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納蘭明珠清楚的知道康熙有意讓落雪嫁于成德,便希望說動皇上,但他剛開口,只听太皇太後淡淡地道︰「你們兩個跪安吧!」
這件事終究是沒有說出個所以然,明珠與索爾圖雖不情願,也只得退下,明珠思索片刻,打定主意,嘴角噙著一絲微笑,但依舊無法掩蓋住眉宇間的焦慮,只見他急忙朝宮外行去。
「太皇太後,這件小事也不值得您這般勞神,不如這件事就交給孫兒來處理吧!」康熙笑著接過太皇太後手中的茶杯,說道。
太皇太後在旁人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踱步移動,緩緩地說道︰「哀家的確是老了,這件事本不該哀家管,只是哀家就是怕皇上你義氣用事,反而誤了大事!」
「您這說的哪里話,太皇太後身體康健,容顏似昨,又豈能說一個老字?」康熙也起身,走到太皇太後身邊,攙扶了她,皇後此刻亦是尾隨著他們。
太皇太後搖搖頭,笑了笑,說道︰「皇上覺得納蘭成德為人怎樣?」
「成德為人正直,待人亦是十分好,且博學強記,孫兒倒是覺得他是個不錯的朋友!」康熙笑道。
「朋友?」太皇太後轉過身來,看著康熙道,「皇帝自古以來都不過是孤家寡人一個,又何來朋友呢?」
「孫兒失言了。」康熙眼底不經意露出一抹哀傷,瞬即便被深邃取代,「當日他還並不知孫兒的身份,故而我們當初是以朋友論交的!」
太皇太後微微嘆了一口氣,微笑著對康熙說道︰「皇帝雖說有萬人想不到的榮耀,卻也有旁人體會不到的孤寂,哀家先後伺候過三代帝君,又豈會不知其中的苦楚?只是孫兒你要知道,要做千古聖君,必須要有所選擇,有所犧牲,一兩個人的心願又何足掛哉?」
康熙默然無語。
「你覺得落雪怎樣?」太皇太後問道。
「落雪是個很特別的女子,有著蒙古女子的豪放,滿人女子的靈動,漢人女子的婉約,當真是人間難得一見的奇女子!」康熙說起落雪時,嘴角不自覺的噙起一絲微笑,連他自己都未發覺。
但這一切卻被太皇太後、皇後看在眼里,還有侍立在側的曹寅。
「不如哀家將她納入宮中做你的妃子如何?」太皇太後淡淡一句話,卻驚醒了幾個人的心。
康熙忙道︰「太皇太後說哪里話,孫兒並不想娶落雪。」只是說這句話時他的內心究竟是怎樣一般滋味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身後的曹寅焦急萬分,卻無可奈何,這時根本沒有他說話的余地,落雪若是進宮,以她的個性,定是痛不欲生,還有成德,他該怎麼辦?
皇後倒是面色淡淡,這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太皇太後為了顧全大局,也只能這麼做了。
「這並非你想不想娶的問題。」太皇太後遙望著天邊的白雲,悠悠的說道,「其實皇上心里比誰都清楚,明珠與索爾圖兩方都不好得罪,而且落雪身份特殊,最好的辦法便是讓她進宮為妃,既牽制了明珠與索爾圖在朝堂的勢力,不至于他們哪一方與蒙古部落勾結,一方獨大,也能夠使得朝廷與博多和的關系更加友善,當日雖說有落雪的母親前去翁牛特部和親,但這已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且她已經去世多年,如今朝廷與三藩關系緊張,還正是需要與蒙古各部保持良好的關系,據聞落雪雖這麼多年在京城居住,但卻是博多和最疼愛的女兒,如此一來,留落雪在皇宮,也可以對博多和有所牽制!」
「其實哀家原不想操心這些事情,只是當哀家听聞落雪與納蘭成德訂婚時你居然無動于衷,哀家便不得不出山了,落雪若是個尋常女子,倒也罷了,可她不是,她的身上不僅流著我們愛新覺羅的家的血脈,還有蒙古人的血液,她的婚事便不能這般草草了事。哀家就是擔心你為了私情而忘記了大義,格爾芬是皇後的堂弟,也算是你的堂弟,你尚且願成全納蘭成德與落雪而非他,怎能讓哀家不操心?」太皇太後又繼續說道。
「孫兒如此做到並不是為了什麼私情,孫兒是皇帝,天下萬民都是朕的子民,都是朕的親人,自然不會去偏袒任何人!」康熙回答的滴水不漏,「其實早在朕听聞他們的婚事時,也在思考這樣是否不妥,只是兒孫以為,他們的婚事根本影響不了大局,就落雪而言,若是博多和真的十分疼愛這個女兒,便不會讓她獨自一人居住在京城十年而不來親自探望一次,所以落雪對于博多和來說只是名義上的女兒罷了,落雪的生死他未必放在身上,更加不會因為落雪嫁給誰而與誰有了真正不可分割的關系,那麼即便是落雪留在皇宮也對博多和沒有任何的牽制作用,所以如今對于落雪而言,不過與一普通女子無疑,既如此,倒不如成全了她!」
太皇太後不置可否,天邊漸漸地出現了一抹夕陽,如血殘陽,將天地鋪滿血紅,猶如彼岸之花,代表著沉重與血淚。
「哀家怎麼听聞博多和每年都會派遣使者來京城,只是為了他那個女兒?博多和派人進京首先要獲得皇上的批準,這件事皇上不會不知道吧!哀家還听聞,博多和最寵愛的側妃不小心弄壞了落雪小時候的留下的物件,從那以後,博多和便再也沒有寵愛過她。哀家還听聞,若是有人詆毀落雪,被博多和听到,即便那人是他的親生兒子,他也會重重懲罰,如此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博多和落雪的父女情深嗎?」太皇太後緩緩地說道,「落雪當日進京不過是博多和依舊落雪之母遺言所辦,由此可見,博多和對落雪母女可謂是十分關愛!只是這些事情,還用得著哀家來告訴皇上嗎?」
康熙心中一凜,太皇太後竟然連這般隱秘的事情都知曉,翁牛特部的消息竟然知道的這般準確,此時他再想為成德與落雪說些什麼,怕都是無能無力了,只是希望日後他們兩個不要怪他,這件事他也無能無力了。即使皇帝,也有無奈的事情,成德與落雪的婚姻,畢竟不是兩個人的事情。
「哀家要給皇帝納妃,皇後有什麼意見嗎?」太皇太後問道。
「孫媳不敢,給皇上納妃本就是孫媳分內之事,如今卻勞駕您親自過問,倒是孫媳的不是!」赫舍利里皇後微微行禮。這件事她早已做好了準備,更何況從她嫁給皇上的那一日,她便知道日後他的身邊必定是妃子如雲,而她這個皇後唯一要做的便是笑看著他擁旁人入懷,只是她的宮門會一直為他而留,這便是她的宿命。
「太皇太後,這件事還是需要從長計議,落雪畢竟不是八旗子女,不用參加選秀,此事還是容後再議吧!」康熙說道。
太皇太後沉思片刻,便道︰「落雪的確不用參加選秀,那便直接冊封她為貴妃,這樣也算對得起博多和,對得起納蘭明珠!曹寅,你現在即刻去宣旨,傳皇上旨意,讓落雪進宮,冊封之事可以等幾天,但是落雪進宮卻刻不容緩!」
康熙、曹寅都是一驚,沒想到竟然這般快,連商量的余地都不曾留,康熙道︰「太皇太後,還是先緩緩再說吧!」
曹寅亦是默不作聲。
太皇太後厲聲道︰「曹寅,莫不是哀家的命令對你沒有用嗎?」
曹寅立刻跪在地上,惶恐道︰「臣不敢,太後恕罪,只是…………還望太後三思!」
菊香細細撲重簾,日壓雕檐起未忺。端的為花憔悴損,一枝還向膽瓶添。
——《四十無題詩之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