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這場打斗以壯漢「撲通——」倒地而告終。
僅剩的三個群眾證人看得清清楚楚,那大漢是力竭而倒。
這一天,是青衣在小鎮人生的轉折點,此後十年,鎮上的人都還記得鎮上曾經有一個少女,喜青衣,擅藥理,心狠毒,而鎮上重男輕女的思想更為嚴重了,老一輩對生了女兒的媳婦越加看不過眼,生了女兒值個什麼呢?到最後連親爹都不認……
從這里可以看出,青衣絕對是個禍害!
總之,青衣出名了,很有名。
這使得在第二天尋到小鎮上來的齊勝很容易就知道青衣的所在。
至于程青衣如何變成了王青衣,王青衣又如何拋棄她的親爹王大夫的事情,齊勝只覺得匪夷所思。
緊閉的大門里傳來熟悉的讀書聲,齊勝有一種久違之感,他在門前站了一會兒,听青衣讀道︰「物生而後有象,象而後有滋,滋後後有數。字書之作,包括象數。物物妙理,可得而推,況本乎地者味自具,本乎天者氣自彰。其谷、其果、其畜、其菜、其藥,動植之間,有萬不同,而氣味自然,率不過五,凡以象數寓焉。」
這是一段出自《聖濟經•藥理篇》,討論象數與藥理的關系的論述。
齊勝上一次听青衣讀書,也是關于數和氣的論述,她似乎對數理十分有興趣。
齊勝輕輕敲了敲門,「程姑娘。」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露出嫵媚青山一樣的女人。
齊勝一直也沒有想出來,這樣一個青衣素釵,不施薄粉的女子,為何每次見她他都會想到嫵媚這樣一個毫不著邊際的詞。
青衣似乎有些詫異,「齊將軍?」
齊勝輕咳一聲,「你近來好嗎?」
青衣點頭,「我吃飽了,睡足了,很舒服。」
她的「好」,似乎從來都是定義在吃和睡這樣基本的民生需求之上。
第五章中毒
「你走後半個月,大家便出現慢性中毒癥狀,直到現在軍中已有大半將士臥病在床。」齊勝皺著眉頭說。
青衣「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然後便不再開口說話。
齊勝心里漸漸升起一股怒氣,這女人怎能如此事不關己,那些,是千百條性命吶!
一旁的成炎似乎對齊勝很是同情,他提醒青衣︰「齊將軍的意思是,那慢性毒藥可能是你下的,你需要負責,否則怎麼就剛剛好,你一離開大家都慢性中毒了?」
齊勝心里是否是這樣想的?
他十分肯定地否定了,但是心里更加肯定的是他想要青衣「負責」,即使明知中毒事件與她毫無關系,他也想她能當成是自己的事情一樣去面對去解決,去,幫他……
青衣這才問了句︰「除了一日三餐,大家還吃了什麼?」
齊勝道︰「肖軍醫有按你的藥方煮了強身健體的藥,大家每天都喝的。」除了他,齊勝皺了皺眉,他所懷疑的正是這藥湯。
青衣道︰「我並沒有留什麼藥方,大概是肖軍醫看我平日放的藥草與分量自己配的藥,我那藥湯之于強身健體倒是真有好處,只是其要求也苛刻,每味藥的斤兩需要拿捏準確,否則不僅無益,很容易就變成什麼莫名其妙的毒藥,我從未配錯過,所以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麼癥狀。」
她就這樣解釋了,然後依舊沒有任何表示。
在齊勝眼里就是——「那與我無關!」
齊勝「嘩」地站起身來,目光冷凌,「我那幾百兄弟的性命豈是你說無關就可以推托的?」
她若是不能主動救治,那麼他不介意用強硬的手段。
青衣滿臉迷茫,看看齊勝又看看一邊的成炎,最後視線落在躲在角落里的王大夫身上。王大夫那麼大的一個人,居然躲在一把掃帚之後,青衣雖然一早就看到了,但只在此時,她「撲哧」笑出聲來,如玉落珠盤,清脆輕響,說不出的。
嫵媚……
為什麼他又會想到這個詞呢?
青衣其實是個很好說話的人,齊勝說︰「我要你和我一起回去。」
青衣眨了眨眼,就說︰「好。」
這不正是他想要達到的目的嗎?可是為什麼心里有一處那麼的不甘願?她會去,只是因為他開口要求了,若他不明說呢?她大約會一直疑惑迷茫下去。
從她對重病的婦人視而不見,即使明知是會吃死人的藥方,她卻不主動開口提點,明明從那時他就知道她冷心冷情,不會將旁人的性命放在眼中,可是現在關乎他自己,齊勝忽然覺得憤怒起來。
她不喜歡別人喚她「大夫」,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大夫」。
只因為她根本就沒有一顆做大夫應有的憐憫之心。
救人如救火,當然還是騎馬最快。
可是這就有個問題,青衣不會騎馬,在她印象中也從未騎過那高大的牲畜,齊勝說︰「得罪了。」正欲將她抱上馬背,成炎牽著他用驢子換還的白馬走過來,「男女授受不清,還是不勞煩齊將軍了。」
齊勝皺眉,「難道成公子不是男人?」
成炎呵呵一笑,「在下當然是男人,只是在下和青衣情深義重,且都是江湖兒女,自然不避忌諱,齊將軍身份高貴,自然應當避嫌。」
齊勝冷著臉翻身上馬,將手遞給青衣,「把手給我?」
青衣伸出手放在他掌心,沒有一絲遲疑,齊勝的臉就更冷了。
她心里其實並不在乎和誰共騎吧!就像她並不在乎是否和他走一樣。
只是他開口了,她便可有可無地滿足他。
真是令人挫敗惱火呢!
馬是萬里挑一的千里馬,人是馳騁沙場的好兒郎,寶馬配英雄,一路狂奔,可謂風馳電掣。青衣被顛得臉色慘白,幾次欲作嘔,卻只能由得胃里翻江倒海,寒風凌厲,刮得她渾身都在疼,呼吸都十分不順暢。不知是何時,青衣拉著齊勝胸前的衣襟,將臉埋在他胸口,感受著他身上的熱度,這樣會好過一點,所以她當然不會看到齊勝微微彎起的唇角……
後面的成炎就辛苦了,心里連連抱怨,趕著去投胎也不用這麼急吧!
但最辛苦的還不是他,而是成炎身後的王大夫,可憐的王大夫用盡身上的盤纏租了一輛超級快的馬車,馬車倒是像傳說中的一樣迅速,但馬車里的王大夫就像一顆球,滾來滾去。
兩天的顛簸後,大家終于和大部隊匯合。
青衣強忍兩天來渾身的不舒服,沾上陸地的腳直發著軟,她臉色青白,「我累了,你讓我睡一天,不要吵我。」然後就昏睡在齊勝懷里,若不是她提前說了那句話,齊勝只怕一顆心都要嚇出嗓子眼。
隨後而到的成炎帶著黑眼圈看了眼在齊勝懷中的青衣,此時他實在沒力氣去打趣這悶騷的男人了,擺擺手,「齊將軍,指個地兒我躺躺。」
齊勝叫了人領著成炎去歇息,自己抱著青衣回到了主帥的帳篷,他離開這里已經有三遂了,好在中毒的士兵們除了渾身乏力外並沒有出現太嚴重的癥狀,而且大家一听說程大夫回來了,心情都好多了,至少還有力氣談天說地。
兩天的顛簸使青衣瘦了一圈,齊勝有些雄地模上她的臉,她並不像是吃過苦的女子,可是即使累成這樣在路途中她也從未向他抱怨過半句,而他,是否在憂心下屬的同時更享受著她全心全意依靠著他的感覺?
她倚在他胸口的時候,讓他感覺他便是她奠,這是種幸福的情愫。
齊勝拿起她的一只手掌放在掌心,更加確定了她嬌生慣養的身體,她的掌心里一點繭都沒有,白如凝脂,軟若無骨。他輕輕收起手掌,正好將她的柔荑包裹住,這種發現讓他的心情頗為激蕩。
他想他是有些喜歡她的。
這種念頭也許早就有過,但是到現在他才願意真心地承認。
可是這個冷漠的女子啊!
她的心里會有他一席之地嗎?
青衣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中午,陽光在帳篷上留下一片光亮,青衣只覺得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難過地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