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闌春水,碧波蕩漾,鴛鴦戲水,真如一副丹青妙筆,納蘭成德呆呆的望著水面發呆,縱使美景如畫,亦入不了他的心。
紫禁城,慈寧宮。
太皇太後高高在上,雲鬢高挽,端莊溫和,但眉宇間卻又透漏著幾分豪邁之氣,讓人一見之下便被她的雍容氣質,精明強干所折服,太皇太後扶持年幼的康熙登基,同他一起經歷皇宮的浮沉,對康熙影響頗深,康熙又幼年喪父喪母,他從小又是被太皇太後撫養長大,故而對太皇太後極為孝順,更是從不違拗她的意見,康熙對她可為是又尊敬又佩服又親近。
太皇太後身邊做的是康熙皇帝,只見他嘴唇緊抿,神色嚴肅,似乎亦在聆听著什麼。
太皇太後的另一邊是康熙的結發妻子赫舍利皇後,亦是索爾圖的佷女,康熙與這位皇後感情甚好,對她亦是憐愛有加,皇後更是溫柔典雅,美麗大方,又將後宮治理的井井有條,深得人心。只見她斂眉低垂,輕輕地吹拂著手中的茶杯,對這一切的事情不為所動。
康熙本有心讓納蘭惠兒也就是如今的惠妃來此,但由于納蘭惠兒剛剛生下一子,身體虛弱,不便前來,納蘭惠兒也是因為為皇上生下大皇子,故而冊封為惠妃,大皇子取名胤褆,納蘭惠兒本身淡泊名利,不喜爭寵,故而對這些事情也及不上心。
在慈寧宮的大殿上,跪著兩個人,亦是當朝兩大權臣,納蘭明珠與索爾圖,他們兩位也都算是皇親國戚,又手握重權,心思異常靈敏,對太皇太後宣召來此亦是了然。
「明珠,博多和的女兒落雪可是在你府上?什麼時候讓她進宮一趟,讓哀家好好瞧瞧,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物?」太皇太後雲淡風輕的說道。
「微臣惶恐,落雪不過是小女子,焉能入的了太皇太後的法眼?更何況落雪自小頑皮,不懂規矩,唯恐冒犯了太皇太後,待臣**幾日,再帶她來面見太皇太後!」明珠惶恐道。
太皇太後放下茶杯,淡淡地笑道︰「哀家正是喜歡蒙古女子獨有的豪邁,莫要忘記,哀家可也是蒙古人,哀家听聞落雪女扮男裝入國子監讀書,又在群臣間大敗冰月,道出只要是仁君,便無所謂滿漢之分,當真是巾幗不讓須眉,這樣的人哀家早就想見識一下,亦想讓她常伴哀家身邊!」
納蘭明珠心中一凜,慌忙道︰「太皇太後厚恩,臣代落雪先行謝過,小兒成德與落雪早有婚約在身,不久便要成親了,待得婚後,臣讓成德與落雪一起叩謝太皇太後大恩。」納蘭明珠此番說辭,無非是拒絕的太皇太後的好意,不希望落雪入宮,曾經納蘭明珠想過要將落雪送入皇宮,但自從成德在他面前表明心跡後,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一個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一個是自己撫養長大的,他待她便如親生女兒一般,他又怎能真的拆散他們?權利、榮華顧然重要,可是子女的幸福卻更加重要,他從不否認他希望成德娶落雪有博多和的原因,但還有一個原因便是為了他們兩個的幸福著想,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金碧輝煌的殿宇承載著太多的興衰榮辱,亦決定著許多人的命運浮沉,畫壁情形,金玉美質,多不勝數,但這些又豈能換的了人世間的幸福?
太皇太後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笑著,納蘭明珠猜不透她是什麼意思。
「太皇太後,微臣有話要說,納蘭成德與落雪雖然有婚約,但終究是還未成親,臣特請太皇太後恩準,讓落雪嫁于我兒格爾芬,臣的兒子與臣必定不會虧待落雪!」索額圖謹慎的說道,但雙眼還不經意間的瞟了明珠一眼。
「索大人,成德與落雪青梅竹馬,如今又有婚約在身,您這般做未免太不厚道了吧!更何況落雪自小由我撫養長大,她的婚事自然由我做主,落雪與令子不和,眾所周知,就落雪本人而言,亦是斷斷不願嫁于格爾芬的!」納蘭明珠面無表情,盯著索爾圖說道。
額圖毫不懼色,緩緩地說道︰「此言差異,若是尋常女子由你撫養長大,自然婚事由你做主,但落雪是博多和的女兒,她的婚事自然首先要征得博多和的同意;其次,落雪是翁牛特部的公主,是蒙古人,卻在京城長大,她的婚事自然也需征得太皇太後與皇上的同意,難道你納蘭明珠的權利還要高于太皇太後,高于皇上嗎?」
納蘭明珠面對索額圖的指責,心中不慌不忙,早已有了對策,但表面上看起來卻誠惶誠恐,忙讓頭踫地說道︰「臣惶恐,但此時臣卻以告知博多和,他也已經同意了,博多和不日將向皇上上書,陳訴此事。臣本想在博多和的奏章到達之後再向皇上詳細陳訴此事,但微臣也曾在私下與皇上提過此事,見皇上沒什麼反應,還當皇上知道此事。是微臣的過錯,微臣失察,望皇上、太皇太後恕罪!」
康熙仔細想了一下,似乎確實有這麼回事,當日他在御花園漫步,明珠尾隨,明珠曾提到成德的婚事,當日自己正在思考著邊疆大事,對此便渾不在意,只是當初明珠只說成德訂婚了,可沒說是與落雪訂婚,這件事後來還是在曹寅的口中知道了詳情。但納蘭明珠說的也可以算是實情,更何況自己也有心成全成德與落雪,便道︰「太皇太後,這件事朕的確是知道。」
索爾圖還想在說些什麼,只听太皇太後對著明珠與索爾圖說道︰「你們兩個也無需在爭辯了,還是先听听皇上與皇後的意見吧!」太皇太後說完,先轉頭望向了康熙。
康熙沉吟片刻,說道︰「索額圖與明珠都希望落雪做自己的兒媳婦,這件事也確實難辦,但成德與落雪早有婚約,格爾芬終究是晚了一步,但畢竟是還未成親,依舊有商量的余地,本該征求博多和的意見,但落雪又自小不再他身邊長大,他的父親未必真的了解她。婚姻大事,本該是父母做主,但落雪亦非一般女子可比,所以孫兒以為,這件事還要看落雪的意思!」康熙的話听起來是偏袒格爾芬,但實際上確實在偏袒成德,若是讓落雪選擇,除了成德她怎會選擇旁人?
「皇後以為呢?」太皇太後問向赫舍利皇後。
只見皇後將杯中茶緩緩地放下,緩緩地說道︰「孫媳以為,無論落雪嫁給那一方,都必定會引起兩家之間的矛盾,索大人與明珠大人都是我朝的棟梁之才,萬不能因為這點小事而引起兩家不合,所以為了大局著想,孫媳認為還是找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較好!」她的這番話其實說了相當于沒說,但卻又透出了重點,既然誰都想娶,那落雪便誰都不嫁便是了,只是她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康熙與她夫妻和睦,除了朝廷上的事情,其他的都與她說,落雪、成德此二人她雖未見過,但常听皇上提起,對他們亦極有好感。關于他們即將成親之事,她也是听皇上說過,他看得出皇上對此事極為關心,不只是因為成德,更是因為落雪,她心思縝密,自然覺察出皇上那一絲不為人知的情感。但君子不奪人所愛,更何況是堂堂天子?她心疼自己的夫君之外更為他感到驕傲,但索額圖與格爾芬亦來找她,希望她能夠促成落雪與格爾芬的婚事,她雖不贊成此事,但一個是自己的親叔叔,一個是自己的堂弟,她怎麼能拒絕他們,便給了他們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如今她只是希望能夠給所有人多一些時間,那剩下的一切就看各自的造化了,成德、格爾芬、落雪,或許還要多一個皇上,就看他們自己的了。
璇璣好譜斷腸圖,卻為思君碧作朱。幾夜西風消瘦盡,問儂還似舊時無。
——《四十無題詩之十一》