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勝掀開帳簾,見她醒了,他露出笑容,「累壞了吧!」
青衣似乎還沒睡醒,大大的眼楮毫無一絲的雜質,亮得嚇人,然後她眼中的明亮漸漸隱晦起來,成了她一徑的波瀾不驚。
齊勝在外面吩咐讓人送食物進來,然後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身子還好嗎?是我太急了,沒考慮到你的身體。」
青衣搖搖頭,「沒關系。」她打量四周,眼中滿是疑惑,這里並不是她以前住的帳篷。
齊勝握拳輕咳,「這是我的帳篷,你在這里我好照顧你一些。」
青衣「哦」了一聲,然後下了床,伸伸胳膊伸伸腿。
簾外有人喊︰「將軍,午飯送來了。」
齊勝便拿了午飯進來放在桌上,「吃點東西吧!」
青衣露齒一笑,「好。」她都餓壞了。
看著她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地吃著東西,齊勝忽然說︰「和我一起回丹陽城好嗎?」
如果只要他開口她便能夠答應他,即使她的遷就並未帶一絲的感情,那麼他想她留在他身邊可以嗎?他會照顧她憐惜她,然後讓她慢慢地喜歡上他。
青衣搖搖頭,「我要去東邊,丹陽城在南,不順路。」
「你去南邊干什麼?」
「找人。」
「找什麼人?」
「一個男人,二十三歲以上,四十歲以下,沒有妻妾,品性要好,不賭不嫖,容貌也要過得去。」
齊勝臉色微變,他干笑著問︰「難道是找夫婿不成?」
青衣彎著眼楮點頭,「對,就是找夫婿。」
齊勝的臉黑了一層,「一定要往東方去找?」
「阿來去了南方,小希去了北方,所以我要去東方。」
「阿來和小希又是誰?」
提起那兩個女人青衣就忍不住微笑起來,「阿來是我二師妹,小希是我小師妹,阿來喜歡玩七彩琉璃珠,小希喜歡做菜。」
是的,就是這樣的笑容,不疏遠不淡漠,發自內心的微笑。
這一刻齊勝有些嫉妒了,嫉妒她的師妹們。
他繃著臉問︰「你的師父是誰?」
「無宴師父,碧落山無宴莊的無宴是我們師父。」青衣臉上微微發亮,帶著一分狡黠。
碧落山無宴莊的無宴嗎?為什麼他從未听說過?
青衣吃完了飯,正準備用衣袖擦嘴巴,一方藍花格子手帕遞過來,她順從地接過,擦了擦嘴,然後將手帕放在桌子上,「我們去看看病人吧!」
好在中毒的癥狀並不十分嚴重,渾身無力,發燒,說夢話,出虛汗,一時對性命還沒有威脅。
肖軍醫滿臉愧色,「程大夫——」
青衣說︰「我不是大夫,你可以叫我青衣。」
肖軍醫看看青衣又看看一邊的將軍,十分為難,之前程姑娘之所以會被將軍趕出軍營也不過因為將軍執意要以「大夫」相稱。
齊勝說︰「以後大家就叫青衣程姑娘吧!」
青衣?
原來將軍已經和程姑娘這麼熟了啊!也難怪,听說程姑娘回來的時候是將軍親自抱進帥帳的,其親密關系可窺一二。
肖軍醫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程姑娘,你看這,有什麼在下可以幫忙的嗎?」這次的中毒事件完全可以說是他一手造成,他萬死不足以謝罪啊!
青衣說︰「你將你制的藥湯熬一碗讓我看看。」
肖軍醫領命,「我明明看準了姑娘用的哪些藥材,用的幾兩幾錢,怎麼姑娘熬出來的是補藥,我熬出來的就是毒藥?」
青衣看著他稱藥配藥熬藥,隨口說︰「大概火候沒掌握好。」
「啊?」肖軍醫怔然,「火候?」
青衣微笑,「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下次我將方子留一份給你吧!」
藥熬好後,青衣盛了半碗,正準備喝時齊勝攔住她,「你干什麼?」
「喝藥啊!」
齊勝皺了皺眉,「我知道你是在喝藥,可是這藥不是不能喝嗎?」
青衣微笑,「沒關系的,即使有毒性,士兵們也是半個月後才發病,可見毒性並不重,我喝小半碗感覺一下藥性,不會有事的。」
齊勝攔住她,「我來喝。」
青衣微怔,然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齊勝的臉上漸漸泛起一抹紅暈,他是怎麼了?即使他喝幾桶這種藥汁,也不過是將自己給毒倒罷了,他又哪里能識什麼藥性?
他低著頭輕輕咳嗽幾聲,視線飄向遠方。
青衣心里泛起一層漣漪,她露齒一笑,將碗中的藥細細地喝了。
第六章錯相約
解藥並不難配,只是因為中毒的人多,熬了幾鍋藥才算好,待忙完後天已經黑了。
成炎跑過來說︰「青衣,你不去看看你爹麼?」
青衣不解其意,「我爹早死了啊!」
成炎臉上滿是挫敗,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痴呆的人?
齊勝這才想起來,「昨天傍晚王大夫跑回來了,只是身上不大好,我就將他安置在他以前住的帳篷里休息了。」
王大夫不僅不好,簡直是去了半條老命,真不知他怎樣折騰過來的。
青衣「哦」了一聲。
成炎問︰「你不去看看他?」
青衣又「啊」了一聲,「我應該去看他嗎?」
成炎張大嘴巴,活像被人硬塞進了一個生雞蛋。
齊勝微微皺了皺眉,「青衣,王大夫與你淵源頗深,他既然病了,你去看看他自然是義不容辭的。」
「義不容辭?」青衣微微皺了皺眉,「我和他有什麼淵源有什麼道義?」
齊勝一口氣被堵在胸口,他怒道︰「你怎能如此無情?」
青衣的眉頭就皺得更深了,「大家的毒都解了,我要走啦!」
齊勝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里?」
「往東走,找一個人。」她不是和他說過的嗎?
齊勝冷著臉,「你暫時還不能離開。」
「為什麼?」
「你走了,若是大家再有個三病兩痛的怎麼辦?」
青衣面色詫異,「那與我有什麼干系?難道天下人的病痛都要歸我管嗎?我又不是大夫。」
齊勝咬牙,「他們都那麼信賴你,你就忍心對他們視而不見?」
他不會忘記自從她被他「趕」走後,他的屬下們連接著許多天都不肯給他好臉色。大家在談到她的時候臉上流露出的欽佩與喜歡,他都被感動了,而她竟一點也感覺不到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嗎?她果真是鐵石心腸嗎?
青衣臉上露出不耐,「放手!」
齊勝緊抿著唇,眼中有怒火在燒,他厲聲道︰「將士們征戰殺場,以血敬天,只為保家衛國安民,安的就是你這樣的百姓嗎?」
青衣臉色「刷」的一下白了,她一把甩開他的束縛,冷笑道︰「小女子無國無家,一條賤命也不需要你的將士們保護,至于你齊大將軍,你可曾想過你保的又是誰的國,又是誰的家?」
「你——」齊勝臉漲得通紅,一旁的成炎忍不住打了個膽戰,真擔心這英武的將軍拿大刀砍了眼前這個一點愛國熱情也沒有的小女人吶!
可是很奇怪啊!
齊勝將軍治軍嚴謹,就和他的為人一樣,怎麼現在如此容易動怒?更不用說這青衣一向都是不咸不淡的,臉上的表情都是那固定的幾種,怎麼看也不像會如此伶牙俐齒地吵架的女人吶!
這兩個人就像楠木對桐木,其實質就是兩根木頭嘛!
怎麼會吵起來呢?
成炎打著圓場︰「這個我們明天再討論,天色也晚了,該吃晚飯了吧!」
青衣看了成炎一眼,「這個沒什麼好討論的,我們走吧!」
說完果真就往外面走去,成炎心里惴惴不安,這女人怎麼就不懂得看人臉色呢?
「站住!」齊勝怒喝。
青衣停頓一下,沒有回頭,繼續向外走去。
齊勝一個箭步攔在青衣面前,面色冷凌,眼中卻有三丈怒火,「我說過你不許走。」
青衣眼中露出不耐,「將軍難道想要強搶民女不成?」她不是已經救了他的下屬嗎?這男人干什麼還一定要她留下?只因為她醫術高超?只因為她有利用價值?只因為他身邊需要一個像她這樣識藥理的人?
齊勝知道她是真的惱了,正因為知道,他心里的那股無名火燒得越加旺了。
只因為他要她留下她就如此氣惱嗎?留下來之于她真的是那般不可忍耐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