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臻輕輕咬住嘴唇︰「這個我知道,我不能保證她一定會喜歡我,但無論如何,我都想去見她一面。愛睍蓴璩」
皇甫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好。那這樣吧,你不是就快放暑假了麼,等假期我送你去你媽媽那里住幾天,你要是住不慣就早點回來。」
那天以後,皇甫臻幾乎是在掰著手指數日子,他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了放暑假。七月里的一天,皇甫臻背起早就收拾好的行裝,坐著家里的房車直奔W城。
廖一蕾和廖可凡住在W城相對偏遠的區域,廖一蕾開了一間鮮花店,兼營文印方面的生意,在面積不大的鋪面之後,那座平房院落中的一個小套間,就是她們母女倆的家。
按照皇甫治的吩咐,司機幫皇甫臻將行李搬出車子,殷勤地鞠了一躬之後,便獨自上車離去。
站在窗戶潔淨明亮的花店前,年幼的皇甫臻忽然有些緊張,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向門口走去。
剛剛走到門前,店門忽然開了,手捧一束扶郎花的廖一蕾走了出來,四目相對,她先是一怔,接著眼中便泛起了淚光,難以置信地問道︰「你……你是臻兒?」
皇甫臻飛奔過去,一頭撲進母親懷中,廖一蕾手里的鮮花應聲落地,隨後身子一晃,申吟著捂住了胸口。
正在店里寫作業的廖可凡听到響動,匆忙跑了出來︰「媽,媽,您怎麼了?」
廖一蕾吃力地擺擺手︰「沒事……可凡,別嚇著你弟弟……」
皇甫臻抬起頭來,臉上已經掛滿了淚水︰「媽媽,您身體不好嗎?您到底哪里不舒服?」
廖一蕾微笑著幫他擦去淚水︰「不礙事的,剛才胸口忽然有點疼,現在已經沒事了。」
說著,她轉頭看看一臉驚疑的廖可凡,對皇甫臻柔聲說道︰「臻兒,去見見你姐姐吧。」
姐弟二人對視了許久,皇甫臻首先激動地開了口︰「姐姐……」廖可凡卻皺起眉頭,口氣不善地問道︰「你放著好好的大房子不住,跑到這兒來干什麼?是不是你太淘氣,皇甫家不要你了?」
她冷淡的反應令皇甫臻有些意外,遲疑了一下,仍上前親熱地拉住她的手︰「姐姐,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漂亮……」
廖可凡听了冷哼一聲︰「你這個小鬼頭怎麼連馬屁都不會拍,傻子都能看得出來,你長得像媽媽,我長得像那個變態皇甫治,你居然說我漂亮?」
廖一蕾此時插進話頭,溫和地說道︰「好了,可凡,弟弟從那麼遠的地方來,讓他先吃點東西,休息休息吧。」
稍稍遲疑了一下,她輕聲問道︰「可凡,晚上就讓弟弟在你的房間睡吧,你睡上鋪,弟弟睡下鋪,好嗎?」
廖可凡听了更加生氣,嘟著嘴巴大聲說道︰「我才不要把床讓給他呢,而且上鋪放了那麼多東西,咱家又這麼小,你讓我怎麼睡啊!」
廖一蕾頗為無奈,正要說話,一旁的皇甫臻怯怯地說道︰「媽媽……我,我想跟你一起睡,行嗎?」
廖可凡這時反而笑了︰「咦,皇甫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已經八歲了吧,八歲的男孩子還要跟媽媽睡,你羞不羞?」
皇甫臻紅著臉低下頭去,廖一蕾將他輕輕拉到自己身邊︰「好吧,那臻兒就跟我一起睡吧。臻兒,可凡,你們中午想吃什麼?」
這一回,姐弟倆竟然異口同聲︰「面條!」
午飯上桌,在廖可凡的注視下,仍多少有些不自在的皇甫臻不由眼楮一亮。雖然只是一小盆家常素湯面,但湯清面白,配上綠綠的菜心、黃黃的蛋花,看起來還是頗為誘人。
手工 制的面條爽滑勁道,精心熬煮的湯頭清香適口,幾口下肚,皇甫臻忽然覺得,以前動輒十余道菜肴的正餐完全不能與之相比,也許,這才是家的味道吧。
廖一蕾望著埋頭吃飯的一雙兒女,笑得沉靜而滿足。她伸出勺子,從盆底撈起兩只圓鼓鼓的荷包蛋,每個孩子碗里放了一只。
吃著吃著,皇甫臻的淚水落了下來,啪嗒啪嗒地掉在湯里。廖一蕾輕嘆一聲,廖可凡也不再搶白挖苦,夾起自己的荷包蛋放進弟弟碗中︰「都給你,我不愛吃雞蛋。」
W城的午後寂靜而炎熱,房間里只有一台舊風扇吱呀作響著來回轉動,皇甫臻穿著整齊的襯衫和長褲躺在床上,身上很快布滿了汗水。
正在難耐,廖一蕾拿著手帕在他額上擦了擦,一邊握著扇子扇風,一邊柔聲說道︰「孩子,你把衣服換了吧,你帶背心和短褲了嗎?」
皇甫臻遲疑著搖搖頭︰「沒有……除了開運動會,我平時都不穿那些的……爸爸說,那樣很不禮貌……」
廖一蕾輕輕笑了︰「嗯,也對,但現在是在自己家里啊,可以放松一點的,等會兒我去幫你買一套好不好?」
在扇子帶來的愜意涼風和母親身上淡淡的香氣中,不知過了多久,皇甫臻終于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床頭多了一套背心和短褲。四下悄然,看看鐘表,這時已經是下午四點,想著媽媽和姐姐也許都去店里了,皇甫臻翻身爬起,猶豫了半天,月兌下衣褲,將新衣服換上。
純棉質地的背心和短褲十分舒適,上面還隱約散發著洗衣皂的氣息,皇甫臻正在納悶,廖可凡從自己的房間走了出來,看到他的樣子,不快地撇撇嘴︰「你就好啦,睡得那麼舒服,你知道嗎,媽媽為了你,特意跑到商場去買了這套所謂的品牌衣服,回來以後又是洗又是甩干又是晾曬,一直折騰到剛才……」
皇甫臻听了低下頭去,用力咬住嘴唇。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急切地問道︰「姐姐,媽媽她到底有什麼病,怎麼會忽然胸口疼呢?」
廖可凡郁悶地在床邊坐下︰「就是說啊,這個月都犯了好幾次了,我勸她去醫院,她卻總是不肯……」
兩人沉默了半晌,廖可凡忽然問道︰「喂,你中午為什麼也說要吃面條啊,你又沒吃過媽媽做的湯面,怎麼會知道很好吃?」
皇甫臻尷尬地笑了︰「不是……我,其實我很少吃面條,即使吃,也是家里人過生日,請廚子做的很長一根的那種。後來有一次去參加同學的生日會,看到他媽媽親手做的長壽面,覺得很羨慕……」
廖可凡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算了,听你說得這麼可憐,我就不難為你了。但是,你怎麼忽然到這兒來了?」
皇甫臻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廖可凡點點頭,語氣忽然變得有些落寞︰「那就是說,你過一陣還要回去的嘍……唉,到時候媽媽一定會難過的……」
她隨後輕快地站起身來︰「算啦,你不是剛剛才來嗎,這麼早就想這些不高興的事情干什麼。我接著寫作業去了,我們老師真是變態,除了暑假生活,還留了厚厚的一摞習題,弄得我頭都疼了。」
見皇甫臻欲言又止,她了然地笑笑︰「要不要來我的房間?我的書桌很大的哦,你也把功課什麼的都帶上吧。」
果然,廖可凡的書桌相當寬大,姐弟倆面對面坐下,攤開了書本和作業。
接下來的時間里,房間里只有沙沙的書寫聲。但廖可凡很快就扔下了鉛筆︰「煩死了,這都是什麼爛題目嘛,一點思路都沒有!」
皇甫臻探頭過來看看,忍不住拿著筆尖指點︰「這題目不難啊,你要是實在繞不過彎來,可以列一個二次方程……」
分別采用了三種不同的方法,皇甫臻很快就算出了完全一致的結果,廖可凡半信半疑地翻到作業最後去看標準答案,隨後大叫一聲︰「你這個小孩太可怕了,你應該剛上三年級吧,為什麼居然能解出我們初一的題目?」
皇甫臻卻仍是一臉直白和坦然︰「這沒什麼啊,高中的題目有些我也會做的,爸爸總說要送我出國,但我自己並不想去……」
廖可凡正在驚異,外面傳來了廖一蕾有些焦急的喊聲︰「臻兒,臻兒!你在哪兒?」
皇甫臻急忙答應︰「媽媽,我在姐姐的房間呢。」
廖一蕾匆匆走來,看到兒女們和睦的樣子,不禁舒心地笑了︰「好,好,那你們接著看書吧。對了,晚上吃餡餅和小米粥好不好?」
晚飯依然家常卻美味,皇甫臻一口氣吃下五個韭菜豬肉餡餅,又喝了滿滿一碗小米粥。
吃過晚飯,廖一蕾已經燒好了澡水,在媽媽和姐姐親切的催促下,皇甫臻第一個走進浴室洗澡。
站在老式的淋浴噴頭下面,水溫忽冷忽熱,地面凹凸濕滑,沒有用慣了的浴液和護發素,只有尋常的香皂和洗發水,狹小的空間幾乎僅可容身,一切都顯得清寒而陌生,皇甫臻卻覺得周身被幸福填滿,美好得如在夢中。
廖一蕾幫他準備了嶄新的毛巾、牙刷和口杯,皇甫臻洗漱完畢,留戀地在柔軟的毛巾上擦了又擦,望著鏡中那個一臉羞澀與幸福的少年,忍不住輕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