「哎……原來是此事,無妨,無妨。」太子雖然有些遺憾,可是他的姬妾眾多,少這一個又如何?更何況,如今證明自己是可以有子嗣的,他只要再多加「耕耘」,下一個孩子指日可待。
「今日多謝道長了,此間之事,留給太子妃處置即可。四弟,你陪我一同去听道長講道。」說完,太子就拉著楚王,和明月道長飄然而去了。
孫達听了明月道長的話,心里疑惑,那位夫人雖然是內虧氣弱,可也是病在腠理,並沒有傷及根本,何來子嗣艱難一說?可是明月道長是何等樣人,又豈容他質疑?
他心底斷定,必定是他學醫不精,還沒有能夠找到隱藏的病灶,所以才會忽略了。他下定決心,今日回去之後,一定要少來這些王府診病,這樣也少了不少的麻煩,還不如多多在家研讀醫術是正經。
想到這里,他趕忙向太子妃請罪告辭了。
太子妃自然無有不準的。
柳靜菡見孫達這個「外人」走了,就上前一步說道︰
「太子妃,我想進去看看表妹。」
「也罷,她如今正是哀傷的時候,也需要人安慰。既然你不嫌晦氣,我自然不會阻止的。」太子妃想了想,把決定權交給了柳靜菡。
「馬妹妹,你且同我來吧,方才的事情,本妃還有話同你細說!」太子妃冷冷的看了馬芳兒一眼。
馬芳兒心中一寒,想不到太子妃也有如此鋒芒畢露的時候。她知道今日自己是躲不過去了。
然而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只能是略微有些垂頭喪氣的跟著太子妃慢慢走了。
終于院子里只剩下了柳靜菡一個人。
她慢慢踱進內室。
她微微皺了眉頭,果然還是有那麼一股子血腥之氣。看來這嗅覺太靈敏也不是什麼好事。
她輕輕推開了窗子,一股清新而又帶著涼意的空氣飄了進來,使得柳靜菡精神為之一振。
卻也令得依舊躺在床上的秦雙雙背脊發涼。
「是你安排的嗎?」方才明月道長的話,她听得一清二楚。
這等于是變相奪了她所有的恩寵。誰會對一個「子嗣艱難」也就是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有什麼興趣呢?
她突然想起來之前柳靜菡就說過——這件事情是要付出代價的!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代價?
「表妹的話,我糊涂了。我有什麼本事能指使得動明月道長?」柳靜菡仿佛听到了天下間最大的笑話。
「只不過人在做,天在看!你以後只要安生呆在太子府,不要再妄圖牽連、連累別人,自然就會萬事亨通。」柳靜菡話鋒一轉,聲音冰冷,「若是你執意用別人做踏腳石,不顧他人的死活,難保這‘子嗣艱難’將來會變成‘絕了子嗣’!」
「你!」秦雙雙氣得想要坐起身來,咒罵柳靜菡。奈何今日的確是失血過多,她居然無法起身。
柳靜菡心中冷笑。這樣的女人說起來是對自己狠,可那是在對自己有力的時候。說到底她最珍惜,最愛的就是她自己。
秦雙雙之前來信問柳靜菡,怕月事的時候血量太少,會不像小產,有什麼解決辦法。她當時就說讓她自己割脈出血,想來這女人是真的按照自己的方法行事了。否則今日又怎麼會故意割腕,以便掩飾傷口。
她對自己都能如此的狠毒,那麼對敵人就必定更加凶惡。
若是不能在此事震懾住她,將來必定後患無窮。
她最在意的就是她自己將來的榮華富貴,那麼柳靜菡就要給她這種錯覺。她柳靜菡有能力控制她的將來,她必須要匍匐在柳靜菡的腳下,否則她的所謂榮華富貴都必定會灰飛煙滅。
秦雙雙再不甘願,此刻也不敢招惹柳靜菡了。
她知道自己這次是惹惱了對方,只因為這段期間,她又找了柳慕風一次。雖然柳慕風沒有理睬自己,可是顯然柳靜菡覺得自己這是在陽奉陰違。
她這是要給自己教訓。
柳靜菡居然能指使得動明月道長替她作假……想到這里,秦雙雙心里一陣冰冷。
她終于是松開緊握的雙手。對方有這樣的勢力,自己實在不該去招惹。
「表姐,我知錯了。你放心,今後我絕對不會犯同類錯誤!」
「表妹明白就好,既然這樣,我就不耽誤你養身子了。」柳靜菡施施然就走了出去。只剩下秦雙雙自己抖在涼風之中——
兩日之後,柳靜菡又一次來到了翡翠山下。
這一次不同上一回,她全副王妃的高貴裝扮,傳的端的是富麗堂皇,珠翠滿頭,又特意乘坐了王府專門的豪華馬車,帶著百十號丫鬟、僕人,浩浩蕩蕩的來到了清虛觀。
這一路上,不知道引得多少人圍觀側目。
那清虛觀的觀主乃是一位道號玄清,年過四旬的中年道士。因著善于機變,又懂經營,這才被觀內眾人,推舉為道長。最是一個長袖善舞,懂得逢迎之人。
他一听說是楚王妃駕到,又是這般的架勢,便料定這又是一位豪主,自然是立即倒履相迎。
一談之下,才知道這位楚王妃也是慕明月道長之名而來。他本來還覺得有些為難——明月道長從來都不會見突然來訪的施主。
可是對方即時就奉上了五百兩的香火銀子,玄清觀主立刻改變了主意,安排接見。
「蒼松,還不快些去向明月道長通傳!」玄清觀主大聲催促。
那蒼松正是當日倨傲無比的小道童,他今日還是一副眼高于頂、目下無塵的模樣。
「觀主!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個時候我師父在靜思!是不見客的!」蒼松竟然是不理觀主的威嚴,直接拒絕。
玄清觀主氣得倒仰,他再沒想到這個蒼松平日里仗著明月道長的威名囂張跋扈,今日居然當著王妃的面也這般不給自己情面。
他還要再加指責的時候,楚王卻突然擺了擺手。
「無妨,本王妃既然是誠心而來,自然是願意等的,也有時間等的。」柳靜菡柔聲說道。
蒼松聞言一愣,這個聲音怎麼這麼耳熟?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抬頭,就看見青鳳那張印象深刻的小臉。她正低眉順眼的跟在這個楚王妃身後,他似乎突然明白了。
「你是……」他有些驚喜的說道。
「不得無禮,當著楚王妃的面也敢你你我我的,你是不想活了嗎?」觀主看著小童實在是不像樣子,趕忙出言教訓。
蒼松不理睬觀主,卻看見楚王妃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蒼松是個伶俐的,否則也不會這麼得明月道長的歡心,收為入室弟子。他立刻明白了這位楚王妃正是當日的那位神秘小姐。
可是,如今看對方的意思是不希望他揭破這件事情。
他會心一笑,說道︰「王妃您且等著,貧道這就去向師父通稟。」說完就小跑著去了。
玄清觀主被這個蒼松弄得是一驚一乍,已經徹底糊涂了。然而見他肯去通傳,也就不計較許多了。
果然,片刻功夫,那蒼松就朗聲說道︰「楚王妃,明月道長有請。」
柳靜菡第二次站在了這座靜室之中。
香爐之中燃著的是奢靡昂貴的龍涎香,煙霧繚繞之間,明月道長肅然盤腿坐在蒲團之上,面無表情。
「二叔,這次多謝你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